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平原上寸草不生,只有金屬般的锃元素均勻分布地面,構成了一面延伸到世界盡頭的銀色鏡面。
考察站的血肉之軀很少,羅伊主動申請后通過考核,這才得以過去。
最前線依舊是白骨先民們勞作和冒險的地方。
堯族已經習慣了這些骷髏勇士們的無畏與堅韌,它們總是身處危險的第一線,挑戰那些最艱難的任務。復活王國的戰士就是有著這樣的使命感。
魔井時代在它們手中開啟,它們也將文明的界碑繼續推進,直到下一個群體接過堯族的船舵。
到這里后,羅伊清晰感覺到,詛咒的不適感在飛速消退。
這里仿地下城市的設計,用黑垣搭建出了一座座地底洞屋,考察站的工作人員都住在地下。
考察站嚴格執行堯族文明的時間作息,早上8點開工,晚上6點下班。有一部分人員會進行倒班輪轉,以確保考察站時刻有人關注著锃玫瑰、各試驗區以及星蟲們的秩序穩定。
作為進來的新人,羅伊最先擔任的是簡單力工,他將大量的黑垣按量堆分,再用手推車送往各區域的停靠處。
堯族世界根本用不著這樣,直接用火汽馬車或大型載具運送過去就行。可在白銀平原做不到,超凡力量在這里會失效。
哪怕全能石被運往這邊,也只會變成一種高濃度的煤炭,神奇不再。
人力和基礎工具卻是通用的,能繼續生效。
羅伊穿著厚重的防護服,進入了一種全新的勞動生活,疲勞但充實。
他和其他勞動者一起,讓整個考察站在一點點變得完善,變得更大。每一條道路,每一面墻壁,每一片玫瑰林,都有著羅伊它們貢獻的汗水和力量。
到這里的第三天,羅伊被轉崗到建筑工。
他開始學習將黑垣塑形。
它們看起來像是黑乎乎的泥土,但其實是一種粗糲黑砂,邊緣光滑。只要將它們大量堆積,就會自然形成強大的內在吸力,如同一種金屬黏土。
羅伊要做的就是用木質的磨具,將黑垣制成一塊塊特定尺寸的黑磚,然后堆疊墻壁和路面。在這一基礎建設上,他還有更進一步的高層工藝,那就是建造測量臺——從考察站一路朝四面八方擴建。
所謂測量臺,就是用黑磚搭建出一種小型方塔,通過在上面時刻標注做出記錄。
譬如說測量臺11號,高3米2,每天沉降大約1厘米。這也是附近作業區的一個量尺,讓大家確定附近區域黑垣沉降速度,能做出一些提前量,做好防護。
在第六天時,羅伊又被調往了培訓基地。
血騎士親自告知他:“考察站將正式推進「星之守護者」計劃,將特定人員和電振星進行長期搭檔。你是星之守護者的人選之一,現在去參與和電振星之間的互選吧。”
羅伊懵懵懂懂地來到了基地院里,這里除他之外還有兩個候選者。
身材高大的盧卡大人也在那里,他旁邊是一只背負灰墓碑的大蜘蛛,那是考察站的首席技術顧問,耀垣首。
考察站的人對這兩位都不陌生。
“現在由我來對你們公布規則。”
耀垣首說:“你們三位散發出的信號意識,和電振星頻率最為接近,當然,其實差的也不少。但更接近,就有更好的溝通能力。在白銀平原,只要你們用手觸碰它們,就能進行基本的溝通,請放心,這非常安全。”
“不過與電振星的互選,就像是星蟲一樣,雙方要互相認可才行。所以你們選擇電振星,它們也會選擇你們,如果雙方無法配對搭檔,那么也不強求。”
“開始吧。”
羅伊看到,院子里有三顆電振星。
其中有一顆星一路滾到他面前。
羅伊試著將手放在那銀色金屬球的表面。
觸碰時讓他感到輕微的刺痛,渾身汗毛豎起,就像是被閃電的余波掃中。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羅伊小心翼翼地問:“要搭檔嗎?”
他腦里響起模糊而晦澀的雜音。
但很快,那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你恩怨分明。”
電振星說:“我也是,我們搭檔,合適的。”
羅伊不解:“你怎么能知道我的性格?”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可以通過你們釋放出的信號意識進行判斷。信號里包含了海量信息,對于我們而言,只需要仔細甄別,就能從這些信息里獲得結論。”
對方回答道:“我還知道,你很頑強,我也一樣。”
“我之前是星蟲的一份子,你知道星蟲吧?”
這顆電振星很健談:“星蟲大多數都不愿意再飛行和挑戰,只想要過安穩的生活。但我一直想要再次飛上去,沒道理我就要認命,既然能再次起飛,我為什么不飛?我已經當過星蟲了,我還要完成跳躍,去更高處看看。”
“如果再次墜落,我就再爬起來,其他墜星都不理解,不過來到這里之后,堯族倒是很理解我,它們都很支持。已經有一顆電振星去了堯族世界飛行,我也會去。我不僅去那邊,我還要回來,再次起飛。”
電振星說:“你覺得我怎么樣?”
對方熱情而坦率。
于是羅伊說:“我是羅伊,以后請多指教。”
“我叫「白騎士」。”
第一次星之守護者雙選很快結束。
除去羅伊和白騎士組成搭檔之外,腐化者鹽杜馬斯和電振星「雙尾」也彼此認可。
另外兩個則是配對失敗,據說是性格合不來。
白騎士溝通非常積極主動。
“我最欣賞血騎士大人,祂無畏,冷酷,堅守,散發出充滿力量和自信的信號,我也想變成祂那樣。所以我以血騎士大人為榜樣,給自己取名「白騎士」。”
電振星在地上緩緩滾動,表面散發出一陣嗡嗡聲,隔著防護服,羅伊手都被那股力量震得發麻。
“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羅伊拍了拍對方堅固的外殼。
電振星對堯族文明所知甚少,它們看到的僅僅是這里的考察站,所見過的世界,也只有白銀平原。
要將它們帶入堯族文明,需要讓它們能在那邊有一個能依靠的伙伴。
這個人就是星之守護者。
星之守護者是電振星最初的朋友,也是工作上的可靠搭檔。
耀垣首曾經強調:“諸位,這非常重要,我希望你們都能成為你們所搭檔的星星的家人。當然,如果有一天你們覺得不愿意承擔這樣的義務和責任,那么我們也會尋找新的星之守護者,為電振星們找到新的歸宿。”
白騎士有很多疑問:“聽說你們那邊每個人都有龐大家族,知道自己是從別人的身體里誕生的,是這樣嗎?”
“大多是這樣。”
羅伊說:“許多生命都是從上一代孕育的,生來就能得到上一代的照顧。”
“真好啊……這些我完全沒有體會過。你也是嗎?”
“不,我不是。”
羅伊解釋:“我是吟游精靈,由樹人蛻變而來。大多數吟游精靈無法離開森林,但到我這一代的時候,逐漸已經離開森林,到各地去生存了。要說的話,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或許是森林里的某一棵樹,它們誕生出樹人,或許現在已經重新回歸自然了吧。”
“那你和我很像。”
白騎士又問:“我們這樣的搭檔,在堯族叫什么?”
“朋友?不,比那要更親近,應該是兄弟關系吧。”
“那我們就是兄弟了!”
雖然時間不長,但由于電振星信號傳播極快的特性,白騎士已經是羅伊這一生說過最多話的朋友了。
有天血騎士對羅伊命令。
“去休2天假吧,你已經來到這邊15天了。”
這位嚴肅的神明說:“你需要休假,這是規矩。帶著白騎士一起先去太陽神殿,它是一顆優秀的星星,希望你們能彼此扶持。”
換算成堯族時間,就是讓他回去休息4年,然后再來。
這時候羅伊忽然才后知后覺。
自己身上的詛咒已經消失,每天忙碌于工作,倒是忘記了這回事。
來到太陽神殿后,羅伊第一次見到了治療女神。
祂沒有遮蔽自己的容貌,那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充滿生命力與美感的軀體線條,以及閃耀的黃金與寶石首飾,都讓人很難移開目光。
但更迷人的,是祂那專注于治療病人的認真姿態。
塞赫美特被認為是堯族最美的女神,也是最受歡迎的女神,的確如此。
羅伊感受到了那種拼命挽救生命所展現出的魅力。
女神治好了白騎士,而后它終于飛上了天空。
“感謝您,女神!”
“注意不要消耗過大,隨時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切記。”
“是,您說的話我一定牢記。”
然后白騎士美滋滋趕赴黯星主大人那邊,進行下一步的強化。它需要變成一顆黯星,才能在虛空世界中安全存活,這也是它們所必須的盔甲。
對于羅伊,塞赫美特只是治愈了他受到的锃元素輕度腐蝕。
“你的身體狀況良好。”
女神神色放松:“可惜,你的精靈特性已經失效了。你會隨著時間衰老,就像是普通人一樣,請記住這一點。”
“是。”羅伊又問:“我身上的詛咒……”
“沒有看到詛咒的痕跡。”
果然,舊神詛咒被白銀平原的力量消弭了。
羅伊再次回到復活王國,看到那白云藍天,以及褐黃色的泥土,還有茂密旺盛的樹林,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力量在體內扶蘇。
都回來了。
可就在這時,羅伊忽然感覺,自己身體又出問題了。
詛咒那沉重的力量又纏繞全身。
不是復蘇。
而是全新的詛咒。
羅伊不由看向四周。
那位天之女主宰又降下了舊神詛咒。她沒有放過自己,或許還在某處凝視著自己。
他心里不由有幾分苦澀。
空中的白騎士則是勃然大怒:“真是欺人太甚!你都躲起來了,還要對你施加這種惡意意識!可惡,可恨!我去幫你出氣!”
說罷它化作一道黑光,消失無蹤。
羅伊根本喊不住。
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白騎士回歸,于是上報了考察站在這邊的駐地。
接著羅伊又等了兩天,毫無音訊,于是去了長夜酒吧。
瑞塔還是一如既往優雅而柔美,歲月對她似乎毫無影響:“歡迎回來,三十年不見,甚是想念。”
“來一杯嗎?”
羅伊坐在吧臺前:“「長夜」吧。”
他講起了這段時間自己的經歷,只是隱去了一些需要保密的內容。
“到底是伊什塔爾啊……”她笑著說:“她很喜歡你,看得出,否則不會一直關注你的情況。”
羅伊嘆氣。
說是喜歡,倒更像是一種勝負欲。
瑞塔忽然臉色微變,猛地看向門口。
那邊涌現出一縷黑光。
一團黑色球體忽然懸浮在酒吧中,從中掉出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羅伊,我把那家伙逮住了!竟然對我好兄弟出手,我是絕不會置之不理的。”白騎士得意地說。
羅伊心里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旁邊的瑞塔則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出現的身影。
“伊什塔爾……”
對方是一名身披薄紗、露出腰腹和長腿的赤足少女,頭戴黃金和寶石制成的精美發飾,整個人猶如金子一樣發光和閃耀。
少女捋了捋頭發,一臉不高興地看向羅伊:“你這家伙,我喜歡你不好嗎,大家玩玩而已嘛,你怎么叫來這么一個怪物……”
她這才注意到旁邊:“原來伐樓尼你也在啊。你要和我搶男人嗎?”
女老板還沒說話。
后面的黯星打斷:“閉嘴!”
伊什塔爾一臉不忿,但還是不敢開口。
羅伊則是半天沒回過神來。
白騎士原來……這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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