沉默片刻后,技術主任咬咬牙,隨后走到一旁。
看著地上擺放的輔助系統,這是從一輛軋鋼廠改裝車上卸下來的,本以為沒多少技術含量,對方能夠做出來,他們滬上的機械廠更加專業,沒理由做不出來啊。
可偏偏就是如此。
其實技術主任心理一直有句話想說,只是先前大家都覺得會很順利,便也沒澆冷水,但現在他覺得還是說一下的好。
“廠長,其實,這輔助系統,跟國外的差不多。”
“你什么意思?”
姜廠長皺眉,技術主任咬牙說道。
“三年前,我們在學習德意志的卡車,當時他們的輔助系統和發動機一體,我們就沒吃透。他們那一套都是從精密儀器上做出來的,標準統一,而我們的,沒有核心數據,一個人做出來的都可能差好多。”
“所以呢。”
姜廠長皺著眉頭,冷聲問道。
“所以,我們現在遇到困境,可能跟當時的境況,一樣。”
“沒有準確數據下,全憑工人們摸著石頭過河,稍微有些數據對不上,搞不好就是重大失誤,尤其這東西連接發動機和方向盤。”
話音落下,周圍一片冷清。
良久,姜廠長才深吸一口氣,“我不想聽這些,辦法總比困難多,軋鋼廠這種門外漢都能做出來,咱們沒理由做不好。”
主任默默點頭。
“這件事,你盯著點,一定要發揮工人的積極性,盡快攻克難題。”
說完,不理主任,緩緩走向辦公室。
第二天,楊小濤早早起床收拾東西。
昨晚跟楊太爺說了,今年跟著一起回去過年。
原本還以為楊太爺不樂意,說什么故土難離,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卻不想楊太爺一口答應了。
讓楊小濤感嘆隔輩親的強大,這隔了好幾輩的親,更強大。
忙活了一上午,楊小濤將東西放在車上,然后跟楊大壯等人告別,開著車子往四九城趕去。
反正已經耽誤了,今天便給自己放個假。
楊小濤如是想著,開著車子也不快。
楊太爺坐在前排,胸前抱著小端午,占據了旺財的位置,后座上冉秋葉摸著肚子,臉上帶著笑容。
一家人慢騰騰的往四九城趕去。
中午后,車子到了四九城,踏上水泥路速度才提起來,路上不時有小孩子追逐著奔跑,街道兩旁不時插著紅旗,更有人拿著刷在墻壁上刷著標語。
路兩旁還能看到揮舞著小旗子的男男女女,一個個神情激動,氣勢高昂,嘴里喊著各種口號。
車子轉到胡同里,楊小濤將其停放在四合院外面。
閻阜貴正帶領著院里人在墻壁上刷標語,看到楊小濤回來,趕緊上前。
“小濤,你這回來了?”
“正好還有幾個字沒寫,你文化人,給出個注意。”
閻阜貴拿著毛筆一臉謙讓。
“閻大爺,這種光榮的事還是得您來。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嘿,你這話說得,行,我就勉為其難了。”
閻阜貴笑著,隨后笑呵呵湊上前,“今年街道辦要樹新風,寫新詞。所以啊,今年對聯呢,我就一并勉為其難吧。”
楊小濤聽了,明白啥意思。
今年在四合院里過年,這是提前說好了,怕他搶生意啊。
“您隨意吧。”
楊小濤沒功夫在大門口跟他嚼舌頭,一旁楊太爺抱著小端午下了車,站在門口看了眼左右,不住的點頭。
四合院,看起來就是大氣,比起村子里的房子強多了。
楊小濤拿著東西,大包小包的,冉秋葉和楊太爺先往中院走去。
等安頓好已經是下午三點多,楊小濤也沒去軋鋼廠,就陪著楊太爺在院里轉悠。
軋鋼廠
楊祐寧放下電話再次揉著耳朵,咧嘴直笑。
屋子里,陳宮端著茶水,面色欣喜,“怎么樣?對方說什么了?”
昨天小年,他值班。
結果就接到滬上汽車廠的電話,結果說了大半天,都是隱晦的說辭。
他是聽明白了,想要輔助系統的設計圖,卻又不肯拉下臉面直說。
真是既當且立。
這可把陳宮逗樂了,原先楊祐寧說被人白嫖的時候,兩人心理都不高興,后來楊小濤提醒了兩人,有些東西不是想白嫖就能白嫖的,就像高壓鍋,搞不好會死人的。
所以,昨晚上在接到電話的時候,就想起楊小濤的告誡,便跟對方打起了太極。
最后說要跟軋鋼廠領導商量商量,這才掛掉電話。
今天楊祐寧來了,把話一說,倆人頓時樂了,還真讓楊小濤猜中了。
“還能說啥,這次可不跟上次一樣了,裝孫子裝的,我都差點以為不是一個人!”
楊祐寧搓搓臉頰,拿起早已經涼透的茶水灌下去,渾身涼爽。
“他們服軟了?”
“那肯定啊,這過去好幾天了,還沒搞出來,你說急不急?”
“啊哈哈,不急才怪呢。”
陳宮搓著手,急才好呢,急了才能出血。
真當他們軋鋼廠是誰都能揉捏的啊,在這四九城里,軋鋼廠也是有編制有隊伍的,除了天上飛的海里游的,部隊有的武器這里可一樣不少。
“急也沒用。”楊祐寧冷幽幽的說著,“對了,楊小濤呢?今個我怎么沒看著他?”
“他啊,昨天說是回村里過小年,估計今天剛回來吧。”
“這小子,算了,明天再說。”
楊祐寧也是無奈,不過無奈也沒辦法,現在的軋鋼廠還真離不開楊小濤。
“汽修中心的情況咋樣了?”
“還在研究,今天我看著他們已經將能拆的都拆下來了,聽張冠宇說,正在繪制圖紙,應該快了吧。”
“那就行,等解放搞定了,看北方的人還能坐住。”
陳宮聞言瞇著眼睛,“老楊,你不會是等他們都坐不住了,才發出去吧。”
“嘿,還真讓你猜對了。一個個的來太麻煩,等大家伙都坐不住了,再說。”
“對了,我得和老劉通通氣,讓他先頂一波。”
楊祐寧臉上帶著陰謀得逞的笑容,一旁的陳宮則是哈哈笑著,“你這是坑老劉啊。”
“這哪叫坑,我這是幫他呢。”
“革命工人就要有戰天斗地的豪情,遇到困難要想辦法解決,而不是走捷徑,撈偏門,靠別人。”
“這可是原則問題,老劉作為堅定的革命者,肯定會理解咱們一番苦心的。”
楊祐寧說的煞有其事,陳宮要是不知道他催促楊小濤改裝解放的事,還真信了。
第二天楊小濤來到軋鋼廠的時候,就被陳宮告訴了滬上的情況,他也知道了楊祐寧的打算,滬上越急,他們越淡定,反正是年前不會理會這事。
而楊小濤要做的就是盡快搞定解放卡車,先把四九城的車改裝了再說。
得到任務的楊小濤也沒別的意見,反正楊祐寧拿主意就行。
至于上級什么心思,不是他能想的。
來到汽修車間,楊小濤領著車文偉和牛軍投入到工作當中。
滬上,汽車廠書記辦公室。
老書記看著姜廠長匯報上來的情況,已經沒了發火的心思。
他也沒想到,軋鋼廠搞出來的這個東西竟然這么難弄。
原想著讓出改裝車的利益已經高看軋鋼廠了,他們應該滿足了。
卻不想,自己不爭氣,人家都做出成品了,他們卻被技術難題擋在半路上。
“軋鋼廠的態度很隱晦,但能夠感受到,他們在拖延。”
姜廠長也是被楊祐寧的太極手段磨得沒了脾氣,兩人都是老狐貍,真要侃起來,真能天南地北的說上半天,但涉及實質問題,就像泥鰍一般,總能找到借口滑溜過去。
楊祐寧的手段非常成熟,甚至比他還厲害。
“拖延?不止吧,估計是等咱們服軟呢。”
老書記冷冷說著,想他們國家重要的工業單位,怎么可能為了自己的尊嚴、榮譽去低頭服軟?
“既然他們再等,那咱們就陪著。”
“等會你打電話問問其他汽車廠什么情況,實在不行,就讓上面出面。”
老書記肯定說著,讓他們親自向軋鋼廠服軟根本不可能。
倒不如讓上級施加壓力,將圖紙貢獻出來,到時候不僅不丟臉賠東西,還能正大光明的獲得圖紙。
“是,我這就去辦。”
很快,姜廠長回到辦公室里,跟全國有數的汽車廠打起了電話。
常春市。
雪花飄落,覆蓋在原本白皚皚的雪上,讓雪白不斷加高。
大街小巷里,空無一人。
臨近年關,哪怕是最玩鬧的孩子也都待在家里,守著爐子暖炕數著手指頭,還有幾天過年,還有幾天能穿放起來的新衣服。
第一汽車中,老金廠長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還有一道道車痕,訴說著汽車廠的忙碌。
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報告,閉上眼睛,很是無奈。
上次他競標回來后,他便著手進行的工廠調整。
果真如他想的那樣,對于送到碗里的肉丟了,全廠都感到憤怒,恥辱。
他們是偉人題詞命名的汽車廠,他們是全國汽車行業的龍頭,他們的驕傲是一臺臺卡車撐起的,是全廠上萬汽車工人凝聚起來的。
可現在,競標失敗了,恥辱啊。
不少激進的工人不愿承認失敗,已經開始組織人請愿,希望再來一次。
不過都被他壓下來了。
笑話,你去請愿那不是在上面領導的傷口上撒鹽嘛。
何況那些當兵的會聽你的?
人家認定了就認定了,管你是說,管你有什么理由呢。
金廠長將這些‘驕傲’的人打發下去,甚至還警告處理了一批人,終于讓汽車廠的人認清現實,這是一個百舸爭流的時代,原地踏步,早晚要被超過。
起碼經歷過這次失敗,汽車廠的風氣開始轉變,早些年那種大無畏,敢拼敢打的沖勁,又來了。
頭腦開始清醒的工人們開始尋找失敗的原因。
他們已經提前準備了,比起其他汽車廠擁有絕對的優勢,但依舊失敗了,那就只能說明,對方在技術上取得了突破。
最后經過一番探查,軋鋼廠研制的機械液壓輔助系統進入眼簾。
這東西,他們在借鑒老毛子的開車時見過,只不過老毛子的東西同樣粗糙,不夠精細。
他們仿制過程中,發現有沒有沒啥差別,所以對軋鋼廠宣布設計出這東西時,熱情并不高。
而這次,卻沒想到竟然成了泉城取勝的關鍵。
再次拿起報告,上面的技術部門進行分析數據。
關于紅星軋鋼廠生產的輔助系統,他們安裝在解放卡車上,并不適合。
這些天,想方設法將其安裝在卡車上,甚至還更改了部分設計,好不容易按上,但駕駛效果明顯不如意,甚至司機反應,還不如不安呢。
顯然,軋鋼廠搞出來的這東西,并不是普通玩意。
“軋鋼廠有能人啊。”
金廠長感慨一句,隨后放下文件,準備去車間轉轉。
馬上過年了,實在沒辦法,就等年后再說。
對于這輔助系統,他相信,只要下力氣,肯定能做出來。
這年代,沒有什么事是工人做不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