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醒來的時候。
街道上正在清理殘骸,城防營的官兵抬著同僚蓋著白布的尸體,腳步很慢,每個人都陰沉著臉。
空氣中不僅有血腥味,還有悲傷的味道。
自己坐在街道一角,身前是他麾下的數個捕頭,都在守著他。
“我沒死?”
昏迷前的記憶漸漸回歸。
他中了陳霄的五毒掌,毒性入體,他真氣消耗太多,已經不能抵擋,最后悲憤倒下。
沒錯,就是悲憤。
若是那王府供奉肯出力的話,他二人合力,以陳霄當時的狀態,他絕對逃不了。
如今陳霄已是先天中期,待他養好傷勢,絕沒有第二次如今日般這么好的機會。
周柏暗暗惱怒余閑的貪生怕死,而且越想越氣。
“來人!那王府的余供奉呢?可是逃了?”
“周總捕你在找我嗎?”
一個聲音從他身后幽幽傳來。
周柏全身汗毛倒豎,見鬼般轉過頭去,就見到一張蒼白的面孔,頭發鬢角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很疲憊的樣子。
“余供奉!你怎么在這?”
余閑一臉無辜道:“周總捕,為何我不能在這?好歹我剛才也是盡力救了你的命,你怎么連一個好臉色都沒有?”
“你救我?我身上的毒氣?”
周柏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麻痹的身軀此刻已恢復正常,所有毒氣都被逼到他右手掌心,正被一團強大的力量束縛著。
待他恢復真氣,只需要一些時間,就能將這些毒氣逼出體外。
想來剛才正是余供奉為他運功療傷,才導致面容這般疲憊。
周柏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猶豫了片刻,還是咬了咬牙道:
“余供奉你救我一命,在下感激不盡,但是今日伱怯戰之事,周某還是會如實向王爺稟告。
不管事后王爺有如何責罰,周某愿與余供奉一并承擔。”
“責罰?為何要責罰我們?”
余閑暗自憋笑,但表面上卻故作不解道:
“而且我何時怯戰了,人不是抓到了嗎?王爺該獎賞我等才是。”
“啊?”
周柏神情一懵,而后視線隨著余閑一指。
就看到遍體鱗傷,半邊身子成了焦炭的陳霄正昏迷不醒,被捆了起來丟在一旁。
周柏只覺一股血氣直沖腦門,臉部迅速充血,變得通紅。
人家不僅救了自己,還把人給抓著了。
而自己剛才非但沒給人家一個好臉色,還想要向王爺告狀。
這簡直……簡直太特么丟人了!
他此刻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見周柏這副模樣,余閑暗暗掐著大腿肉,免得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總捕,既然你醒了,我就也放心了。另外,陳霄是刺殺王爺的刺客,人我得帶到王府去,等待王爺處理,不知周總捕你是否同意?”
這會兒周柏便是想要將陳霄先帶到衙門去審問,也說不出口了,只得尷尬點頭。
“應該的。”
“多謝周總捕通融。”
余閑抱拳感謝,站起身走向陳霄,提起人就走。
他之所以留下演這場戲,一個是看周柏此人算個好人,這樣的人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反正惠而不費。
另一個則是想到自己還得在福王府養老,今天臨戰不上的名聲傳出去,以后就不用混了。
如今陳霄被他抓住,周柏受他恩惠,王府交待得過去,衙門那邊還得感謝他。
而他付出的只有一個削弱版的火球術。
屬實贏麻了。
周柏隱約感覺哪里不對勁,但救命之恩比天大,就算知道余閑撿了便宜,他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何況昌寧郡本就是福王封地,王府越過府衙成為執法者,倒也說得過去。
“將死傷的弟兄名單統計好,本捕頭親自寫報告。另外,他們家的撫恤金任何人不得動,我親自送過去。”
周柏沉思片刻,在屬下的攙扶下站起,不忘交待道。
今天為了抓捕陳霄,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還好福王府那邊早有承諾,一應開銷和撫恤由他們承擔。
不然的話,下次再想弟兄們拼命,沒有銀子,他的人格魅力再大也是白搭。
……
云來客棧。
陳霄悠悠醒來,身上的傷勢已經初步包扎好,但仍感覺渾身撕裂般痛。
他想運功療傷,卻發現自己身體軟趴趴的,根本提不起勁來。
“沒用的,這是朝廷刑部專門為了控制武林高手研制的軟筋散,先天武者吃了它,三天三夜也運不了功。”
一個清淡的聲音傳來。
陳霄轉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一個青衫書生坐在他面前的桌子前,正慢悠悠地喝著茶。
“是你!”
陳霄記起來了,這混蛋就是最后偷襲他的人,還嘲諷他的五毒掌不過如此。
“背后偷襲算什么英雄!”
余閑十分詫異:“我什么時候說自己是英雄了?”
就在陳霄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中,余閑摸出兩塊鵪鶉蛋大小的白色晶石,有棱有角,正是修仙界中的通用貨幣——靈石。
白色為下品靈石。
“廢話少說,這玩意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摸尸是個好習慣。
正是從陳霄身上摸到了靈石,余閑才沒有將其立即押回王府審問,而是準備先榨取一遍。
想他當年在修仙界給大修士種田,一年也才三塊下品靈石的收入,平常只舍得用比靈石更低一級的靈砂。
不過這樣也就解釋了陳霄為何能在凡俗界這種靈氣稀薄的地界突破到先天中期。
有了足夠的靈石,靈氣稀薄的影響就沒那么大了。
一想到陳霄為了修煉武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塊靈石,余閑的心就隱隱作痛。
這都是他的啊!
“看來你也認識靈石?”
陳霄冷笑著,眼中充滿諷刺。
“不過你以為我會說嗎?或者你試著求求我,說不定我心情好了就能告訴你。”
余閑不惱不怒,只是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不太喜歡拿老弱來威脅別人,這樣顯得我很沒品。
但你不配合,我就沒辦法了。”
“把人帶進來。”
房門推開,兩個王府護衛押著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你們出去吧。”
余閑將護衛屏退,指著女孩道:
“以你的武功,想要離開昌寧城,沒人能攔住你,但你卻沒有離開,是為了她吧?
城門早已戒嚴,你身上還有傷,帶著一個柔弱的女孩確實不容易走。
你很聰明,想要一個人引開官兵,將她假扮成客棧房客,企圖混出去。
可惜你不懂上層人的心思,他們寧愿錯殺三千,也絕不會錯放一個。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救了她一命。”
女孩大概十八九歲,穿著素白長裙,眉眼溫柔,望著床上重傷的陳霄,眼淚無聲落下。
看到女孩被抓,陳霄情緒激動,嘶吼道:“你他娘的有本事朝我來,欺負一個女孩算什么男人!”
余閑緩步走到女孩面前,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露出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你不應該激怒我,因為我不高興了,受傷的只會是她。”
陳霄目眥欲裂,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放開她!我說便是,放了她……”
余閑微微一笑,放開女孩:“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