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尊島。
曾經人間界屬于人族的權力中心,因為一個孩子的降生驀然變得冷清不少。
一方空地上。
雷尊溫柔的看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小大人似的站在空地上,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又有幾分驕傲。
這是她和夫君的孩子,是上天最完美的造物。
就見小孩臉上頗為嚴肅,身上法則之力交融,周遭靈氣蜂擁而至,不斷灌入他的體內,小小的身軀內似乎沒有極限,無論多少靈氣都來者不拒。
片刻后。
他體內的法力終于達到一個極限。
天空驟然一黑,有大片大片的雷云交織而來,雷霆轟鳴,電光閃爍,竟是一場金丹雷劫不期而至。
這不過四五歲的孩子,居然在渡金丹雷劫!
若是傳揚出去,非得叫人驚爆眼球不可。
但對于這個小孩來說,又顯得理所應當。
因為他是雷尊與天尊之子,秉持虞家萬年大運而生的麒麟兒,天地所鐘的氣運之子,轉世重生的老怪物——虞淵。
一道之字形閃電劈下。
小孩竟是不閃不避。
雷尊面色一急:“淵兒,小心!”
但雷劫面前,她也不敢冒然出手,以免引起什么意外。
以她的實力插手雷劫,使得雷劫鎖定了她,即便只是一些余波,也不是一個孩子能夠承受得了的。
隨著一陣白光閃過。
虞淵露出真容,竟是將閃電完全吸收,身上不見半點傷勢。
反而自身氣息隨著吸收雷劫更上一層樓。
融入法則真解之后,他的身體早已變成法則之軀,區區金丹雷劫,又如何能夠傷他分毫。
輕松渡過二十七道金丹雷劫。
天上雷云散開。
一團巨型天道靈氣艱難地擠出云層,緩緩落下。
尋常金丹修士突破境界,只有一道約莫拳頭大小的天道靈氣就算不錯了。
但這團巨型天道靈氣足有一個馬車車箱大小,起碼十幾個立方,完全將小孩的身軀包裹。
待到天道靈氣被小孩吸收。
他的氣息猛然上漲,竟是未在金丹前期停留多久,直接突破到金丹中期的境界。
但虞淵對自己的進度仍是不太滿意。
“太慢了!太慢了!”
“我雖然重新轉生,獲得了舉世無雙的萬世輪回仙體,還得到人族氣運的青睞,又有法則真解融合自身,使得修為一日千里,但想要突破化神境界,起碼還得十年時間。
但妖帝已經察覺到了我的存在,開始行動起來。”
“他的祭天儀式已經持續萬年,如今解放出來的力量絕對遠勝于我。”
“若不是那虞仙陰了我一回,使得我無法順利從虞家血脈中歸來。此刻我根本不會被妖帝發現,也就不會讓他提前發動最后的祭天儀式。
他固然不能完全解放自己的實力,可我又能否在他得到自由之前,恢復到洞虛境界?”
虞淵看著自己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腿,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他明白自己已經失了先手。
轉世輪回只是他備用選擇。
因為妖帝不會給他足夠的成長時間,在察覺到他出生的那一刻,不管自己力量能夠解封多少,都會毫不猶豫舉行最后的祭天儀式。
所以他一開始就詐了妖帝一次,讓妖帝誤以為他會以轉世輪回之法融入此方世界。
實則他會直接在自己最優秀,最強大的血脈后裔上重生,根本不會轉世。
到時候他蘇醒的瞬間,就能獲得人間界最強大的實力。
加上他留在道種上的后手,足以讓他在最短時間內統合人族全部力量,再等到突破洞虛境界,哪怕不到自己的全盛狀態,也足以打妖帝一個措手不及,將他逼出此方世界。
最后等他得一界氣運,與天道意志相合,煉化整個小世界,便能突破洞天之境。
計劃很完美,可惜中間出了點問題。
前有虞仙趁他沉睡,陰了他一手,阻他奪舍重生。
后有虞天煎熬三年,執念不滅,臨終誅心之言使得九尊會離心。
否則憑他現在的身份,何至于困在九尊島之內,無法離開,對如今人間界的形勢更是起不到多少影響,無法干擾妖帝的祭天儀式。
他年紀太小,實力也太弱了。
沒人會聽他的。
更別說虞天臨終之言,使得其他尊者對他一直心存顧慮。
他若是再口出什么驚天之言,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真有問題。
哪怕他從不把這些化神修士放在眼中,但在他實力弱小之時,仍要保持對力量應有的敬畏。
“娘親,你跟我說說現在人妖兩族的局勢吧。”
虞淵渡劫后,站在雷尊面前,扮演著乖巧的孩子。
雷尊如今一顆心全系在孩子身上,對于外界局勢關注得很少,聞言皺了皺眉道:
“淵兒,又是誰在你面前亂嚼舌根了?我早就說過,在你沒有長大之前,我是哪里也不會去的。你現在的任務是快快樂樂的長大,不管外面發生了什么,你都不用管,有娘在呢。”
她還以為又是有人想要勸說她去前線為人族分擔壓力。
自從天尊死后,九尊為法則真解離心,人族對于妖族的優勢就不剩多少了。
而她這個化神大尊者級別的戰力就顯得尤為重要。
但她又怎么能輕易離開自己的兒子。
虞淵融合法則真解,便是人形的法則真解,誰不想得到他。
哪怕是她待在虞淵身邊的這幾年,就仿佛已經觸摸到了化神后期的門檻,若不是要照顧孩子,抽不出時間來閉關突破,恐怕已然突破。
越是如此,她越發不放心,害怕自己出門一趟,回來孩子就沒了。
至于說虞淵表現出來的早熟,她完全沒當回事。
這可是她和天尊的孩子。
早慧一點,成熟一點,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虞淵暗暗翻了個白眼,卻也知道怪不得她。
畢竟這就是他一開始所希望的,雷尊就是他自己選的護道人。
“娘親不是常教導我父親是人族的大英雄嘛,我是父親的兒子,以后也要成為大英雄,當然要從小就了解兩族形勢。”
聞言,雷尊這才說出自己了解到的情況。
“現在妖族和瘋了一樣,所有妖族都在向人族疆域遷徙,不過淵兒你放心,有娘在,妖族再兇殘,也不會打擾到你。”
虞淵心道果然如他所料。
妖帝不愧是當年與他爭雄的妖族大能,他既能守住萬年的寂寞和孤獨,緩緩積蓄力量,也能伺機而動,果斷舉行儀式。
如今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派人族化神尊者前往妖域深處,強行逼迫妖帝出手。
妖帝現在還處于自我封印的狀態,無論是逼他出手,還是破壞封印,都能讓他泄露氣息被此方天道意志察覺,到時候天道意志就會給以最強硬的回擊。
而妖帝不想被天道意志驅離這個世界,就只能加深自我封印,就能為他拖到更多的發育時間。
但他現在能夠影響到的力量實在太少。
雷尊是萬萬不能離身的。
否則他連最脆弱的前十年都可能撐不過來——他融合法則真解之后,覬覦他的人不要太多。
“娘親,你就不奇怪妖族會這么瘋狂嗎?難道我們這邊就沒人去查探一下嗎?”
虞淵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雷尊笑著抱起虞淵,贊嘆道:“淵兒真棒,一下子就發現了問題。不過你放心,云尊已經算過了,以妖族現在的進攻模式,最多二十年,它們的整體力量就會衰弱兩到三成。
到時候就是我們反攻的時候了。
那時候你也長大了,你一定會成為同你父親一樣的大英雄。”
虞淵:“……”
可是他連十年都等不了。
而且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似乎冥冥中有什么極壞的事情發生。
難道妖帝也陰了他一手,其實已經提前解封脫困了?
與此同時。
玄陽宗。
由于五階大陣的存在,玄陽宗成了少數幾個沒有撤離的前線橋頭堡。
覆蓋了幾十萬平方公里的護宗大陣,加上五階靈脈的豐富資源,在保證基本生存的基礎上,可以容納的人口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
在撤離命令下達之后,就有高階修士出手,不斷移山平地,空出了一大塊平原地區,用以容納逃難的難民。
能夠居住到此處的人基本以明月行省,重明行省的人口為主,然后就是那些大同會正式編制修士的家屬,朋友,各境挑選出來的筑基巔峰修士及其家屬。
這些人才是大同會最寶貴的財富,也是可以保證天道靈氣不斷供的基礎。
否則光有外道金丹,沒有足夠的人口提供筑基修士,余閑同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到時候只能指望萬獸真人的養殖場了。
然而這段時間,玄陽宗內的氣氛很是壓抑。
不時能夠從那成片的難民營地中聽到壓抑的抽泣聲,以及日夜不斷的祈禱聲。
不是因為獸潮的威脅,在大同會的帶領下,沒有人會懷疑他們會重新奪回自己的家園。
他們擔心的是另一個消息——他們敬愛的大愛真君,為了帶領他們驅逐妖族,奪回家園,居然要冒奇險,突破化神境界!
這讓所有人都嚇呆了。
此刻能夠在玄陽宗山門避難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認可大同會的人。
也就是說,沒有人能夠取代大愛真君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因為這四個字早已不僅是一個名號這么簡單,他是信仰,是心中希望。
對于余閑來說,他做的只是一點點小事,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聚攏資源,方便自己的修行。
但對于普通人來說,卻是改變人生命運的大事。
所以這些人哪怕失去家園,哪怕被迫遷徙十數萬里之遙,哪怕在路途上不斷有人掉隊,但沒有人怨恨過,也沒有人喪失過希望。
因為給予他們希望的那個人還在。
他們無法想象失去他的后果。
但沒有人能夠阻攔。
因為大愛真君正在踐行自己的大愛。
這一刻,他們能夠做的事情,只有祈禱。
銅雀臺。
數年前的鶯歌燕舞已經做鳥獸散,整座平臺都壓抑著狂暴的力量,修為不夠的修士只是稍一接近,恐怕就會被這無意識泄露出來的力量撕得粉碎。
余閑安坐臺上,閉目不言。
一道道天道靈氣陸續從虛空涌來,灌入到他體內。
以他如今的實力境界,早已將神識籠罩整個玄陽宗,不管是養殖場的妖王,還是雷劫谷的假丹,他們的天道靈氣一經誕生,就會被空間挪移至此。
余閑似乎已經許久未曾打理過自己的形象,滿頭灰白長發不知何時長到后腰,此刻垂在地上,像一蓬枯敗暗淡的蓮葉。
月玖站在殿外門口,臉龐隱藏在昏暗下,整個人被光線切割,明暗交錯。
她身上的禁錮早已解除,但她卻再無半點去突破的想法。
她現在只想守著屋內那個男人,一直陪著他。
或生,或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
余閑悠悠醒轉,只覺空間在他面前格外脆弱,就像一層輕薄的膜紙,用手指輕輕一戳,這層界限就會被他戳破。
但他知道自己還差了一點。
這一點,對于旁人來說,是天地之別,是窮極一生都可能無法觸摸的極限。
但于他而言,不過睡上一覺的問題。
余閑眼前視野上,熟悉的面板顯現。
姓名:余閑
修為:洞虛·偽(889.99e/890e)
道侶:玉蘭,駱涵,月玖(3/5)
苦修四年有余,他的修為終于迫近最后的極限。
其實于他而言,氪命修行并不算能為他帶來太多的修為點。
當然,這個不多,是相對于每年十萬道天道靈氣而言。
他自己的基本修行速度是每年一百五十萬修為點,即便擁有氪命秘術,一天當做一年用,那么實打實地修煉一年也才五億多的修為點。
氪命修行的這四年多,總共也才二十余億的修為點。
相對于每年一百五十億,四年六百余億的修為點而言,他苦修的這四年不說微不足道,但也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還消耗了他一千多年的壽元。
但他還是做了。
不單單只是為了月玖。
月玖只是一個契機,讓他下定決心做些什么的契機。
他更想順從自己的心意。
大概人總是喜歡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做些什么,來彌補自己年少時的虧欠。
而他年少的虧欠就是在他想當個好人之時,卻沒有能力來當這個好人。
今天,他想當個好人。
沉默許久,余閑緬懷了一下自己有心無力的青春,想要就著此情此景,吟詩一首。
可惜想了半天,也憋不出個好屁來。
最后還是只能按照慣例照抄一首,以表其心。
就見余閑長身而起,悠悠吟道: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而今塵盡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微風拂過。
放置在大殿兩側的鐘磬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
靡靡之音奏響。
本有些暗沉的銅雀臺隨之被瞬間洗去浮塵,露出奢華精美的底色。
余閑一步踏出,便伸手攬住了殿外面露驚喜,卻又欲言而止的月玖,輕快笑道:
“什么也不必說,作為懲罰,我少的這一千多年壽元,都要在你身上找補回來。”
月玖呆了一下,忽的臉色一紅,低頭嚶嚀一聲,嬌羞地埋在余閑懷中。
她所擔心,所恐懼的一切,全都沒有發生。
現在,就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