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都看不明白?’
胡惟庸微微錯愕,緊接著,想到了什么,便明白了。
以太子的才智,理應能看出,朱四郎行為所表現的意圖。
之所以看不明白。
因為太子是儲君!
是未來大明的皇帝。
太子打心底里認為,他給朱四郎的尊重,已經足夠了。
但他不能直接與太子明說,得迂回提醒太子。
胡惟庸眼珠子微微一轉,擰眉道:“太子可注意到,燕王與陛下說話時,如何自稱?”
朱標微微皺眉。
回想一路而來,朱棣和朱元璋談話情景。
“孩兒……”
話音剛響起,朱標好似已經意識到什么,眼底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老四對父皇自稱孩兒,而非兒臣。
也就是說,在老四心中,他已非大明之臣,只是父皇的兒子。
燕藩是燕藩。
大明是大明。
至于對他含糊其辭。
都想通關節之處,他又豈能不知,老四含糊其辭的原因。
如果大明想要老四的岸防炮、水泥就得拿出等價的東西交換。
老四要和他,親兄弟明算賬。
他對老四還不夠好嗎?
難道,真要他親手殺了常茂,把北征發生的那些,一定會影響他的事情搬到臺面上,老四才滿意?
一剎那。
朱標控制不住有些生氣。
當初父皇忙于打天下。
他協助母后,長兄如父般教導老四他們。
他實在難以接受,老四剛剛翅膀硬了,就擺出一副與他親兄弟明算賬的姿態。
‘罷了……’
朱標失望搖搖頭,轉而看向胡惟庸二人,“今天的事情你們知道就行了。”
胡惟庸、呂本領命后,從朱標書房出來。
胡惟庸親切的替呂本推著輪椅,呂本觀察著燕王府的建筑風格。
不夠精雕細琢。
更有些像漢唐時期,生產力落后、低下時,整體建筑風格偏向粗獷恢弘。
某刻,收起欣賞思緒,確定走遠了,扭頭往朱標書房看了眼,唇角漸漸浮現笑意,“胡相,經此之后,太子爺恐怕會很生氣,很失望吧!”
他們心心念念想破壞朱四郎和太子的兄弟關系。
進而促成太子為首大明與朱四郎燕藩反目成仇。
沒想到,朱四郎不知死活,脾氣還挺傲,竟然主動和太子、和大明脫鉤切割。
離了大明,他朱四郎不足為懼!
胡惟庸笑笑。
現在的情況,的確很好。
不斷的勝利和取得的成就,顯然讓朱四郎有些膨脹了。
“呂大人,吾等大事可期!”
呂本含笑點點頭,兩人來到一顆芭蕉樹下停下。
呂本伸手戳了戳寬大翠綠的芭蕉葉,看著上面結出的青綠芭蕉,“胡相,朱四郎那種岸防炮咱們要搞到手,咱們應該學朱四郎那些提升實力的奇淫巧技,但絕不能學朱四郎這里的風氣,和他那些邪門歪道的理念……”
胡惟庸看看呂本,點點頭。
若是全學朱四郎,豈不是變成了朱四郎?
真如此,恐怕到時候軍心民心都不愿將矛頭對準朱四郎,還如何報仇雪恨。
呂氏下榻的房間。
呂氏沐浴出來。
見朱允炆悶悶不樂坐在窗前,盯著院子外面,順著朱允炆視線看去,就見祈婳、雍鳴、朱玉秀、朱允熥一群孩子,在別院外面玩彈彈珠。
呂氏摸了摸朱允炆腦后。
朱允炆被驚動,扭頭,“娘。”
呂氏笑笑,反問:“怎么不去外面和大家一起玩兒,坐船不舒服嗎?”
朱允炆搖搖頭,“娘,你們不是說,四叔的東番很落后嘛,四叔開發東番才幾年,怎么給孩兒的感覺,比咱們大明都繁榮?”
那種還未參觀,但已展露威力,幾發彈丸,便將一艘大船擊沉的岸防炮。
還有那種光滑堅硬的水泥。
東番的一切都處處透露著聞所未聞的沖擊。
“將來,四叔的燕藩,會不會超過咱們大明,超過父親?還有休息好后,才帶咱們去參觀的工坊,是不是還有更令人震驚的存在?”
朱允炆霜打了茄子般,低下頭。
呂氏頓時明白了。
笑著摸了摸朱允炆腦袋,在對面坐下,語重心長道:“你皇祖父都來了,這些技術,咱們肯定要學習的,咱們大明有廣袤的疆土,無數的人力物力,一旦咱們學會了,咱們很快就能反超伱四叔……”
朱允炆聽著,緩緩抬頭,眼中漸漸出現亮光。
朱元璋、馬秀英所在主宅。
書房。
藍玉屁股下,好像粘了釘子,坐臥不寧。
湯和、李善長、沐英、耿炳文等老臣也位列其中,等朱元璋沐浴結束。
湯和瞥了眼藍玉,沒好氣笑罵:“你坐不住就出去!都多大年紀了,還這么急急燥燥。”
眾人齊齊看向藍玉。
藍玉絲毫不生氣,視線環顧眾人,最后落在湯和身上,起身,苦笑:“二哥,你們就真的不急切嗎?這還沒看多少呢,你們看看燕王展示出來的東西!”
“工坊區咱們還沒參觀呢,光是岸防炮和水泥,就足夠讓人震驚了。”
“要是有水泥,我就能利用陰山取之不盡的石頭,沿著陰山山脈,建筑堡壘,同時在示范區重點位置,修建城池,無論是對于防守,還是將來逐步向陰山以北蠶食,都有無窮盡的好處!”
“可現在,咱們要首先想想,燕王燕藩掌握的這些技術,咱們能不能得到!”
湯和臉上笑容消失。
其實,他們這群人默契聚集在陛下書房,等著陛下。
說到底,都是看到了老四燕藩這些技術,對于大明的價值。
同時,也都明白,今時與往日不同了。
微哼聲從外面傳入,“咱們拿到這些技術,你們確定,咱們真的能很好的利用嗎?”
聽聞門外傳入的聲音,眾人紛紛起身。
朱元璋走入剎那,齊齊行禮,“拜見陛下。”
朱元璋擺了擺手,在書案后落座,等眾人坐下后,重復道:“還是剛才那句話,咱們得到這些技術,能像東番這樣,很好的利用,把技術的價值發揮到極致?”
“你們說說,為什么這些技術,出現在老四的東番,而沒有出現在咱們大明?”
“是咱們大明的能人巧匠沒有老四燕藩多嗎?”
“為什么,燕藩僅靠從福建江浙等地,招攬的萬余名各種匠人,就能不斷涌現這么多新東西,而咱們大明,匠人有多少?為何卻無法做出這些成績?這其中的原因,你們想過嗎?”
“老四麾下的文官,為首的蔣進忠資質恐怕也就是中平,甚至是中下,為何他們到了東番后,就有這么大轉變,協助老四,把東番治理的井井有條,而朝廷那么多更聰明的官員,卻比不上一群中平、乃至中下之姿的人?”
朱元璋一連串發問。
湯和、李善長微微點頭。
陛下已經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了。
藍玉等人陷入沉默,默默琢磨。
“技術的問題,咱會去想辦法,你們能來這里,就證明,你們比那些只知道仇視老四的人強多了,接下來參觀,你們就好好看,仔細看,認真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一樣的人,在咱們中原做不出成果,可來了東番卻能!”
據他了解。
老四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很小。
岸防炮、還有尚未見過的高爐,都是老四在大明北征期間,東番的匠人搞出來的。
而這些匠人,以前就是大明人!
尚未去工坊區參觀。
但他肯定。
老四這里,一定有什么和大明不同。
一樣的種子,只有土壤、氣候不一樣,收成才會不同。
他是不懂什么技術、工業。
但他懂種地。
在他看來,這技術、工業應該和種地一樣。
朱元璋休息了三天。
期間,朱棣帶著朱元璋等人在雞籠嶼海灣內,隨意走訪了百姓家、商行。
并且在海灘上辦了一場篝火煙花晚會。
愜意休整三天。
第四天,眾人早早收拾。
王美人房間,王美人一邊為朱標整理衣著,一邊柔和寬慰:“太子爺,妾不懂其他的,但妾知道,即便是民間百姓家的兄弟,成家立業分家后,也分彼此,燕王雖然不懂事,無法體會太子爺一片良苦用心,可燕王出海,自立燕藩,本質上,就是和咱們大明分家了,和其他王爺不同了……”
看了燕藩后。
她打心底里覺得,即便燕藩做的有些過分了。
太子爺對燕藩最好還是不要撕破臉皮。
按照民間分家的兄弟一樣相處就行了。
真的有困難是,可以搭把手。
如果是日常相處,親兄弟明算賬,誰也不欠誰,也挺好的。
朱標伸手捏捏王美人臉頰,笑道:“孤知道了,孤已經調整好了。”
“你以前不是說,想讓允熞跟著老四學嗎?還有沒有這個想法,孤相信,這個要求,老四身為允熞四叔,不會拒絕的,你若還有這個想法,孤來和老四說。”
王美人含笑搖搖頭,“太子爺,妾就是嘴上說,妾沒有太子妃姐姐的本事,妾想到允熞留在這么遠的地方,恐怕睡都睡不著。”
其實,她的確想讓允熞和這個小叔子學。
來時,也的確有這個想法。
可現在情況變了。
她不想讓太子爺去求燕王。
允熞也就是個普通皇孫,不需要多么有才能,只要老老實實不去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這輩子,榮華富貴,養尊處優肯定少不了。
即便如此,回到高麗母國。
他的父王、王兄也得高高捧著。
這就足夠了。
沒必要讓太子爺為了允熞,去對燕王低聲下氣。
朱元璋院子外。
朱棣、朱樉一群兄弟等著。
朱樉攬著朱棣肩膀,笑問:“老四,你給我們提供的顧問團呢?答應我們的火銃、火炮呢!”
聞言,朱棡、朱橚、朱梓等人也紛紛開口。
“四哥,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四哥,朝廷匠作監的制作速度太慢了,還要裝配朝廷軍隊,輪到我們,真得等到猴年馬月了,我們現在可就指望著四哥了,這次,我把購置的錢都帶來了!”
“老十一,好你個雞賊的小子!你帶錢,怎么沒和兄弟們商量?”
朱棣瞧著眾人從討伐他,瞬間轉為討伐老十一,頓時笑了。
“放心吧,雖然這次擴編四個混成協,把儲藏下來的來福銃,我都基本裝備了,不過給我一兩年時間,保證陸陸續續把你們所需的火銃、火炮給你們送去,你們先確定一下順序,整編顧問團會和裝備一起去,先裝備,顧問團先幫你們訓練。”
“我看還是先從我們這些塞王開始吧。”朱樉看著弟弟們,“二哥可不是以大欺小,實在是我們最需要盡快整編,裝配。”
“對對對,先從我們這些北方塞王開始吧。”
“二哥,你臉皮可真厚,北征之后,你們這些塞王,短時間內,還有仗可打嗎?”
“聊什么呢,聊得這么高興?”
爽朗聲從里面傳來。
爭論熱鬧的兄弟們忙轉身,循聲看去……
朱元璋、馬秀英、朱標帶著一群家眷,聯袂走出來。
“拜見父皇。”
朱棣一群兄弟給朱元璋請安后。
朱棣笑著解釋,“二哥他們想從孩兒這里購置來福銃和火炮,順便想讓孩兒給他們派幾個編練顧問團,他們正在爭論誰先誰后。”
朱元璋看向朱樉等人,笑道:“從大到小吧。”
老二老三他們,馬上要接受大批武勛心腹兵馬。
趁機以編練新軍的名義,直接讓老四派出的顧問團整編了,就能很大程度,切割這些兵馬和武勛之間的聯系。
這是好事。
朱樉頓時高興道:“父皇英明!”
朱元璋哼了聲。
看向朱棣,“百官到了嗎?”
“到了,已經在王府外宅等著了。”
“那就走吧,去你的工坊區看看。”
在朱棣陪同下,朱元璋和百官匯合后,前往工坊區。
工坊區坐落在雞籠嶼西南深處,雞籠河谷兩側。
“父皇,整個工坊區沿河谷兩側,占地將近百畝,現在開發使用的大概只有五十畝左右,河谷北邊主要是火藥工坊,冶鐵工坊、鑄炮坊、鑄銃坊主要集中在河谷南岸,火藥坊由于安全性要求很高,而且也十分容易發生危險,所以暫時單獨設置在北岸,咱們先去南岸……”
朱棣邊走邊給眾人,先大體介紹工坊分部情況。
朱元璋等人聽的認真。
大約半個時辰徒步路程后。
叮叮當當聲,隱約傳入耳中。
一座巨大工坊,映入眾人眼簾。
朱棣指著工坊介紹:“父皇,前面是水錘坊,就是咱們在福建看過的,福建的水錘坊技術,就是照搬這里,現在水錘坊有兩個區,一個區主要負責對鐵胚進行各種鍛造,有的直接鍛造成鐵皮,制作高爐,有的用來制作炮管或者銃管……”
高爐內直接練出來的生鐵,太脆,延展性不夠好。
燒紅鍛造的過程中,把生鐵中,過多的碳燃燒、擠壓出來。
經過鍛造的鐵,其實就是鋼。
只不過是,被稱之為鍛鐵罷了。
匠人們已經掌握了冶煉熟鐵的辦法。
就是把第一次練出來的生鐵,回爐重新融化,在融化過程中,不斷用風箱,往高爐內吹送空氣。
熟鐵好煉制。
只要重新回爐融化,不斷讓生鐵溶液中的碳和氧氣進行反應即可。
但介于生鐵和熟鐵之間的鋼,如何在再次精煉生鐵過程中,把握氧氣含量,控制碳含量。
匠人們還在反復琢磨。
恐怕還得需要一段時間。
畢竟,現在匠人們連碳和氧氣的化學反應也不知曉。
更別提,鋼中碳含量的鑒定了。
這也是技術發展的必然階段。
制作炮管、銃管需要韌性好,延展性,同時還具備一定強度的‘鐵’。
需求催動下,匠人們根據經驗,不斷反復試驗。
最終,憑借經驗,找到制作方法。
未來,必然有人會出于好奇,去探究其中的元素,以及在冶煉過程中的化學反應。
慢慢往更細微的方向研究。
這是科學發展的必由之路。
歷史上,西方的現代科技,也是由此衍生。
“另一個工作區,主要是制作水泥,水泥以熔漿的形勢,從高爐內流出,隨著冷卻會形成類石頭的塊狀物,需要重新進行粉碎處理……”
在朱棣的講解中。
朱元璋一群人參觀了水錘坊。
在福建他們就見過水錘。
唯一不同之處,就是這里的水錘坊,規模更大。
一個區內,就有上百個水錘。
無論是鐵,還是水泥塊,都要經過一個個力量大小不同的水錘捶打。
雖然十分嘈雜。
可也十分壯觀!
從水錘坊出來后。
朱棣指著百步外的廠房,“父皇,前面是制作銃管和炮管的工坊。”
聞言,朱元璋不由加快腳步。
朱標等人眼中也流露出迫不及待之色。
朱棣把眾人神情收入眼中,笑笑,加快腳步。
“王爺!”負責工坊的大匠等在門口,見朱棣走來,給朱元璋行禮后,帶著朱元璋等人走了進去。
入門就是一排排小爐子。
朱棣介紹道:“父皇,這是坩堝爐,鍛造后的鐵重新融化,用來直接鑄造炮管,或者定型成鐵棒,等到下一道工序,鉆孔制作銃管……”
朱元璋拿起旁邊擺放的一摞摞鐵棒,掂量了一下,目光投射到前面。
朱棣忙帶著朱元璋來到立式鉆孔,腳踏‘車床’。
一個壯漢坐在車床側面,蹬著腳踏板。
一名匠人,緊盯著被固定在立式車床中間的鐵棒。
尚且微微泛紅的鐵棒,在鉆頭研磨下,不停卷出一圈圈鐵屑。
朱元璋看著,說道:“和你之前提供給朝廷的那種手搖式車床不同。”
“嗯。”朱棣笑笑,“這是他們洪武十六年才搞出來的,基本原理差不多,就是把手搖式車床立起來,放大,匠人在制作銃管過程中,有感于,手搖力量太小,制作慢,所以才搞出這種立式腳踏車床,這種車床,一架,每天能制作三十根銃管,若非他們改進了車床,孩兒新編練的四個混成協,恐怕也無法全部裝備來福銃……”
朱元璋仔細盯著兩個匠人相互配合制作銃管的過程。
笑道:“等參觀完工坊,就去看看你的五萬陸軍。”
隨后,朱元璋親自動手,踩著腳踏板,在朱棣的協助下,制作了一根銃管。
朱元璋拿著已經淬火冷卻的銃管,擦著汗,轉身把銃管交給朱標,笑道:“這根銃管父皇送給你了。”
“兒臣謝父皇。”朱標接下后,含笑謝恩。
后面,百官紛紛狐疑對視,暗道:‘陛下此舉,想要表達什么?’
皇帝的每一個動作,都不能等閑視之。
而此舉,肯定暗含深意。
只是大家一時間猜不透罷了。
朱棣看了眼朱標,笑著點點頭,繼續帶著朱元璋在廠房內參觀。
參觀鑄炮坊后。
要從后門出門時。
“張師傅,我認為必須建立新的度量標準,并且以十倍累進……”
經過鑄炮坊后門的一個房間時,朱元璋聽到里面傳來的爭論聲,好奇停下腳步。
狐疑看向朱棣,“咱好像聽到了原吉那小家伙的聲音了?”
朱棣點頭,“就是原吉和其他幾個孩子,正在和幾個大匠為了長度如何細分爭論,咱們現在最小的一寸,精度太低,十分不利于作高精度的東西……”
“去看看。”朱元璋來了興趣,好奇推開門。
里面眾人被推門聲驚動,瞬間息聲。
夏原吉等人看到是朱元璋時,忙行禮:“拜見陛下!”
朱元璋擺了擺手,看了眼擺放在旁側,寫滿了東西,還配有尺子圖案的黑板,笑問:“原吉,和師公說說,你們在爭論什么。”
夏原吉領命后,轉身,指著黑板,“師公,我們正在對一寸,進行等分,可三等分,十等分,無論是怎么分,總是無法進行再次等分……”
朱棣含笑聽著。
當然不好分了。
一寸3.33厘米,越往后面分,就越發難分割。
其實,現在只要分割到毫米就滿足需求了。
“我們希望重新確立一套長度標準,我們提出兩種設想,一、以一根發絲的直徑為度量長度的最小單位,然后以十倍的關系進行累進,這種辦法的精度是足夠了,可在標尺上刻畫發絲的距離,現有的條件做不到……”
“二、取十粒大小均勻的黍子,以一粒黍子的直徑為最小單位,按照十倍的關系,進行累進……”
“黍子滿足兩個條件,他的直徑很小,同時,現有的條件,黍子的直徑,可以在標尺上刻畫出來……”
朱棣聽的眼睛不由一亮。
十倍關系累進。
其實就是十進制。
度量單位采用十進制有個很大的優勢。
那就是每個單位都是加個零,或者減個零的關系。
便于計算。
這對于實際應用中的便捷性十分大。
“我們反復試驗,一寸始終無法容納整數倍的黍子,現在張師傅他們認為,如果重新推翻設置全新的長度單位,就意味著,工坊所有的一切標準,都要重新推倒,就連現在軍中使用的火銃、火炮,都因為新標準,要么專門保留一套彈丸制作設備,要么極有可能,在新標準確立后,全部退役,耗資太大,張師傅他們舍不得現在這些家當,也擔心給我師傅增添麻煩……”
朱棣若有所思。
現在設立全新標準,的確意味著,現有的工坊設備,以及制作出來的成品。
都面臨著退役。
火銃、火炮使用的彈丸,或許能想辦法克服。
但工坊設備,肯定要全部大換血。
可現在這套度量單位,的確已經嚴重制約了技術發展。
朱棣看向夏原吉和幾名大匠,“不要擔心錢,我們技術發展,已經被度量精度嚴重制約了,現在不改,將來迫不得已改,投入必然更大,你們先按照黍子直徑,以十倍關系,搞一套全新度量標準出來,搞幾個小型車床,咱們試一試效果如何。如果反復討論后,無法確定路線,咱們就把所有的路線都試一遍,找出那條最好的路線!”
原吉幾個孩子激動笑了。
就連幾個固執的大匠也笑了。
看的眾人面面相覷。
朱元璋勉勵夏原吉等人幾句,從研討的小房子內出來,好奇問:“原吉他們高興,咱能理解,怎么那幾個反對原吉等人提議的匠人,也高興笑了?”
朱標、常氏等人紛紛看向朱棣。
朱棣苦笑搖頭,“父皇,你被那幾個大匠的憨厚給騙了,他們巴不得折騰試一試所有路線呢,可又擔心浪費錢,我生氣,故意唱白臉,糊弄原吉等人,等著我發話呢!”
這群匠人‘狡猾’著呢。
雖然還保留著,對權力的畏懼。
不敢在他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要人才、要經費。
可卻通過這種辦法來達成目的。
他早看出來了。
原吉他們還年輕,才沒有發現,這幾個大匠在利用他們唱雙簧。
朱元璋看著朱棣絲毫沒有因此生氣,若有所思。
參觀到現在。
看著那些匠人和老四相處的方式。
他隱約找到,一樣的匠人,在大明不行,來了東番卻屢屢創造出新成果的原因。
老四給了匠人極大尊重。
極大支持!
大明能嗎?
他倒是愿意給。
只要有利于大明,有利于朱家天下,他什么都能做。
可這種對匠人尊重、支持的風氣。
大明現在那種尊貴卑賤,陳腐之氣,能容忍嗎?
風氣不改。
恐怕朝廷就是把老四這套技術全都照搬回去。
也不會有雞籠嶼這般欣欣向榮,更別說發展創造了。
大概率,會像貧瘠土地中的莊稼,病懨懨。
想要改變風氣,絕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何況,他都這個年紀了。
還能再活幾年,都不清楚。
總之,老天爺,絕不會再給他二十年了。
恐怕十年時間,都未必肯給他。
標兒明白,他送那根親手制作銃管的用意嗎?
這根銃管是他身為帝王,在雞籠嶼親手做的。
代表著,他希望,全面學習老四燕藩治下的一切!
眼下老四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不會再費力不討好,推動大明變革了。
皇女一聲驚呼,打斷朱元璋思緒。
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高墻門口。
順著大門向內看。
里面豎立著八座高聳,冒著滾滾濃煙的巨型鐵爐子。
“這就是高爐吧?”朱元璋詢問同時,眼睛緊盯高爐,腳下步伐不由加快。
朱棣忙跟上。
其他人也迫不及待緊隨在后。
隨著靠近高爐。
熱浪撲面而來。
火紅的鐵水流出來,直接流入一個個模具中。
匠人們兩人一組,光著膀子,用鐵鉗子夾著模具去遠處,一口口生鐵鍋倒扣擺放在旁邊。
朱元璋目測,微微驚訝。
至少有上萬只鐵鍋!
“王爺,你們制作這么多鐵鍋做什么,要販運回中原售賣嗎?”胡惟庸突然插口詢問。
所有人齊齊看向朱棣。
這么多鐵鍋販運回中原。
對中原的沖擊十分大。
更主要,這得讓朱四郎賺走多少錢?
他們就是不清楚此處制作鐵鍋的成本,但也判斷,如此大的高爐煉鐵,鐵鍋的成本一定極其低廉!
朱棣瞥了眼胡惟庸,卻笑著對朱元璋說:“父皇,這批鐵鍋,孩兒準備發放給將來呂宋治下百姓,收攏民心的同時,以此為報酬,換取呂宋百姓,為新朝有償徭役,建設新朝,未來,呂宋要建設官道、孩兒的王宮、農田水利等等……”
這個時代。
中原的鐵鍋。
那就和后世的芯片一樣。
屬于卡脖子技術。
歷史上,朝廷就靠著卡住鐵鍋,就能讓草原人,連煮飯的鍋也沒有。
不光草原。
大明周邊倭國、呂宋這些地方,做飯用的鍋一直都是硬通貨。
一口廉價鐵鍋。
足以穩定民心,讓呂宋百姓,歡天喜地的服徭役,建設呂宋了。
反正,這種鐵鍋,對于東番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了。
一爐生鐵水,一兩噸,就能煉制數百只,上千只鐵鍋。
而為了給朝廷制造點震撼,又增加了幾座高爐。
總共八座高爐。
產能也沒處用。
唯一的難處,就是鐵礦石。
不過,這玩意兒,周圍的占城、南朝十分歡迎他的海船去購買。
那些王族,到處以各種罪名抓青壯,然后扔到礦山內采鐵礦。
搞得天怒人怨同時。
每年從他這里換取大量絲綢,陶瓷制品,滿足其窮奢極欲。
他也樂的如此。
他在等,占城、南朝民怨沸騰的時候,便可乘機出兵,救民于水火,一舉兩得。
“父皇,我們規劃不合理,導致制作的高爐多了,現在產鐵量太大,沒處用,用來制作鐵鍋,為將來統治呂宋做準備,很合算……”
朱棣故意在眾人面前凡爾賽。
就差暗戳戳說:想要這些高爐嗎?只要你們出得起價,我可以打包售賣!
在場都是些老狐貍,豈能聽不出朱棣的暗示。
不過,這種凡爾賽的嘴臉太討厭了。
百官暗暗咬牙。
很多人冷哼暗道:“等你朱四郎攻打呂宋戰敗,有求于朝廷時,朝廷再和你談判吧!”
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朱棣想和朝廷談判。
但他們不想這個時候談。
呂宋集結了十八九萬兵力。
朱四郎若是打敗呢?
到時候,再談判,朝廷就能占據上風了!
朱元璋參觀煉制水泥的高爐時,見到了王靳宓。
從冶鐵坊出來后。
朱元璋詢問:“你的學生,怎么全都安排做這些奇巧研究了?”
參觀下來,老四的學生幾乎都是如此。
一會兒,老四要待他們去參觀春曉和民豐的大藥房。
貌似,老四的學生,全都做了些雜術之事。
朱標看向朱棣。
這個問題,他早發現了,也充滿好奇。
只是不方便問罷了。
最后,能不能再厚臉皮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