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濤拿起電話，隨后里面傳來高玉峰的聲音。
“老高，這時間讓你拿捏的，我這剛上班你怎么有空”
楊小濤聽到高玉峰的聲音很是詫異，算算對方應該在西北那邊吧。
只是不等他說完，就被高玉峰的聲音打斷。
“小濤，有件事跟你說一下！”
高玉峰沒有客套的意思，上來就開口說正事，這讓楊小濤原本還想調侃兩句的心思立馬嚴肅起來。
“你說！”
然后就聽到高玉峰說道，“今早上這里突然下冰雹，你聽外面…”
冰雹？
剎那間，楊小濤耳朵里傳來乓乓的聲音。
而后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
“這冰雹停一陣下一陣，現在已經是第三場了，地面上大的有雞蛋大，窗戶玻璃都砸碎了。小的也有鴿子蛋大小，又急又快…”
“現在地面上下了一層還沒化開，又鋪上一層！”
“打傘都打不住，搞的我們現在都不敢出門，具體啥情況也不知道！”
“我擔心啊，這咩咩蒿剛長出來，要是被冰雹砸壞了，這樣的話很容易造成減產…”
“你想說，讓大棚馬上種植咩咩蒿？”
楊小濤瞬間明白高玉峰的意思。
“對，這邊損失是肯定的，你們要未雨綢繆，先生產著沒有錯！”
高玉峰聲音有些急切。
眼看著馬上八月份了，地里的咩咩蒿已經長出嫩葉了，可偏偏碰到這種事。
哪怕晚些日子，讓地里的草長長也沒事啊！
這下好了，葉子剛出來，根還沒長好，就遭了天災，真是老天爺不長眼啊！
“你跟老院長說了嗎？”
“沒打通電話，我先跟你說一下！”
“行，你繼續跟他說，我這就去莊里安排生產！”
“到時候你讓老院長直接帶人去莊里就行！”
楊小濤迅速說著，電話那頭高玉峰連連應下。
掛斷電話，楊小濤坐在椅子上沉思。
婁曉娥在一旁看著楊小濤，見他臉色嚴肅，再聽到剛才說的話，心里也緊張起來。
片刻后，楊小濤再次拿起電話撥打出去。
“白廠長，我，楊小濤！”
婁曉娥知道，這是給制藥廠撥打電話。
“楊總，我在！”
“制藥廠咩咩蒿庫存還有多少，當前狀況下，能夠撐多久？”
白景述沉默片刻，隨后立馬開口，“楊總，庫存都是去年攢下的，按照預計，用到九月份沒有問題。”
“那時候正好跟西北接上軌！”
楊小濤深吸一口氣，隨后沉重說道，“白廠長，你做好心理準備！”
“種植區那里下了冰雹，很大很嚴重的那種，很可能完成減產。你明白吧！”
電話里沒了聲音，楊小濤也沒催促。
良久才傳來白景述的聲音，“我明白。我知道該怎么做！”
楊小濤點頭，去年時候，面對藥草不夠的情況下，制藥廠就制定了一些應對措施，只不過后來大棚種植成功，解決了困擾。
原以為那些措施用不到了，卻不想在最關鍵的時候，老天爺昏了頭，打個噴嚏讓這事出現了變故。
掛斷電話，楊小濤繼續撥打出去。
“九叔，我楊小濤。”
“您現在干嘛？種玉米？”
“先等等，抽出一些人立馬趕種草藥，具體我回去跟你說。”
“任務緊急，一定要快點種上！”
電話那頭九叔掛斷電話，顧不得穿好鞋子立馬跑出大隊部。
鈴鈴鈴
這邊楊小濤掛斷電話，剛要起身離開，桌上電話再次響起。
“老院長，我馬上去莊里！”
“好，我安排車隊去接你們！”
兩句話說完，楊小濤掛斷后，準備離開。
婁曉娥跟著站起來，她意識到這次事情有點嚴重。
“楊總，我跟你一起去！”
說著走到桌前將文件抱起來跟在后面。
楊小濤看了眼婁曉娥，隨后點頭，然后看了眼胸前的文件，“你看，我這本事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婁曉娥鼻子哼了一聲，緊跟著楊小濤出了辦公室。
心里卻是明白，楊小濤那不是懶，那是真的沒有時間！
來到書記辦公室，楊小濤在門口跟劉懷民說了聲，后者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讓楊小濤有需要盡管說。
工廠的事，有他跟老楊，不用楊小濤分心。
告別劉懷民，楊小濤帶著婁曉娥坐上吉普車，隨后去車隊叫了四輛卡車，立馬出了工廠，前往農科院。
西北，已是中午，天空卻是蒙蒙亮，根本見不到太陽。
高玉峰站在門口，臉色愁苦。
抬頭看著天空，只見一塊塊大小不一的冰塊從上面掉下來，然后砸在地上，濺起一層白沫子。
兩塊冰雹在門口撞在一起，參與的動能將幾塊冰碴子撞進門里，落在高玉峰的腳邊。
在他身后的幾人，有的捂著臉，淚水透過指頭縫落下。
有的低著頭，捂著耳朵不想聽外面的聲音。
還有的站在窗戶邊上，心里擔憂著，生怕房頂被砸穿。
“主任，快看！”
突然就，守在窗戶邊上的青年大聲喊著，“有人，有人在外面！”
高玉峰忙來到窗戶旁邊往外看去。
“是誰，不要命了！趕緊給我叫回來！”
高玉峰拍著窗臺，目光里一個人頭上頂著一個大鍋蓋，一手抱著一卷草簾子，正在往外跑。
“是，是王組長！他要去蓋上草”
有人驚呼著，從體型上分辨出是誰。
“王浩，這混蛋，他不要命了！”
“給我回來，回來”
高主任大聲喊著，可話音落下，不遠處又有人跑出來。
仔細看去，四個人抬著床板，中間兩個人抱著草簾子，幾人配合著，不時躲避砸在地上的冰雹，卻是跟在王浩后面往外跑。
“混蛋，都是混蛋！”
高玉峰喊著，心里頭卻有股熱流涌出來。
“主任！”
高玉峰回頭，就看到一群人正在尋找東西，有人已經將桌子抬起來，做好了準備。
“主任，王組長都不怕，我們更不怕。”
“主任，我知道哪里有草簾子，咱們去拿，鋪在地上！”
“主任，草料廠有草，只要蓋上就行…”
高玉峰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眾人。
這一刻，他感覺思緒在激蕩，那伴隨逝去的青春而消失的熱血開始翻涌。
這一刻，他仿佛在戰場上戰斗，在陣地上沖鋒，在槍林彈雨中前進。
十多年后，他的熱血仍未涼。
“把門板拆了，床板也拆了，鍋碗瓢盆，能用的都帶上…”
他不知道現在補救一下來不來的及，但此刻，他只想去戰斗。
跟這該死的老天，斗一場。
“同志們，跟著我，咱們去戰斗。”
“戰斗！”
“前進”
“沖啊，保衛革命果實，沖啊”
瞬間，屋子里人潮洶涌，一群人頂著桌子，抬著門板，舉著床板從屋子里沖出去。
還有人將一口鍋舉在頭頂，還有人沒了遮擋，只能穿上厚實衣服，拿著飯盒護住腦門，跟著沖了出去。
而后，住宿區越來越多的人沖出來，舉著一切可以防護的東西，匯聚在一起，形成一條奔流…
砰砰啪啪
叮叮當當
冰雹被踩碎的聲音，砸在身體上痛呼的聲音。
男人的怒吼聲，女人的驚叫聲，各種聲音響徹周圍！
但沒有人停下，沒有人抱怨，更沒有人退縮。
他們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就如同最先沖出去的王浩那樣，他們的任務就是養殖更多的藥草，讓國家掙取更多的外匯。
而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保護國家財產。
為此，哪怕犧牲，也是值得的。
一群人往前，如同槍林彈雨中穿梭，卻是義無反顧。
當當當當
突然間，一陣迥異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眾人起初還沒有發現異常，可隨著聲音逐漸變大，前方的人便發現了異常。
等高玉峰揉著肩膀躲避著上空的冰雹時，就聽身邊的人喊道，“主任，車，好多車”
高玉峰連忙看去，就看到不遠處一條翠綠色的車隊正在冰雹中迅速駛來。
隊伍停下，車隊也停下。
高玉峰看到車上捆綁著棉被、稻草、玉米桿子等各種防撞物，然后從車廂里跳下來許多士兵，一個個，跟他們一樣，舉著各種板子。
“高主任！”
一道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著就看到一個高大漢子頂著一口行軍鍋走過來。
“我部奉命前來，聽從您的調遣。”
“高主任，我們來幫忙了。”
漢子說完，高主任摸了一把臉，
高玉峰抹了把臉，心頭火熱，隨后穩住扣在頭上的搪瓷盆子，“同志們，你們來的太及時了，去草料廠，我們需要用草鋪蓋…”
“要很多，很多草”
漢子點頭，“放心，我這就安排車隊前去，還請您跟諸位同志，注意安全。”
說完，漢子快步跑子，車隊認定方向再次沖出去。
而剩下的士兵則是抱著油布、帳篷、草簾子等等加入到隊伍當中。
而在不遠處，一群穿著馬褂帶著頭巾，甚至還有半大孩子的隊伍也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當地的百姓。
“同志們，注意安全啊，注意安全啊…”
高玉峰雙眼濕潤，此時此刻，他說不出感謝的話，也喊不出高尚的口號，只有發自內心最真摯的情感。
啪嗒啪嗒
頭頂的盆子被砸的砰砰響，他卻渾不在意。
停下腳步，面上是從未有過的感動，而后便是一抹堅毅浮現。
“賊老天，來啊！”
“你不是跟老子過不去嗎？”
“今個，老子就跟你對上了！”
“老子們跟你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