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織廠車間中，一群女工正聚在一起，一邊看著機器上的紡線，一邊說著文藝匯演的事情。
“你們聽說了嗎？”一個年齡頗長的婦女對著周圍人說著，看這樣子就知道肯定有內幕消息。
“娟姐，你就別賣關子了。”旁邊的人連忙催促著，婦女聞言笑著，然后大聲說著，
“這次文藝匯演啊，可不是什么工廠都能參加的。”
“啊？為什么？”
“為什么？你沒看那參加的工廠名字？”娟姐昂著頭一副你們不懂的模樣，隨后介紹起來，
“你們看，這領頭的幾個，紅星機械廠，電視機廠還有自行車廠，包括咱們廠，哪一個是小廠？”聽娟姐這么一說，眾人這才明悟。
一旁的女工突然看向另一側的婦女，
“小柳，你們家那口子有消息沒？”被問的婦女一愣，隨后搖頭。她家男人是暖瓶廠的主任，這么大的動作估計各廠高層都會提前了解消息，她家那口子回去沒說，估計就是不知道了。
果然，那名單上果然沒有暖瓶廠的名字。不僅如此，一些小工廠也沒有。
“果真如此啊。”眾人議論著，心里多少都生出一股驕傲。這說明她們紡織廠也是大廠了。
這是屬于紡織廠的驕傲。
“這樣的話，咱們可要參加啊！”
“對啊，怎么能少了咱們紡織好兒女呢？”
“對對，咱們想想干啥啊，要不跳舞吧。”眾人紛紛提出意見，有人已經擺起了動作，惹得周圍人直笑。
更遠處，一群群聚在一起的女工也都發出笑聲。
“雨水，你覺得咱們組出個什么節目？”忙活中，周鵬的妻子劉芬對著一旁認真工作的何雨水問道。
聽到聲音，何雨水抬起頭看了眼絲線，隨后回頭笑道，
“不知道，看組長的安排吧。”劉芬聽了點頭，
“你說要不我上去唱首歌吧，以前在家里我唱歌最好了。”
“對了，雨水，你會跳舞嗎？要是會的話，咱倆一起上去啊。”劉芬笑著邀請，何雨水卻是淺淺的一笑，然后搖頭拒絕，
“不了，我不會跳。”說完，又回頭繼續工作。劉芬見了心里嘆息。這何雨水攤上一個不靠譜的哥哥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不過這些年下來，她們在一起工作，彼此性情也算是了解，說起來，這何雨水為人還真不錯，起碼比起那些眼高于頂的家伙要好。
見何雨水一副認真工作的模樣，劉芬還是勸了兩句，
“雨水，我跟你說啊。”
“既然離了就別想那些糟心事，反正你也沒有孩子，趁著年輕，趕緊找一個。”
“這次你要是能上臺表演，說不定就能碰到你的另一半呢？”
“雨水，聽我的，這次你要好好準備，可不能放棄啊。”劉芬認真的說著，何雨水依舊低著頭，沉默不語。
“劉芬，工作時候，干什么呢？”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周圍女工紛紛矚目。
劉芬抬頭就看到來人，正是上面調配下來的宋主任。
“干什么，你沒看到啊。”劉芬見宋主任臉色嚴肅，卻是一點也不害怕。
不止是她，就是周圍的女工見了也一樣。大家都清楚，這個插進來的宋主任就是專門找茬的，她們紡織廠以前可沒有這樣的職位。
而且紡織廠原本一直都挺好的，可這女人來了，三天兩頭的吹毛求疵，雞蛋里面挑骨頭，還給她們加了一堆任務，完不成更不準休息。
對這樣的人，她們自然沒啥好臉色。更何況，紡織廠的廠長也不待見這人，她們自然更是有所依仗了。
宋主任被劉芬懟了一句，面上掛不去，
“劉芬注意你說話的態度。”
“什么態度，我這是工人之間的正常交流。”劉芬也不是嚇大的，結婚前在這紡織廠就是‘能人’，結婚后嫁給周鵬，周家跟楊家是啥關系，機械廠和紡織廠的人誰不知道？
何況他男人還在機械廠當小組長呢。至于這宋主任敢給她穿小鞋，更是不怕。
這紡織廠，可不是她說了算的。宋主任盯著劉芬看了一會兒，隨后目光轉移到何雨水身上，目光陡然變得凌厲。
正在工作的何雨水只覺得后背一涼，心頭惶恐。
“何雨水，這次活動你不能參加。”
“為什么？你憑什么這么說？”劉芬立馬打抱不平，周圍幾個女工也走過來，將宋主任圍住，討要個說法。
“為什么？哼。”
“何雨水出身中農，不適合參加這樣的盛會。”
“你...”劉芬氣急，就要反駁卻被何雨水拉住，示意不要多說。但心里頭已經被委屈填滿。
宋主任見此，終于找到了一點成就感。威信就要在這些人身上建立起來，不然以后怎么領導紡織廠。
“你們都聽好了，這次只準中心貧農的人才能參加。”啪啪啪就在眾人義憤填膺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掌聲，眾人看去，正是紡織廠的翟廠長。
在她身后還跟著三四個婦女，都是車間的管理層。翟廠長來到幾人跟前，目光掃過，最后盯著宋主任，
“誰給你剝奪工人同志參加匯演的權力？”
“廠長，我這是為工廠考慮啊。”
“工廠不需要你這樣考慮。”翟廠長根本不聽，臉色嚴肅的說到，
“從今天開始，你宋榮花負責后勤倉庫的管理工作。”
“啊？不，廠長，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
“現在是了，若是干不了，就離開。”宋榮花身體晃動，差點摔倒在地上。
翟廠長扔下兩句話，轉身看向眾人，
“大家要踴躍報名，選出最好的五個節目，展現出咱們紡織女工最優秀的一面。”
“這次獎勵可是空前的啊，電視機、電冰箱甚至機械廠拿出來空調摩托車作為獎品，同志們，作為家里的女主人，能不能添置家當，就看各位的了。”說到這里，翟廠長的目光落在何雨水身上，神情變得和藹，輕輕點頭，隨后又昂起頭來，
“加油吧，紡織女工。”眾女聽了立馬露出笑容，
“加油，紡織女工！”翟廠長說完便離開車間，對一旁失魂落魄的宋榮花看都不看一眼。
“狗仗人勢，也不看看這是哪里。”劉芬毫不掩飾的厭惡，讓準備離開的宋榮花腳步踉蹌，隨后加速離開。
身后一眾女工哈哈笑著。何雨水也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流出了眼淚。
出身，她沒法改變。所以出身帶來的一切，她只能被動的承受。失去了親人，破裂的家庭，工作上的詰難...但今天，她為‘工人’這兩個字，給她帶來了溫暖，讓她感到驕傲。
“小芬，我跟你一起參加。”
“真的，太好了，咱倆合作肯定是第一名沒跑了，那電視電冰箱都是咱的。”劉芬剛說完，旁邊的女工紛紛噓聲，
“小芬，就你那破鑼嗓子還是別上去了，丟人啊。”
“就是，就是，還得咱們來呢。”劉芬聽了也不理眾人，來到何雨水跟前，
“雨水跟你說，你們以前院里，就是楊總，他家就有一臺電視機呢，可好看了，每次都一堆人聚一起，可熱鬧了。”
“咱們這次，為了電視機，得加油。”何雨水心頭閃過一個瘦削的身影，隨后笑著點頭，
“好，為了電視機。”......調查處，主任辦公室。王國華看著面前的報紙。
這些都是往期的報紙，而且都不是連續的。但這些報紙上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跟紅星機械廠有關。
刷鉛筆在報紙上畫個圈，將一個人名圈起來。楊小濤。王國華仔細看著這個名字，腦海中回憶著楊小濤的過往。
很年輕，很有才華，很受上級領導的賞識。要不然也不會爬到這個地位。
他不像其他人那樣見不得年輕人好，嫉妒其地位。在他眼中，能力不關乎年輕與否！
但立場，同樣不在乎年齡。放下報紙，王國華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份資料。
檔案袋上的保密等級讓他心中慎重。打開后，里面是上一任搜集到的關于楊小濤的黑材料！
只是看了幾眼，王國華便冷笑著將其拋到一旁。
“無稽之談！”對這些材料王國華沒有采納的意思，哪怕里面或許會有點真的，但只要有一點不真實，他便不會采納。
至于原因嘛，很簡單，楊小濤是個難纏的對手。還是個善于捕捉機會的對手。
從過往的失敗案例中，不難看出，這種楊小濤要么直接參，要么就是間接性的影響。
同時，他也發現楊小濤的慣用手段，那就是喜歡側面迂回。遠的有邱遠，王復漢，張主任他們，因為一個邱遠，直接葬送了掌控機械廠的最佳時機，近的就是曾經這位子上的人，就因為一個尤鳳霞，一個李懷德，結果成就了對方的崛起，也造就了現在面臨的困難局面。
這讓他意識到，敵人很恐怖，但豬隊友才是致命的。手臂一伸，從旁邊拿起咖啡杯，而后手上湯匙輕輕攪動，將杯底的砂糖化開。
抿了一口，甜的！這張組長送的咖啡，確實不錯。而后陷入思緒當中。
所以，坐在這個位置后，第一步做的，就是摸清手下的情況。兵在精不在多！
任何有點污點的，都被他調到別處。剩下的，不好說完全沒有問題，但絕對是精挑細選的，不會有明顯漏洞的。
而且，他也沒打算用這些下作的手段，他王國華，最擅長的就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以勢壓人。
鈴鈴鈴正出神的時候，桌上電話突然響起。王國華收拾心神，將咖啡杯放回盤子里，隨后接起電話。
“張組長，我是王國華！”電話只通了十分鐘，王國華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張組長在電話里說了泉城的情況，同時也說了文藝匯演的事情。泉城，代表著影響力。
匯演，代表著凝聚力。兩者結合起來，便會展現出強大的實力，那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組合。
他沒想到，紅星機械廠或者說楊小濤的影響力，已經大到這種地步了啊！
“這一步棋走的妙啊。”王國華揉著眉心，而后拿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甜的有點齁！想到這次參加匯演的工廠，哪一個拿出來都是頗具影響力的存在。
而且還是在紅星機械廠舉辦，其用意不言而喻。
“計劃得提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