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車間。
張冠宇、劉大明等研發處的骨干站在四周，將楊小濤簇擁在中間。
在外面的黃得功等人，聽說后也趕過來打聽消息。
而此時，楊小濤伸手在焊接的部位摩挲著，那種跟周圍合金截然相反的顏色看上去很是礙眼。
其他人看楊小濤這副模樣都是靜靜等著。
秦老在一旁老神在在，神情淡然，只是看向楊小濤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期待。
不過，在他看來，這種事可不是小事，一時半會解決不了。
最后的結果，估計就是東風來了補東墻，西風來了補西墻。
最后啊，還是跟那張主任說的一樣，從電焊上下功夫。
想到這里，秦老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將有能耐的大師傅集中起來，這樣才能做大事。
否則以后遇到困難就改參數，誰受得了啊。
眾人看著楊小濤剛才還在琢磨著，下一秒就露出了笑容，登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因為每次楊小濤表現出這種神情，就意味著事情出現了轉機。
最起碼，找到了解決的方向！
“怎么樣？能不能解決？”
秦老看楊小濤這副樣子也是驚奇，這才多久就找到了辦法？
于是小心湊到楊小濤跟前詢問。
楊小濤笑著點點頭，“小問題，很容易解決！”
“小問題？”
秦老被楊小濤一句話噎的不知道該說啥，反正心里頭想要罵娘。
這還是小問題？
那壓力強度都到了六點五，他們呢？
到五都是一個挑戰。
現在好了，在他眼里竟然成了小問題。
那是不是說，解決了這個小問題，就能達到七了？
我的個乖乖。
你丫的沒病吧！
秦老有些不太相信，不過出于對楊小濤的了解，這家伙從來都是“謙虛”的性子，能做到十分，只會表現出來七分，剩下的三分就是留出來讓人驚訝的。
“那你說說！到底，要咋辦！”
秦老問出眾人的心聲，將目光集中在楊小濤身上。
楊小濤并沒有覺得意外，不過也沒有直接說出來。
而是思索片刻，隨后說道。
“同志們，我剛才說了，咱們的發動機，并不是要放在紀念館里供人參觀用的，并不是一臺！”
“這就注定了，我們要用更加普遍的方式去生產，去制造！”
“解決眼前的問題，就需要我們換個思路。”
眾人點頭，這是楊小濤先前強調過的。
“你是說，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固定？”
秦老再次詢問。
在后勤處干了這么多年老大，雖然在基層待的時間不長，可基本的常識還是懂的。
尤其是這鋼鐵之間的鏈接，除了焊接還能有啥？
“對！”
楊小濤肯定回答，隨后道，“我覺得，想要繼續發展，除非電焊設備跟的上，否則就只能換一種方式！”
“你倒是說什么方式？”
秦老再次問著，聲音里有些著急。
因為他感覺這件事很重要，甚至能夠影響未來的許多事情。
楊小濤卻是沉默片刻，隨后看向眾人開口問道，“我記得有一種方式，叫鉚接！”
“在場有沒有人知道？”
目光掃過眾人。
劉大明幾人都皺著眉頭，陳沖漢更是搖頭，表示沒聽說過。
整個車間，沒有人知道。
楊小濤看眾人這般模樣，便準備講解一下。
可下一刻，秦老身后的一人突然說道，“楊總，你說的鉚接是不是那種，用一顆鉚釘加熱然后放在孔里，再捶打擠壓，等凝固后就能固定的方式。”
楊小濤立馬看向對方。
這人是跟隨秦老來的，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注意，沒想到對方竟然知道這種鉚接方式。
“這位是？”
“這是我們后勤處的王處長。”
秦老在一旁介紹著，心里也是驚奇，自己這位老手下，怎么知道的這種事。
“王處長，您好。”
楊小濤連忙上前握著對方的手，隨后認真的問道，“你知道這種方式？”
“楊總，說實在的，我對此并不清楚。”
“不過我知道有個人會這種技術。”
“誰？”
王處長剛要說話，然后想到什么，忙回頭看向自己老大。
明顯是顧忌什么。
不過楊小濤也不在意，對方既然知道，就說明這種方式有在使用。
有人使用，那他說出來倒也不會突兀。
看向眾人，楊小濤緩緩開口，“這鉚接，是分為兩種的。”
“一種是冷鉚接，一種是熱鉚接。”
“我說的是熱鉚接。”
楊小濤走到部件前，隨手將部件拿起來。
一旁的秦老眼皮子跳了跳，這部件最少也得一百多斤吧。
楊小濤卻是渾不在意，而是讓眾人看的清楚。
“所謂的熱鉚接，就是在這上面，預先留下一個孔。然后將一顆鉚釘加熱到赤紅狀態，然后將其放進預留孔中。”
“最后，通過擠壓鉚釘的頭，鉚柱在冷卻成型后，便會與周圍合金緊密貼在一起，從而處于緊夾狀態。”
楊小濤一邊比劃著，一邊說著。
眾人經他這樣解釋，立馬明白怎么回事。
可還是有人提出不同意見，侯保衛皺眉說道，“楊總，您剛才還說這榫卯結構可能會造成氣密性缺失，您用的這個鉚接方式，貌似也存在這種風險吧。”
楊小濤聽了卻是搖頭，“首先，這連接處，并不是這種對口接的，而是采用重疊的方式固定在一起。”
“這種設計，老陳你清楚。”
陳沖漢立馬笑道，“清楚，我太清楚了。”
然后對著周圍人說道，“我跟楊總去西北的時候，做的外殼就是用這種方式搞定的。”
眾人聽了便不再多問。
“其次，我們要注意的是，這鉚接用的鉚釘材質一定要具備耐高溫的材料。”
“也就是說，我們的材料里面，不會出現焊條這種‘雜質’，避免在高溫情況下，出現熱脹冷縮的狀態，如此才能夠確保高溫下維持原先形狀。”
楊小濤這一番解釋，聽懂的人都了解其中的原理。
聽不懂的只需要知道怎么做就行。
至于那些連怎么做都不知道的，估計也做不了這活。
“楊總，這材料用什么好？”
劉大明開口詢問，楊小濤看了眼手上的部件，隨后說道，“這用的是01型吧。”
“對，眼下我們用的都是TiG01合金。”
楊小濤點頭，“那就用TiG01合金試試，讓鋼鐵廠那邊準備一批鉚釘。”
“對了，楊總，這個加熱裝置如何辦？如何確定TiG01合金達到可用狀態？”
侯保衛再次詢問。
這次不等楊小濤說，劉大明便說道，“笨啊，用火燒不就行了。”
侯保衛冷哼一聲，“那可是TiG01合金啊，你覺得用煤炭能燒好？”
劉大明語噎。
這可是耐高溫材料啊，若是用尋常辦法，估計得燒很長時間吧。
楊小濤也意識到這是個問題。
“那你說咋辦？”
劉大明再次問道，侯保衛翻個白眼，“我要知道還用問啊。”
“這個我知道。”
旁邊再次傳來王處長的聲音，眾人再次看去。
不過，楊小濤的目光卻是放在秦老身上。
而此時秦老卻是一副微笑模樣。
顯然，對方已經得到了秦老的允許。
“王處長，您說。”
王處長點點頭，“我們后勤處有一位工人，以前是個鐵匠，后來進了鋼鐵廠，對這方面有些研究。”
“王處長，他用什么辦法加熱？”
劉大明再次詢問。
王處長沒有猶豫，“用特制的氧槍和爐子。”
“利用氧氣燃燒的高溫，在小爐子里持續不斷的加熱，只要時間足夠，就能達到需要的狀態.”
等王處長說完，楊小濤立馬開口，“王處長，這位同志在哪里？能不能請來機械廠幫忙？”
王處長立馬回道，“楊總，這位同志眼下在熱河鋼廠那，如果需要的話，明后天就能趕過來。”
“那太好了。”
楊小濤笑著，秦老走到跟前，“既然機械廠這邊忙，那就緊著這邊來。”
“王處長，你現在就去將人找來，盡快解決問題。”
“是！”
王處長應了一聲，隨后立馬跑向辦公室。
“首長，怎樣，這小問題解決了吧！”
楊小濤讓劉大明幾人去重新制造，隨后走到秦老跟前笑著說道。
“是啊，這么簡單就被你解決了，了不起。”
“哪有，這不還是得您幫忙嘛，不然我們也做不出來啊。”
秦老心里裝著事，反應有些冷淡。
楊小濤也不在意，兩人往辦公室走去。
只是走了一半，秦老突然停下腳步，然后問道。
“你們這里經常碰到這種問題嗎？”
楊小濤聽了有些不明白啥意思。
秦老卻是再次開口，“你們碰到這樣的問題，多嗎？”
楊小濤還是不明所以，便想了下回答，“還行吧，大問題有，小問題也有。”
“不過，都能解決！”
秦老再次沉默！
隨后默默的往前走著。
楊小濤跟在后面，突然間就覺得，前面的那個小老頭，好像又佝僂了些！
而此刻，秦老心頭滿是失落。
甚至有些頹廢！
這一刻，他意識到，他們兩者最本質的區別便是執行的標準不同。
就像剛才的情況，他們的加壓燃燒室只需要承受住五個大氣壓就行了。
可楊小濤的標準卻是六點五個大氣壓。
在這種要求下，即便雙方都面臨同樣的問題，高下立判。
沒辦法，人家的問題挪到他們那里就是超額完成任務。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種高標準高要求的事情，并不是只有這一次。
而是貫穿整個發動機的研發過程。
還有，也是最最重要的。
機械廠在這么嚴苛的要求下，還給做成了。
這種能力已經不能說是厲害了，而是變態啊！
一個紅星機械廠，擁有楊小濤這么變態的設計師，現在又帶出來一群變態的工人。
這紅星機械廠，也夠變態的！
可隨后就是，失落。
就是濃濃的挫敗感！
兩人一前一后往辦公室里走著，楊小濤跟在后面，總覺得老人就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整個精氣神都少了一半似的。
直到進了辦公室，楊小濤親自將茶缸子放在面前，秦老還沒從失落中走出來。
看著垂頭喪氣的秦老，楊小濤一時間也有著不知所措。
以前，秦老給他的感覺那就是，驕傲，有個性，甚至還有些霸道不講理。
可現在，跟四合院里受氣的閻大爺沒啥差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