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九十四年,十月初八,天氣陰。
此時離三大妖尊的十年之約,只剩最后小半年時間。
玄陽宗,三陽峰。
楚天行站在崖邊,眺望遠處云霧翻滾。
云霧化作各種生動有趣的形態,看起來平靜祥和,十分美好,卻是他日復一日的無聊生活。
如果是尋常時候,他無聊了還能偷摸外出山門,游山玩水,四處尋幽探秘。
但今時不同往日。
外有三大妖尊的大軍虎視眈眈,內有大日真君攝政弄權,仙宗使者斂財成性,局勢波云詭譎。
要不是他性格淡泊,加上實力相對弱小,資歷又低,沒有宗門實權,以及他師尊三陽真君元嬰大修士的小小威懾,大概他這會兒也和其他真君一樣在思過峰思過呢。
所以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不做事就不會做錯事。
他就能安穩的當自己的小透明。
雖然他并不想當小透明,他也想硬氣一點,但他的資質支持著他突破元嬰境界后便后繼乏力。
如今他雖每日勤修不綴,但收效甚微。
而他的師父三陽真君將三陽峰一脈托付給他之后,便外出尋找自己的機緣,至今未歸。
在偌大的宗門之中,楚天行只覺自己格外的弱小與無助。
明明他已經是元嬰真君了啊。
楚天行暗嘆了一口氣。
要怪就怪他生錯了時代。
如果能夠早生五百年,他作為元嬰真君,在宗門的真君大會上擁有一票之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以清貴的度過這一生,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
“早知道還不如留在望舒府呢。”
楚天行想到了那個利害的家伙——大愛真君。
聽說他現在混得很好,大同會的道兵軍團名聲遠揚,連重明天城都被他的大同會收歸麾下,還改成了什么重明行省,又有九月真君相助,實力深不可測,連玄陽宗這邊也騰不出手來收拾他。
現在日子一定過得十分滋潤。
不過他很快又搖了搖頭。
隨著戰爭的臨近,十年之約不再是一個秘密。
仙舟計劃的三期人數開始猛增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楚天行懷疑消息就是仙宗使者那個死要錢的家伙故意擴散出去的。
而重明天城和明月天城首當其沖,現在看似風光,但未來日子絕不好過。
當然,他的日子大概率也不會好過。
他已經聽到風聲,大日真君和仙宗使者有意組誅妖小隊,以元嬰真君為成員,要深入戰爭,做騷擾破壞,使得妖族大軍無法前進,被牢牢擋在玄陽境之內。
而這種危險的活,不就是為他這種不站隊,根基淺,實力弱的元嬰修士量身定制的嘛。
“舉目四望,空無一知己啊。”
楚天行呆呆看著遠方的云,卻沒有逃離之心。
他出身的楚家是玄陽宗的千年世家,他已經是楚家的當家門面。
而且他自小就是玄陽宗培養的弟子,他自己的小家庭也在玄陽宗內,他身上還背負著三陽峰的名譽,他如果臨戰而逃,那就是否定了自身的一切。
忽的,一道鐘聲敲響。
而后楚天行就感覺空氣中的靈氣急劇抽離。
接著就是天花亂墜,地涌金蓮,更有天宮幻影出現,無數仙女幻影在云間起舞,竟是遍布數十萬平方公里的玄陽宗上空,引得無數人抬頭望去。
“這是?”
楚天行喉結滑動,竟生出了一絲惶恐之心。
當年仙宗使者自九陽仙宗而來,也曾出現過此番異象。
但是當初的異象的范圍遠沒有現在這么廣闊,而且形式也沒有現在的豐富。
所以他很容易就推斷出,此次定是來了一個比仙宗使者還要尊貴許多的大人物。
可仙宗使者代表九陽仙宗,自身修為更是元嬰大修士,來人竟比他還要尊貴。
難道是……尊者?
楚天行冒出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接著就見天宮降下一道七彩云梯,就有一對神仙眷侶自天宮之門出現,踩著云梯,降臨凡間。
“九月真君,還有那是誰?竟與她如此親密?不過身上的氣息又如此熟悉?他是!!!”
楚天行眼睛一瞪,感覺到不可思議。
這簡直比尊者出現還令他震驚。
下一刻。
他的耳邊就傳來護宗大陣的陣靈聲調毫無起伏的通知。
“現啟用戰時條例,凡修士者,自動成為現役軍士。另,桃花尊者有令,所有真君一刻鐘內來玄陽大殿集合,到時不來者,按逃兵論處,皆斬!”
遠處思過峰上的陣法禁制所化的鎖鏈瞬間崩壞,化作點點光斑消散。
一道道遁光悍然飛出。
那是被大日真君囚禁的宗門真君。
“本座自由了!”
“大日真君!暗算掌教!囚禁同門!罪不容赦!”
飽含怒氣的咆哮聲響起,強橫的神識掃過諸多浮峰,想要尋囚禁他們的人報仇。
“還……還接管了護宗大陣?!”
楚天行表情呆滯,手上動作卻沒閑著,連連掐訣,便是一道清心法咒就打在自己身上。
“沒有反應,我不是中了幻術,也不是做夢。”
就在此時,楚天行腦海中驀然冒出一個念頭。
“趁著還有一刻鐘時間,我得先去問問我的好賢婿,那大同會他退會了沒。”
“對了,還有我的乖女兒,她可是大同會第一代的形象代言人。”
一陣風吹過,楚天行已經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
大日峰上。
正為不久后到來的妖族大軍而思索對策的大日真君看到天宮降臨,聽到陣靈傳音,又見真君脫困,同樣神情呆滯。
他趕忙掏出一本玉質小冊子,輸入法力。
便見玉冊表面云霧翻滾,接著念頭凝結文字,開始聯系仙宗使者。
這玉冊名為瑯琊玉冊,是一種即時通訊法器,可以在護宗大宗覆蓋范圍內實現無障礙地聯絡。
不過玉冊十分珍貴,只有如庶務掌門這樣擔任重要位置的金丹真人,以及宗門的元嬰真君才有資格擁有。
“仙使,這是怎么回事?是誰打開了禁制,放出了那群真君?”
不一會兒,仙宗使者傳來消息。
“稍安勿躁,我這邊的權限已經失效了,此次來的人地位非同小可,我懷疑是九尊會上方來人。不過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驚慌。”
“九尊會?”
“九尊會就是人族最高組織,乃是諸多化神尊者創建。我宗的九陽尊者便是其中一員……”
那邊正在解釋,就見大日真君的念頭迅速轉動。
“可是那人名為九月真君,乃是宗門外放的天城之主,但早已與我宗半脫離關系,一直生活在玄陽境之中,她怎么可能和九尊會扯上關系?”
仙宗使者那邊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依你之言,你似乎與九月真君有些恩怨?”
大日真君驚怒的情緒見到這句話迅速降溫,腦中迅速思考起來。
看今日情形,或許是九月真君攀附上了這所謂九尊會的貴人,甚至可能是化神尊者,否則憑借仙宗使者的實力和地位,語氣不會如此忌憚。
所幸他與九月真君雖有些恩怨,但還不到翻臉的關系。
當初他以掌教法旨召九月真君入宗,即便九月真君未曾聽從,他出于謹慎,也并未事后尋求報復。
所以總的來說,他們之間的恩怨頂多就是當年借地種樹。
但對此,他已經給出了賠償。
至于說宗門內亂奪權,這些和九月真君毫無關系,屬于宗門內部事務,想必那位貴人在如今這么緊要的時刻,不會冒然插手別人的宗門事務。
唯一令他忌憚的就是那些被放出來的宗門真君。
但實際上他并不擔心。
有他培養了數百年的好徒兒在,這些真君不過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一番思考下來。
大日真君慢慢平息心境。
雖然情況看起來不太好,但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只要等待徒兒突破化神,那么一切劣勢都將不復存在。
于是大日真君向仙宗使者回道:
“九月真君性情清冷,不喜交際,因此和我等宗門真君修士皆不怎么親近,所以我方才有些奇怪。”
等待了好一會兒。
大日真君卻還未見到回復。
“仙使?”
“仙使!”
大日真君合上瑯琊玉冊,知道這位仙宗使者已經拋棄了他。
他暗自啐了一口。
“豎子不足與謀!”
云梯從天宮直下玄陽峰。
余閑緩緩走下云梯,不由朝一旁的月玖笑道:
“我猜這設計大陣的那位九玄尊者定是個悶騷性子,連出場形式都搞得這么花里胡哨,引人矚目。”
可月玖的神色卻有些別捏。
她手指戳了戳余閑的臉,苦惱地抿了抿嘴。
“你怎么突然又換回了原來的樣子?我看得好不習慣。”
余閑握住月玖的小手,感慨道:
“我只是覺得有時候面具戴習慣了,就不想摘下來了。從現在開始,我是余閑,也是大愛真君,只是我自己。”
“雖然這句話還有些吹牛,但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多少人能讓我再戴上面具隱藏自己了。”
嗯,頂多是隱藏修為。
桃花尊者這個馬甲身份還是隱藏在幕后為好。
一把槍,藏在暗處才是威脅最大的時候。
說著,他朝月玖眨了眨眼。
“不過你放心,換回來的只是臉,尺寸方面一點沒變,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月玖愣了下,而后臉色當即一紅。
“大庭廣眾之下,你在胡說什么?”
余閑一臉無辜:“我說什么了?我說的是我身材,體型啊,你想哪兒去了,不會是……哦……”
余閑拖長了聲音,眼神飽含深意。
月玖頓時羞得低下了頭,心中殘留的少許陌生被一個玩笑沖刷得一干二凈。
她閉上嘴,決定先行避其鋒芒。
兩人剛剛踩在玄陽峰的土地上,便有一個略顯親熱的聲音傳來。
“九陽仙宗大風峰首座馮憑虛見過尊使。”
余閑聞聲看去,就瞧見一個相貌寬厚,身材敦厚的中年男子在等著他們。
此人赫然正是仙宗使者。
大日真君還在猶豫,這個來自仙宗的上使已經先行靠攏了。
整個玄陽宗內,沒有人比他更懂更高一級的權限代表什么。
他手中的陣法權限已經是普通修士能夠拿到的最高權限,也就是說哪怕是九陽仙宗的現任掌教過來,頂多和他一個權限。
高一級,就代表了尊者親臨。
所以哪怕余閑表現出來的氣息并未多么強大,他也表現出了足夠的尊敬。
誰知道那位尊者在哪里看著。
再聯想到數年前,他得到陣靈示警,有化神尊者往玄陽宗看了一眼。
所以現在一切都聯系起來了。
這人間界哪來的那么多尊者,他有九成把握,這兩位尊者是同一人。
也就是說這位尊者并非臨時起意,降臨玄陽宗,早在數年前,一切便已經注定了。
余閑瞥了一眼這位仙宗使者,笑吟吟道:
“你便是仙宗使者?”
馮憑虛干笑一聲,道:“尊使面前,不敢稱仙宗使者,尊使若是愿意,可以稱呼一句我為馮真君。”
“無所謂,聽說你搞什么仙舟計劃賺了很多?”
余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就像巨齒鯊張開了噬人的大嘴。
馮憑虛不知怎的打了個寒顫,但表面上他卻是打了個哈哈。
“那都是為了盡快轉移諸多同道修士到安全的地方,我和玄陽宗這邊的確是收了小小的辛苦費,但很多就是無稽之談了。”
“是嘛。”
余閑還是在笑,可說出來的話卻像一把刀子扎進了仙宗使者的胸膛。
“你們賺的靈石,我不管是多少,咱們二八分成。”
馮憑虛愣了愣,語氣干澀問道:
“這是尊者的意思?”
余閑笑了笑。
“你可以賭一賭,亦或者請九陽尊者來給你做主。”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師父號桃花尊者,九尊會親自任命的玄陽境總指揮,未來的日子里,他將一直坐鎮此境。”
“也就是說你們拿的那些靈石,都是本該作為他老人家未來的軍費。”
自他突破化神之日,他便打定主意要為民做主。
這些取自民脂民膏的靈石,未來就該用到這片土地的人民身上。
財富全讓人搶走了,他的韭菜還怎么茁壯成長。
當然,一開始他打的主意并未這么直接。
畢竟九陽尊者的名頭擺在那兒,玄陽境是人家的下屬單位。
為了一點靈石惹來一位尊者的仇恨,實在有點不值。
但現在他拿了前線指揮大權,身上又掛上了九尊會的牌子,那和九陽尊者勉強就算是同事了。
作為同一個組織的同事,遇到問題也不能直接暴力動手解決。
得先內部調節。
真等到調節不了,非得你死我活那種才能用自己的辦法。
所以現在他要起靈石來一點不手軟。
九尊會都不發軍餉,他自籌一點軍費作為糧餉,合情合理也在他的權利范圍之內。
九陽尊者親自過來,說理都說不過他。
除非愿意替他給錢。
馮憑虛開始還想反抗一下,但聽到這句話,他徹底沒脾氣了。
“八二是不成了,那些靈石上下打點,我手上剩不到兩成,大日真君那邊還有兩成左右,便是全給了尊者,也就不到四成。”
馮憑虛弱弱道。
他的潛力到頂,修為早就進無可進,賺取靈石,是為了以后混得更好。
但得罪了一位化神尊者,便是那些未來有化神之望的道子都不敢接納他。
道子只能算化神尊者的接班人,怎么可能和尊者作對。
孰輕孰重,他分得很清楚。
“就這么點?”
余閑驚訝地看著馮憑虛,忽的露出怒容,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道:
“你作為仙舟計劃的第一經手人,忙上忙下,干活又干得最多,居然才拿不到兩成,那些人遠在天邊,就分了六成!”
“我說人族一直無法戰勝妖族,原來偌大的仙宗就是這些蛀蟲腐蝕了。”
“不過你不用委屈,這些靈石都記下了,以后我師尊會告知九陽尊者,讓他親自清理門戶。”
馮憑虛一開始還聽得頗為受用。
他確實委屈,他為了這個仙宗使者身份就付出了不少家當,正指望著這一次回血呢。
結果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居然直接拿走了大頭,美其名曰疏通關系,保護客人。
但九陽仙宗的名號露出來,誰敢攔截放肆。
頂多就是安置客人的地花了些靈石。
但那些破地,靈脈都沒三階,和荒地一樣,幾乎都是白送。
不過誰讓他只是一個小傳承的山峰首座。
那是祖師堂冒了青煙才出了他這個千年難遇的俊才。
但他仍是比不得那些苗紅根正的九陽嫡系,那才是九陽仙宗的核心,拿少一點就少一點。
可是聽到后面,馮憑虛就慌了。
這哪是替他做主,分明是要他的命啊。
“尊使!尊使!”
馮憑虛頭腦一空,連忙勸道:“我不委屈!別告訴九陽尊者,仙舟計劃第三批靈石還沒送出去,還在我手上,這是最多的一筆,我全交給桃花尊者當軍費!”
“你可知現在已經實行戰時條例,軍中無戲言?”
余閑收斂笑容,面無表情道。
馮憑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手上遞過去一個儲物手鐲。
“絕無戲言,第三批靈石共五十六億靈石,正在我手上。”
馮憑虛發誓,如果老天爺再給他一個重來的機會,他絕不會上趕著來拍馬屁。
不過他也知道,既然有尊者盯上了這一筆靈石,不是他想避就能避開的。
余閑很是熟練地接過,神識一掃,便見到一座靈石山。
尤其是這儲物手鐲,更是他見過的最大空間的儲物法器,足有十來萬立方米,哪怕裝上五十六億靈石,也不顯擁擠。
他不客氣地收下,準備好好研究一下。
有了這個樣本,他以后煉制超大空間的儲物裝備,就能少走許多彎路了。
馮憑虛眼巴巴的看著儲物手鐲被余閑戴上,并且沒有半點取下來的意思。
他很想說這玩意是他的私人寶貝,為了讓宗門的那位煉器大師煉制這個儲物手鐲,他不僅用了個私人人情,還花了上千萬靈石的材料費呢。
不過害怕余閑再說出什么驚人之語,他很明智的閉上了嘴。
“不錯,不錯。”
余閑看著馮憑虛這個原本該打倒的對象,印象一下子變得非常好。
“馮真君,我瞧你是個可交的朋友,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大同會?”
ps:新的一卷,感覺有很多可以寫的,但想的比寫的多,反而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寫。所以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