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光焰問。
“我沒有名字。”
“那現在最好有一個，不然無法將你和其他霧獸區分。”
“你說得對，那我叫什么名字？”
光焰想了想：“堯族傳統，姓氏通常會取自族裔或職業，考慮到你的形態，就叫碳手如何？”
“好。”
對方表現出一種易于接受的溫和，和光焰認知中那些狂躁奔跑的霧獸不同。
后來光焰才知道，還是因為吃飽了。
饑餓時碳手也狂躁地跑來跑去。
“還有你這樣能說話，能溝通的霧獸嗎？”
“據我所知，就只有我一個。”
碳手說：“我也是花了很多年，跟著一代代燈族還有你們才學會，其他霧獸可能沒有這個耐心。”
光焰又問：“你為什么能抓住漣漪體……就是那個閃爍的光球？它無形無質，沿著光元素或者風元素運動。這我想不通。”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
地上的黑手活動了一下手指：“那家伙的確跑得好快，我只能等著它撞過來，反正它一直在飛速奔跑，就像是閃光一樣閃來閃去。”
忽然光焰想到了。
漣漪體具有風元素和光元素的二象性，而霧獸是黑暗和霧靄中的移動，算是天生克制？
然而實驗之后，他發現根本不是這么回事。
光焰抓了一堆霧獸，在漣漪谷里的晶構通道守著，結果毫無反應，漣漪體來去自如。
不是霧獸。
是碳手特殊。
光焰發現，他不能和碳手接觸。
如果靠近那只黑手，他的身體就會陷入手中，而感覺不到觸碰的實感——可與正常霧獸并不是這樣，會有輕盈冰冷的觸感。
碳手則仿佛不存在那里一樣，像是空間上的一塊缺口。
“我也不清楚。”
它回答說：“好像從有一天開始，我就變成這樣了。可能是我的本體出了問題。”
“本體？”
“就是碳民的身軀。”
按照它的指引，光焰拜訪了地下的碳都。
這是鑄日灣的地下世界，到處都是暗紅色的碳民軀殼，它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具具人形石雕。
碳民軀殼的紅碳堅固異常，多在緩緩自燃，表面發紅發亮。
火星里飄出縷縷黑煙，這些黑煙沿地下的穹頂和裂縫一路飄蕩到地面，最終抵達霧港，變成里面一頭頭霧獸。
“這里這里。”
黑手指向了一個不起眼的紅色碳民。
這里距離地表的九禾柱很近，碳手是外圍的碳民之一。
“往里，到處都是這樣的情況啊。”黑手指向靠近九禾柱的位置。
光焰過去一看。
這里附近石壁布滿黑氤，這些黑氤就像是煤煙染上的污漬。手觸碰上去，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觸感有時是正常的冰冷石頭，有時候又是柔軟的，有時候又是空蕩蕩的。
和碳手一樣邪門。
光焰想起自己學到的理論知識。
——碳民是因異常干涉而生成的奇異生命，異常干涉則是來自于九禾柱周圍世界規則的缺口和損毀。
也就是說。
碳手變成了霧獸之后，依舊保持了異常干涉特性？
如果說是這樣的話，就能解釋得通了。
異常干涉是一種對正常世界規則的擾亂。
世界壺的干涉霧海能力，就是依靠異常干涉以更改周圍世界規則，擾亂某一片區域的運轉。
碳手這樣成長起來的霧獸，擁有著自帶異常干涉的能力。
因為世界規則都被擾亂，哪怕漣漪體，本質上也是依賴規則亂流進行運動的。
光焰興奮地向矩神匯報了這一偶然發現。
神明降下神諭。
——去試驗，去驗證！
在確認驗證無誤后，碳手被矩神轉化為了先知，將其和光焰搭檔，一起繼續做漣漪實驗。
而光焰則是晉升為英雄，以表彰他的發現和探索成果。
霧港移步器還在飛速運轉。
一只只三色蟲將數據傳遞，通過了殼蟑螂的篩選和精簡，抵達了殼骷髏計算員手里。新的數據通過計算員進行儲存與轉發，一路直抵地面上龐大的步進機中。
在一座白骨小屋里，光焰怒而拍桌。
“到底在搞什么！締心國足足400萬心之民，難道就做不出基本的指令嗎！”
鑄日灣這邊不斷突破，深淵學者也在晶構載體上有了新的優化和提升。
唯有締心國，最初信誓旦旦，然后就是唯唯諾諾，到現在徹底沉默不語。
每次問起，都是說快了快了。
這快了整整兩年半。
締心國做出的最大貢獻，是提供了紅珊瑚分線——這的確好用，能將元素晶構填充的漣漪谷與移步器連接，從而能直接提取數據。另一端再與中樞的步進機相連，就完成了一整套系統。
助手燈系在一旁小聲說：“頭兒，他們那邊卡殼得厲害，您也別氣了。”
“換個角度來看，興許不是他們的問題，是咱們進度太快了呢？”
光焰只是搖頭：“碳手如今已經能控制漣漪體的跳躍頻率了。但那邊只是將頻率轉化為信息的密碼編寫，他們居然都還沒有做出來……”
“難道那么多文明的遺產，都沒有這方面的收集和造詣嗎？”
燈系撓頭：“我看到的是，締心國分出了50萬人在參與編譯密碼，只是這方面樣本不多，要符合漣漪體的情況，用跳躍時間來進行精準情報表達……的確對他們有點難。”
光焰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爽。
之前認為最難的部分，如何將漣漪體有效地傳送信息，已經得到一個答案。甚至這個答案還在進化。
可過去覺得沒問題的階段，反而卡到現在。
光焰感覺自己腦袋有點燒起來了。
燈系從冰汽爐里取出一壺液魔氣，遞給光焰：“頭兒，喝點。壺區那邊不是說有了一個新方案，要用漣漪谷的元素晶構作為信息顯示，通過跳躍次數，進行數字記錄嗎？”
“核心還是一樣的。”
光焰將液魔氣壺湊在嘴邊，深深吸了一口：“無非是締心國用頻率轉化，壺區用數字轉化。看來要構建出一個完整的信息傳遞對照表，還需要很多時間了。”
忽然，一個計算員興沖沖跑進來。
“頭兒，頭兒，成了！”
“成了！碳手先生的實驗完成了！”
光焰一路狂奔到旁邊的移步器前。
里面飄出來一團黑煙，煙霧變成了一只黑手，朝他打了個招呼。
光焰也顧不了那么多，有些激動地說：“真的完成了對漣漪體的指向性跳躍了嗎？”
“沒有，那個太難了。”
光焰心里一黯。
“不過，最終目的不是用漣漪體獲取不同世界的信息嗎？這個倒是做到了。”
碳手活動拉伸著每一根手指：“我換了一個辦法。過去我都是來截斷和擋住它，讓它無法繼續移動和跳躍，但這次我讓它帶著我一起跳躍，我和它達成共生和連接狀態。因為異常干涉，我不會受到同步影響，可以做到旁觀。”
光焰呼吸為之一窒。
“也就是說，我不用去指向它，而是和它一起在不同世界的漣漪谷里跳躍，獲得其他連接和同步的生命的信息。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非常直觀了。”
黑手得意地說。
光焰徹底蒙了。
乘坐漣漪體跳躍于眾多世界……
這不是完成了實驗，這是將既有目標完全超越和拔高了。
他只能苦笑一聲：“天賦這種事，真是讓人絕望。如果沒有你，我們還需要幾百年才有接近這一目標的可能。”
“異常干涉不是天賦，只是一種紊亂和錯誤，不是嗎？”
黑手說：“只是在合適的時候，派上了恰當的用途。”
“更多的應該感謝堯神和矩神……是神明們的寬容、耐心和遠視，讓碳民和霧獸，找到了自己能發揮力量的位置。還有你，你響應了我的請求。”
光焰不由想到。
自己似乎也是如此。
如果繼續呆在復活王國，大概就是一個被限制出行的普通市民光先生。
如果自己無法來到鑄日灣，那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鹽城。
工程學院。
大講堂里座無虛席，清一色都是年輕的工程師們。站在兩側的則是代表不同紙報的采風員，他們手持晶相，正在多角度拍攝。
光焰站在臺前，面帶笑容地說：“以上，就是我們的發現之旅。有偶然，有運氣，也有我們的一點點努力。”
“如大家所見。”
“一個偽造身份的服刑者，一個被遺忘的原始族群，以及一個恰逢其時的機會，讓我今天有幸能站在這里，向諸位分享我們的一切。”
“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妄自菲薄。”
光焰拍了拍身上的盔甲：“締心國是內世界的連接，漣漪體是對外世界的訪問。”
“漣漪體將永不停歇地跳躍在每一個世界之間，它記錄我們的腳步，將每一個世界連成成堯族文明前進的路標。”
“我們不僅要探索外部無數世界，也不要忽視我們自己的內心和潛力，萬事皆有可能。”
光焰攤開雙手：“這是一個神明也會被捕入獄的時代，也是一個邊緣人同樣有希望的時代，這是想法可能跟不上發展的時代。或許某一天我還會入獄坐牢……至少現在，我像模像樣地站在這里，感覺還不錯。”
臺下一陣哄笑。
“最后，我要感謝我的好友，我的搭檔和伙伴碳手。”
“謝謝他，謝謝他的非凡才能與信任，讓我能得到如此多的褒獎，能以使徒的身份站在這里……
光焰指了指臺下：“有一天我會坐在下面。你們在上面講起你們那些精彩絕倫、技驚四座的發現和成果，然后再像我現在一樣裝模作樣、故作謙虛的說，運氣而已。”
“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他指了指頭頂：“堯神保佑，感謝矩神。”
臺下掌聲雷動。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