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里寂靜無聲。
幾位指揮官都站在下面的立柱旁，默默侍立。
王座旁的統治者沉默著。
他背對一眾得力干將，看向頭頂那巨大而透明的圓形水晶穹頂，試圖從天之上得到某種啟示。
陽光通過水晶投在殿內，將凱布利和他的王座鍍上了一層神圣的金光。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仿佛有某種不可見不可說之物，正在王宮里窺視，無人想要觸犯這一禁忌。
忽然，外面傳來踏踏踏的急促奔跑聲。
人還未到，聲音就已先至。
“陛下，陛下，來自堯族的怪物在犬城外登陸！”
凱布利轉過身：“說清楚。”
前來飛奔稟告的是一名個頭矮小的亡靈戰士。
他對王座單膝跪地：“陛下，那怪物全身披著黑袍，形態較普通堯族要更加魁梧龐大，它沒有眼睛，戴著一副將面部完全包裹的頭盔。”
“它渾身由金或者銀組成，背上有著兩個高高隆起的像是骨頭或是收攏翅膀的部位，在黑袍下無法識別。”
“根據斥候判斷，它不是生者，但也不是既有的任何亡靈類生命。那怪物會說話，它與查爾斯大人在交談。”
“戰士們不敢靠近，只聽到‘美尼斯基本功差’‘他理解落后，操作也不行’‘好好教訓他一下’……這樣的零星話語。”
這話一出，指揮官們不由竊竊私語。
犬城無法抗衡的美尼斯，居然被堯族派出的怪物評價為弱，看那架勢，它是遠道而來要教訓美尼斯。
眼下情況實在令人不安。
“閉嘴！”
凱布利低吼一聲。
王宮里再次恢復了安靜。
“再探。”
很快，又一名戰士飛速回報。
“會讀心術的魔鬼正向美尼斯所在區域前進！”
戰士有些緊張地說：“陛下，那怪物掌握著讀心術。它只是左右觀察，就能發現我們所有戰士的布置安排，甚至預言我們的下一步每一個人的動向，非常可怕……”
指揮官們齊刷刷看向王座上的領袖。
凱布利只是沉穩地說：“知道了。繼續探。”
新一輪前線的情報再次被送入宮殿。
“陛下，那不可揣摩的怪物名叫棋王，自稱是堯族圣愿之一。它來這里，是為了與美尼斯下棋。”
這消息讓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緊接著下一個斥候也抵達。
“報！棋王先生越過前線，與美尼斯碰面了！美尼斯逃走了！”
宮廷里眾皆嘩然。
指揮官們再也忍不住，紛紛沖上來，圍著報信戰士發出質問。
“這是你親眼看見的嗎？士兵，你要對自己說的一切負責任，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是怎么碰面的？美尼斯為什么要逃走？他們交戰了嗎？”
“快說！說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你說的是碰面，不是下棋？美尼斯為什么會逃走？”
面對種種詰問，這亡靈戰士結結巴巴地說：“我親眼，親眼看到的。真的，真的，指揮官大人們，是真的啊。”
“那個怪物一出現，美尼斯就立即蘇醒了。一見到棋王，他就……逃走了。”
“棋王擁有某種不可理解的詛咒，美尼斯在它面前變得極度虛弱，就像是力量都被對方吸走了一樣，美尼斯根本無法抵擋棋王。這些都是戰士們親眼所見，可以問查爾斯指揮官，他就在現場！”
這話一出，王宮里一干人面面相覷。
凱布利有些心煩意亂：“叫查爾斯回來！”
“是。”
查爾斯匆匆抵達宮殿，對王座上的統治者單膝跪地：“陛下。”
“我已經屏退了其他人，告訴我你看到和知道的情況，我要所有，任何細節，丁點都不要放過。”
凱布利的聲音沉重。
“是，陛下！”
查爾斯捋了捋思緒，努力平復呼吸。
他也還沉浸在之前那不可思議的經歷中。
“我在犬城北面的城門接到了那位堯族特使。他自我介紹，說他叫棋王，是堯族的一名棋手，來犬城找美尼斯下棋。”
“你信嗎？”凱布利反問。
“屬下不知道。”
查爾斯小心措辭：“不過棋王也透露了一些消息，說之前美尼斯纏著堯神決斗，輸了之后就杳無音信……所以這回堯神派人來拜訪，也是看看他有沒有事。”
凱布利：“……繼續。”
“棋王和我一邊走一邊說，沒必要讓士兵盯著他，他不是戰斗成員，過來只為下棋。棋王有一種特別能力，能夠預測我方的下一步行動，這種能力非常驚人，要不是親歷者，實在難以相信。”
查爾斯眼前浮現出那位盔甲怪人的一舉一動。
“進入前線后，棋王就直接走到美尼斯所在區域。棋王一出現，美尼斯立即從地上一下子起身，朝遠處逃走了……”
凱布利漆黑的臉變得微微發紅，這是他情緒激動的標志。
“逃了？逃到哪兒去了？”
“美尼斯逃走的方向是他本來墓葬所在區域，他縮小了軀體，速度很快。棋王一路追過去，追到了美尼斯的墳墓里，卻沒有找到美尼斯的蹤跡，他應該是躲了起來，要找到還需要一些時間。”
凱布利腦袋上的觸須都在微微顫抖，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和不甘。
最終他雙肩緩緩平復：“棋王真的擁有讓美尼斯虛弱的能力？”
“與其說是虛弱，倒更像是一種……特殊規則限制。的確如此，棋王一出現，美尼斯本身就肉眼可見地變得虛弱無力。”查爾斯回答。
“果然。”
凱布利在王座旁來回踱步。
“是白城決戰之地這一稱號的力量，如果美尼斯不斷取勝，就能完全壓制敵人，讓敵人面對他時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臣服。”
“之前我讓你送許多東西過去，就是為了避免讓他用這一稱號對向我們，那會是一件麻煩事。”
查爾斯這才恍然大悟，眼里紅光閃爍。
“不過，美尼斯使用這稱號，如果被擊敗，他同樣也會逐漸難以應對勝者。這是一把雙刃劍，稱號之力只是將強弱進一步極端和積累，減少過程損耗。”
“如果我沒有猜錯，美尼斯應該是連番慘敗于堯神。強弱已經失衡，他將再也沒有直面堯神的能力，這也是美尼斯憑借本能行為造成的結果……遇到超出他許多的真正強者，他就是自尋死路。”
凱布利嘆了口氣：“不論我也好，美尼斯也好，說到底還是實力差了一些。我的共生能力必須在近距離才能生效，寶貴的機會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了。”
看到墳墓之王露出少有的疲倦和自責，查爾斯也不由心里不甘。
“陛下，能否與堯族開誠布公……希望他們幫助您控制美尼斯呢？根據我和他們的接觸，只要價格到位，很多事都可以談。”
凱布利仰起頭，望向穹頂之后的太陽。
“查爾斯，我的痛苦，是對自身弱小的痛苦。堯神的出現，不過是將這一事實再次清晰展現出來而已……哪怕沒有美尼斯事件，也會有其他的事件驗證這一點。”
“說到底，犬城是一座停留在過去的死城，這里只會越來越虛弱，哪怕曾經埋葬了數量眾多的神明。但這里無法孕育生命，世界規則被封印和束縛，本就是一個在持續腐爛的巨人。”
“好了，認清自己的弱小和局限也是生存必要的能力。現在還是讓我們談談，怎么樣和堯族談美尼斯的生意吧。”
從宮殿里離開，查爾斯一路與在城北城門處等待的棋王匯合。
“久等了，抱歉。”
“沒事。”
身披黑色長袍的棋王顯得毫不在乎，他只是說：“只是這一趟過來卻沒能下棋，真是可惜。美尼斯居然臨陣脫逃，這家伙還真是脆弱，他以前真的是神明嗎？”
查爾斯只能尷尬笑笑。
回到復活王國后，查爾斯馬不停蹄來到神殿外拜訪了貓草。
“貓草女士……情況就是這樣，我方希望能從貴方這里得到強有力的幫助，以控制如今的美尼斯，對此我方愿意支付一筆豐厚可觀的報酬。”
貓草沒有表態。
旁邊的智蟲則是攤手說：“那么，凱布利先生愿意支付多少呢？對方可是一名稱號神明，我們堯族是一個崇尚和平的種族，要介入貴方內部也很為難呀……”
“我方對堯神大人一向保有最大的敬意與尊重。”
查爾斯抬起右手食指：“凱布利大人愿意支付1億信仰之火請堯神大人出手，以讓我方獲得對美尼斯的永久控制權。”
智蟲和貓草對視了一眼。
貓草終于開口：“事關一位神明相關事宜，我必須先請示堯神大人。”
“明白，我可以等。”
查爾斯點點頭。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
貓草緩緩睜開眼，她朝前伸出爪子：“偉大的堯神同意參與這一次的合作。那么預祝我們合作順利，能盡快捕獲美尼斯。”
查爾斯長出一口氣，和對方握了握爪。
“有堯神大人的力量相助，想必很快就能完成這一目標！”
雙方各取所需，都露出輕松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