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崩塌,唯剩人間。
混沌氣流不住沖擊著人間界的防線。
一絲一毫的泄露,都將給整個人間帶來沉重的傷害和災難。
就像汪洋中被海嘯不斷沖刷的孤島。
或許下一刻,這座孤島就會淪為海底破碎的塵埃。
但或許它永遠不會沉沒。
沒有人可以預料到明天會更好還是會更糟糕。
人間界中彌漫著絕望的氣氛。
靈天為余閑做的最后一場現場直播,終歸是帶來了影響。
大愛仙尊到底是為了一己之私毀滅世界,還是為了人族未來,與靈天生死搏殺,賭上一切。
隨著時間流逝。
前者的聲音開始露頭。
絕望之下,任何事都會發生,任何聲音都會出現。
大愛帝君消失的第十個年頭。
人間,帝宮。
大同殿,百官議事之所。
一個聲音慷慨激昂,仿佛那戲臺上插旗的老將軍。
“量劫愈發兇猛,帝君歸來之期不定,我等必須早做打算。否則量劫一旦沖毀人間防線,在場諸位,皆是在劫難逃。”
“我提議,啟用國庫,修建渡厄方舟,保留火種。”
“量劫不會無休無止,只有我們堅持住,人族未來才有希望。”
一個來自靈界的妖族真靈說道。
他的形態與常人無異,沒有一點異族特色。
若不是在場人早就知曉他的身份,任誰都會覺得他是個翩翩公子,貴不可言。
當然,他已經入了大同戶籍,理論上也算是個人了。
這會兒他自稱人族,并不算出格。
這些投靠人間的靈界真靈始祖,余閑給的待遇很是不錯,在仙朝中領外事堂大學士一職,領正一品的俸祿,偶爾參與大同最高研究院的研究。
當然,是被研究的那個。
真靈血脈是個無窮無盡的大寶藏,活體實驗品就在面前,又豈能浪費。
配合研究,也是他們的責任之一。
雖然這些真靈始祖沒有實權,但明面上榮譽卻是個頂個的高。
加上他們自身的實力擺在這兒。
以前大愛帝君尚在的時候還好,他們小心翼翼地當個透明人。
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帝君,就得被鎮壓,永無天日。
眾所周知,對于異族,帝君的耐心一向不算好。
現在大愛帝君與靈天決戰于天外,混沌量劫遮掩一切,誰也不知道帝君生死,偏偏量劫威脅如影隨形,為求自保,他們不得不站上臺前,與原本大同仙朝的官僚體系爭奪權力。
只有掌握了話語權,他們才能動用一切力量,為自己打造出橫渡量劫的渡厄方舟。
渡厄方舟乃是大同最高研究院得知量劫之事后提出的一個假象。
如果量劫摧毀一切,他們如何為人族保留最后的火種。
研究院嘛,本就是天馬行空,什么都要折騰一下。
除了帝君提出的政治任務之外,其他時間都很自由。
所以經過幾百年的討論,幾千年的研究,渡厄方舟的計劃就橫空出世。
但這玩意耗資巨大,連大同仙朝打造一艘試驗品出來都得傷筋動骨。
大愛帝君庇護人間,又豈會需要這等外物。
所以渡厄方舟的計劃被一再擱置。
現在帝君消失,哪怕真靈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在量劫中保命。
這計劃就被人翻了出來,成了大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過想要打造出渡厄方舟,首先就得說服仙朝百官,然后才能開啟國庫,讓最高研究院的那些個研究員有資本揮霍。
“值此量劫,正是我等萬眾一心,團結一致之時,國庫更是未來民眾度過難關的基礎。莫說渡厄方舟還是個假想,就算渡厄方舟是真的,一艘方舟又能容納多少人?
我等上了船,其他人怎么辦?
大同法典有言,凡我大同官員,需得盡其所能,保護每一位大同子民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這是我等身為大同官吏的責任和義務。爾等想要抗法嗎?”
一個身穿深緋色官袍的四品官員,不過化神修為,在殿中屬于平庸。
但面對高自己兩個大境界的真靈始祖,卻是絲毫不懼。
人間界發展尚短,加上余閑推行退休制度。
除非帝君特許,一般官員最多在任萬年就得退下來。
因此朝堂之上,諸位大員的年紀都很是年輕,修為更不算絕巔。
“劉大人此言差矣。大同法典的確要求我等保護大同子民,但前提是要在保護自己的安全情況下,如果我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如何去保護別人。
愛人先愛己。這可是帝君親口所言,難道你還想反對帝君所說?”
一個身穿紫袍的二品大員反駁道。
“好了好了,建造渡厄方舟無錯,想要保護百姓也沒錯。”
另一個身穿紫袍,位列一品的朝堂大員當了和事佬。
“我們何不雙向并行。”
“讓百姓再往內部挪一挪,壓一壓生活條件,提高管理效率。如今大家都困難,保證大家餓不死就行了,擠出物資來建造渡厄方舟。”
“張大人到底什么意思?”
“再苦一苦百姓嘛。”
“張大人!”
剛剛被安撫下的劉大人怒聲道:
“莫要忘了你從哪里來,你也曾是那萬千百姓中的一員。我等官位上的歷任亡魂,都在看著我等呢。”
“難怪劉大人只是個四品官,這等優柔寡斷,難成大事。”
“犧牲一小部分,保護大部分人,這才是我等為官之人該做的。背負罵名,丟掉項上人頭又算得了什么,便是帝君歸來,我也會這么做。”
張大人拂袖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
“相信帝君會體諒我等的。”
“夠了!這件事伱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那是個碧瞳尖臉的家伙,氣質陰冷,這是一頭蛇形真靈。
“大愛仙尊帶走了所有帝妃,的確不愧風流之名。但這更加證明了他不會回來了,他拋棄了所有人。難道你們還不明白?”
“這些年大愛仙尊鎮壓人間,讓你們這些小輩管理一界,卻是讓你們忘記了對于強者的敬畏之心。”
蛇人真靈的氣勢蓋壓整個大殿。
“是時候結束這個可笑的大同世界了。”
“螣蛇,你想干什么?”
與蛇人真靈同行的真靈有人出聲阻攔。
“我們只是來協商建造渡厄方舟,不是來殺人奪權的。”
“是嘛?”
螣蛇嗤笑一聲,看向攔在他面前的同伴,問道:
“你覺得單只有我一個這么想嗎?”
“大愛仙尊欺騙了我們。”
“我們投靠他,為他效力,助他研究。我們在人間界膽戰心驚地生活了這么多年,是為了他口中的合道契機,是為了躲避量劫而來。”
“可是他答應我們的事情,一件都沒有辦到。”
“合道再無機會,量劫馬上就要來了。”
“外面那層薄膜還能擋住量劫多少時間?”
“此刻我們只有自救!必須自救!”
“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讓開吧,夔牛。”
他的目光看向其他真靈始祖。
無人反對。
他們其實也覺得憋屈。
原本投靠大愛仙尊,是為了合道,為了避劫。
結果現在大愛仙尊一句為人族而戰,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他們能怎么辦。
被叫做夔牛的真靈面色黯然,但還是掙扎地說了一句。
“你們就不怕大愛仙尊回來?”
“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等死,不如就此痛痛快快的死去!”
真靈螣蛇的眼睛露出痛苦嗜血的光芒。
他們舍棄了靈界的基業,為同一個目標而來。
現在他們的目標消失了,那么留給他們的就只有瘋狂,只有毀滅。
“放肆!”
剛才還各持一詞的百官這會兒卻是出乎意料的團結。
政敵不是仇敵。
何況他們便是不想團結,但為了身后的家族牽絆,也不得不團結。
當了人奸,祖孫萬代,都沒有翻身之路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帝君心胸廣闊,收爾等入籍,爾等不知感恩,今日居然想要破壞帝君一統,罪該死罪!”
螣蛇看著合在一起不夠他一只的百官,眼神憐憫。
“為了一個拋棄你們的帝君,就要付出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你等異族,怎會明白帝君偉大。待帝君歸來,整頓朝綱,溯本歸源,我等功過,值不值得,自有后人評判。”
有官員厲聲喝道。
“但想要我們為你們效力,便是癡心妄想!”
螣蛇卻是戲謔道:
“真的嘛,我不信。”
他輕輕舔了舔舌頭。
空氣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剛才叫得最大聲的官員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腦子被掏空,連神魂都沒逃得出去。
化神與真靈的差距,比天與地的差距還要高。
眾官員聲音驀然一頓。
“第一個。”
螣蛇舔去嘴唇的血跡,評價道:
“好久沒有嘗過人族的腦髓了,果然還是如往常般鮮美,尤其是修為高深之人。”
“還有人愿意當我第二個甜點嗎?”
“有何不敢!”
“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愿以我死,為閣下敲響喪鐘!”
“晚輩不才,愿向閣下請教幾招。”
一個個官員站了出來,身上氣勢爆發,染上了幾分血色。
卻也有人面色掙扎,在生死危機下選擇跪下。
“大愛無德,大同無道,愿跟隨前輩撥亂反正,重回正道!”
“愿做前輩名下一走狗。”
“前輩為民發言,這些人不知前輩深意,反倒犬吠不休,才是大逆不道的逆臣賊子!”
生死關頭,世人千面,不一而同。
螣蛇看得津津有味,可是不管這些人是不為所動,還是卑躬屈膝,他都沒打算放過他們。
“你們真的……好吵啊。”
螣蛇的人首變蛇頭,一張嘴,就將這數百位化神修士,包括十數位洞虛修士全都吞入腹中。
他打了個飽嗝,朝著其他真靈始祖笑道:
“我已經為大家打了個樣,都這樣了大愛仙尊還沒出現,顯然兇多吉少。這下子,終于輪到我等的時代了。我與諸位共享人間。”
他搖身一變,便化作一個紫袍大員。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想要建造渡厄方舟,這人間還暫時亂不得。”
他們在人間界生活多年,更是偶爾就被研究一下。
對于人間界成熟煉器體系早有了解。
煉器是一項很精細的活,指望說一個煉器宗師煉制一件靈寶沒有問題。
但是想要煉制出可以對抗量劫的渡厄方舟,非得集全人間之力才行。
一旦動亂起來,人間界的工業體系就會隨之破壞,他們最多逍遙個幾百年,就會被量劫威力化作灰灰。
“哈哈,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等也有機會到這大同仙朝當一紫袍。”
眾真靈紛紛變化,皆是披上衣冠,成了大員。
之前阻攔螣蛇的真靈夔牛還有最開始慷慨陳詞的真靈白澤卻是悄然退去,沒有與之沆瀣一氣。
有真靈看向帝宮深處。
“早聽聞大愛仙尊后宮常居一個皇家歌舞團,不想這次卻沒有被帶走,也該我來享受一下帝君的待遇了。”
“同去同去。”
“皇家歌舞團盡皆人間絕色,大愛仙尊早該分出來給我們嘗嘗味道了。”
他們并不怎么鐘愛女色,更別說他們又非人族,審美都不一樣。
但是大愛仙尊的女人這個名頭,就足以給他們無盡的刺激。
帝宮深處。
有一奢華宮殿。
正是皇家歌舞團的居住之所。
“師父,走吧。”
一個氣質清冷的年輕白衣女子朝著坐在殿前臺階上一個彩衣女子說道。
“小伊,你說帝君他真的不會回來了嗎?”
慕掌教坐在殿前臺階上,輕撫手中長劍,思緒飄飛遠處。
自從決定以身飼魔,朝著帝君自薦枕席之后,她的人生就變得一帆風順起來。
以前作為終身目標的化神境界,幾乎沒什么困難,就輕松度過。
后來更是盡職盡責幫著帝君調教歌舞團,不敢有絲毫懈怠。
誰曾想帝君這個她瞧不上的鄉野小修,現在手指縫里漏出一點來就讓她一路修行到化神巔峰。
本以為人生到此而至,化神之上不敢奢求。
結果壽元將近之時,帝君竟不計前嫌,耗費力量,幫她凝練虛界,突破洞虛,雖然從此與人間綁定,但也有了近乎長生之壽,十二萬九千六百劫,一劫一萬年。
她徹底被睡服了。
實在是給得太多了。
本以為余生都將順遂,結果量劫來了,帝君走了。
但她堅信帝君會回來的。
可惜她大概是等不到了。
大同殿中發生的事情,她一直暗中關注,作為帝君近侍愛寵,對于帝宮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權限,所以她清楚知道前方發生了什么。
但她逃不了,也不想逃。
“如果帝君回來了,知道我沒有逃,死在了這里,他會不會為我傷心一小會兒。”
慕掌教站了起來,抽出長劍,看向衣冠楚楚,卻更似野獸而來的幾個妖族真靈,轉頭朝徒兒陳伊嫣然笑道。
提到那個男人,陳伊也是微微恍惚。
誰能想到他會走到這個高度。
但此刻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師父,這個問題你還是親自問他比較好。”
“我們該走了。”
慕掌教搖搖頭,將陳伊推向后方,平視前方。
“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人間天道,就此降臨。
整座帝宮綻放光輝,化作一座天道監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