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北征后,要南巡福建?”
“是該南巡福建,可惜咱們普通百姓,去不了福建。”
“俺懷疑,人家福建百姓日子過的比咱們金陵人都滋潤!”
整個金陵,都在為朱元璋南巡福建的消息議論紛紛時。
東番這邊。
臨近年終。
朱棣先是前往福建,聽取葉茂關于福建鄉土村社和雇工身股制匯報。
然后又匆匆乘坐海軍戰船,南下前往巴拉望島。
臘月二十八。
才返回雞籠嶼。
戰船剛靠近海灣。
朱棣就看到,楊東旭站在海礁瞭望塔上。
“師傅。”
東旭也看到了朱棣,高興大喊一聲。
朱棣笑著詢問:“你在做什么?”
其實,看到東旭手中拿著的東西,他就猜到了,他沒想到,東旭這么快就琢磨到這一步。
他可沒有提醒!
東旭能摸索到這一步,全都是靠自身善于觀察、總結。
他現在對未來,更加有信心了。
東旭摸索到這一步,比他今年編練成第一混成協都高興!
楊東旭笑著舉起手中,抓著的兩個鐵球,“師傅,我在實驗,不同重量鐵球落地……”
朱棣笑著點頭,鼓勵:“認真觀察。”
彈丸從火銃中射擊出去后,是一條拋物線。
其中有兩個彈道。
一個水平方向,一個垂直方向。
東旭這小子,顯然已經摸索到,研究這條拋物線,太復雜,可以把這條拋物線,簡化拆分成水平和垂直方向。
他沒有太多關注,也沒有太多干擾。
過分關注,只會給東旭增加壓力。
這種事情,急不來。
一步步,踏踏實實的發現、摸索,得到的真理,才足夠牢固。
朱棣一路十分高興抵達碼頭,第一時間回府。
“阿爹!”
小祈婳聽到動靜,從屋內出來,看到朱棣時,頓時高興大叫一聲,像個小瘋子跑過來。
朱棣微微彎腰。
小祈婳配合嫻熟,輕輕一躍跳起來,勾住朱棣脖子。
朱棣順勢把小棉襖抱住。
徐妙云帶著雍鳴,含笑站在門口。
朱棣快步走過去。
小祈婳爬在耳邊,低聲道:“阿爹,你走后不久,娘親總是吐,還經常一個人偷偷發呆,偷偷笑,又在小本本上,給你記了好幾筆小賬,太可怕了,這段時間,我都不敢調皮了……”
朱棣微微愣怔。
懷孕了?
不由加快腳步,快步走過去,第一時間詢問:“祈婳說你經常吐,還給我記小賬,沒事吧?”
徐妙云臉瞬間變紅。
伸手揪住祈婳小耳朵,‘兇巴巴’問:“你什么時候,又偷看娘親的東西了!”
“阿爹救命,你小棉襖耳朵掉了,就不招阿爹喜愛了……”
朱棣沒好氣看著這個慣會‘作妖’的小棉襖,“再惹娘親生氣,阿爹都要揍你。”
小家伙瞬間委屈嘟嘴,緊緊抱住朱棣脖子,把小臉蒙在朱棣脖子里。
一家四口進屋,徐妙云就給朱棣張羅水盆毛巾。
趁著兩小家伙不在身邊,朱棣低聲詢問:“是不是懷上了?”
徐妙云臉微紅,笑著點頭。
肯定是金豆子!
朱棣無奈苦笑。
北征越來越臨近,這個討債的來了。
可真會挑時間!
簡單洗漱,來到桌邊坐下,小祈婳看著徐妙云去準備茶,小心翼翼從凳子上跳下去,笑著跑過去:“娘親,我和你一起給阿爹煮茶。”
朱棣看著一大一小,在旁邊煮茶,不由笑了。
臨近年終,出去跑了一個月,回家真好。
扭頭,看著安安靜靜,捧著本書,坐在旁邊的雍鳴,笑問:“祈婳和你娘,都給爹煮茶,你就沒什么表示?”
兩小家伙,過年后就五歲了。
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
恐怕,用不了幾年,這臭小子,就要討債了。
雍鳴眼神柔和看向遠處的娘親和妹妹,收回視線,微微仰頭,“我就不和妹妹搶了。”
朱棣看著臭小子,眼中極力隱藏的親近、崇拜之色,不由笑了,伸手揉了揉小腦袋,一把抱著臭小子放在自己腿上,“想崇拜、親近自己親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屁大點年紀,臭規矩倒是多……”
話中,指了指小東西手中的書,提醒道:“喜歡讀書是好事,但讀書盡信書不如不讀書,記住了,那些圣人道理,什么父為子綱,讀一讀就行了……”
“記住一句話,以利治天下,天下盡小人,以德治天下,天下盡是偽君子,以法治天下,法為人定,權與利,太多能影響法……”
“治天下,當導利、倡德、循法,三個就像三角形的三個點……”
“總之,三者,你需要哪個,就著重拔高其地位,動態中調節三者,做事千萬不要拘泥于行跡……”
徐妙云在旁邊一邊煮茶一邊認真聽著。
這些東西,原本是不需要教雍鳴的。
可出海創業。
有了這份基業,四郎就需要把這些東西交給雍鳴。
雍鳴現在聽不懂。
但長大后,肯定能從四郎所做之事,領悟今天這番話。
四郎在福建推行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其實就是導利、倡德、循法!
導利,天下人都能從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中受益。
倡德,有能力的商賈,愿意提攜普通百姓,施行雇工身股制就是倡德。
為此,現在福建已經推行雇工身股制的商賈,店鋪、商號門匾上都有一個布政使衙門,統一授予的‘德’字印章。
這是官府對商賈的一種認可。
漸漸,福建百姓更愿意在這種店鋪購買東西。
這就是倡德風氣。
當然光倡德還不行。
還要循法!
循法就是鄉土村社寫入大明律中。
雇工身股制,朝廷不支持,四郎也沒辦法。
不過,在東番這邊,將來四郎徹底自立后,一定會寫入律法中。
雍鳴聽著,認真點頭,抬頭,高興笑道:“阿爹,我記住了。”
朱棣笑笑,“這就對了,我是你爹,你想親近我,都不敢率性而為,將來做事,怎么能大大方方,揮灑自如?”
“對我和你娘親,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表露出來,這一點,向你妹妹學。”
“我是姐姐!”小祈婳突然‘兇巴巴’糾錯。
“姐!”
雍鳴笑著叫了一聲,身子向后,大膽靠在朱棣懷中,高興搖晃著兩條小短腿。
朱棣、徐妙云不由被逗笑。
晚上。
和孩子們吃飯后,只剩夫妻二人。
徐妙云爬在朱棣身邊,詢問:“福建的情況怎么樣?”
“還不錯。”朱棣點頭,“今年已經有七成商賈完成雇工身股制改造,剩下的如果不自發改造,用經濟擠壓手段,也能讓他們堅持不下去,福建雇工身股制大勢已成,螳臂當車者,注定粉身碎骨!”
讓葉茂給每個完成雇工身股制改造的商賈,賜一個‘德’字。
即是倡德。
也是一種經濟手段。
當百姓都在完成雇工身股制改造的店鋪、商號消費。
其他排斥改造的。
注定會迅速沒落。
對于這些人,哪怕是家破人亡,他都不會有半分憐憫。
大勢之下。
有些人,死拉硬拽,趕著都不走,注定要被大勢滾滾碾壓而過。
徐妙云看著朱棣霸氣模樣,不由有些癡迷,微微搖頭,回神后,詢問:“大哥單獨和徐憲昌談話這個動作,是什么意思?”
這是去年的事情。
不久前,春曉來信,他們才知道此事。
“咱們不多想,就什么意思也沒有。”朱棣笑著把人圈在懷中。
轉移話題,說道:“你現在又懷孕了,北征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到時候肯定不能隨我回金陵,要不然,年后,你帶著祈婳先動身,走陸路,我派人送你們先回金陵?”
今年,妙云肚子里的小東西就會出生。
今年后半年、明年,妙云都不能舟車勞頓,長途跋涉。
“回去后,可以回泰山家,如果嫌金陵人多嘴雜,勾心斗角,就回村兒里住著。”
有鄉親們。
妙云和祈婳回村。
他也放心。
“而且,春曉信中不是說了嘛,母后也在土橋村。”
徐妙云爬在朱棣懷中,很不想分開。
可年后不動身。
四郎北征時,她肯定就無法回去了。
在這邊太遠。
四郎有什么消息,一時間也收不到。
微微動動,伸手摸了摸平平小腹,笑著抬頭,“這小家伙,肯定是個討債的!不然,怎么偏偏選這么個時間點!”
“你還好意思說!”朱棣被氣笑了。
“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我一個人也生不了孩子。”徐妙云笑著把臉蒙在朱棣胸前,小聲嘟囔。
好一會兒,輕聲詢問:“要不,雍鳴跟我回去吧?你事情忙,帶著他,更累。”
“不,讓他跟在我身邊,咱們現在這份基業,將來都要傳給他,以前無所謂,可現在,我得親自帶著他,教他,不然,在這四海之上,他會被人連骨頭都吞掉!”
這里不是歷史上的大明。
雍鳴也絕不能成為歷史上的朱高熾。
統御四海之民。
就如他今天教小家伙的。
得導利、倡德、循法。
更要足夠狠!
如果有教化不了的。
哪怕是十萬、百萬,該殺都得殺!
在這四海之上,尤其是開創奠基時期。
后退半步,后面都是萬劫不復。
父皇、母后走后。
他們一家就沒有后退之路了。
他們父子,哪怕是背負萬世罵名,都只能往前走!
春節過后。
來到洪武十六年。
朱棣從雞籠嶼出發,啟程送徐妙云前往福建,從陸路回金陵。
此番朱棣回福建,十分低調。
除了葉茂、沈仁等少數人知道外。
其他人都不知道。
抵達閩縣后。
朱棣、徐妙云短暫休整。
葉茂匆匆低調趕來。
書房。
“殿下,年后,幾個士紳入股的村子,有了些新變化。”
聽聞葉茂的匯報,朱棣不由好奇,“什么變化?”
“入股的士紳提議,不分紅,也不發放每年的酬勞,百姓所得,全部用于投資,百姓吃穿用度,全都由士紳包了……”
朱棣聽聞,這幾個士紳入股的對照村,士紳承諾,每年給百姓一人做三身新衣服,吃的也比分紅、發酬勞時好。
不由笑了。
反問:“你覺得這是好事嗎?”
葉茂笑笑,“下官當然知道,這根本就是天上掉餡餅,可這幾個村子的百姓愿意相信,并且十分高興,周圍一些村子,都開始羨慕了,有人已經提出,要求士紳入股了。”
他都能猜到,士紳們想干什么。
把鄉土村社的產出盈利,全都用于投資。
看著吧,用不了多久。
這投資肯定要故意‘血賠’。
然后,每個家庭都會欠一大筆債!
朱棣冷笑道:“別管,假裝沒有看到,明年若是北征,我離開后,他們就會行動,等我北征回來后,徹底清洗!”
他走后,這些人一定會更加大膽!更加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