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李玄不由得可憐起下面的大皇子。
即便是他都能聽出大皇子回答時語氣的顫抖,身為母親的張貴妃應該也能聽得出來吧?
可是張貴妃并沒有任何的動搖,反而還是那副讓李玄看了都有些畏懼的模樣。
盼望、欣慰、感動、犧牲、緊張、忐忑、疲憊……
那種混雜著許多復雜情感的表情,讓張貴妃本來美艷的容貌變得扭曲起來。
她殷切的目光灼灼的燙在大皇子的身上,絲毫沒有意識到大皇子正在痛苦的顫抖,而是自以為那是被自己舍身的溫暖所帶來的激動。
這種自我犧牲的喜悅讓張貴妃早就迷失了。
四皇子看著身旁的大哥,再看看眼中只有大哥的母妃,自嘲一笑。
他覺得這屋里集起了世間最可悲的三個人。
大皇子的頭深深的埋在地上,久久沒有抬起,只有身體偶爾顫動一下,讓他難以自抑。
張貴妃很滿意大皇子的反應,緊緊的抱著他,繼續耳語:
“賢兒,我們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可千萬別讓母妃、外公,還有你的弟弟妹妹們失望。”
“若你無法成功,這世間就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了。”
好吧,四皇子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大哥可比自己要慘得多了。
他暗自嘆息一聲,開口打斷了這看似和睦的母子深情。
“母妃,只怕外公不會那么輕易答應吧?”
對于四皇子的問題,張貴妃當即臉色一板。
“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賢兒怎么辦?”
“你外公不是一個蠢人,他分得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
“賢兒徹底失去了爭奪儲位的可能,那我們張家在朝堂之中的地位也將一落千丈。”
“難道你覺得你外公連這筆賬都算不明白嗎?”
張貴妃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說服你們外公的!”
此話一出,四皇子都感受到身旁大哥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四皇子很想跟自己的母妃說,正是因為他們的外公太會算賬,才不愿意這么做呢。
自家大哥有多少競爭儲位的可能,難道自家人還不清楚嗎?
但這種大實話,四皇子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因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好處。
母妃決心已定,即便是外公只怕都要妥協。
四皇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哥,便不再多言。
“大哥啊,或許這就是你的命吧。”
屋頂上的李玄也是記住了這句話,知道了張貴妃對此事的態度。
果然和猜想的一樣,張貴妃為了自己的兒子可以競爭皇位,根本不在乎會不會犧牲親爹的利益。
在她眼中,兒子大過天。
李玄也開始理解永元帝為何會從大皇子為切入點,逼迫張貴妃身后的家族了。
也明白趙奉那句將大皇子趕走不符合永元帝的利益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好用的一張牌,若是現在就舍棄,確實可惜了。
雖然不知道對別人是怎么樣,但永元帝拿著一個看得見摸不著的儲位就將張貴妃拿捏的死死的。
大皇子看起來已經對這儲位的爭奪感到了厭煩。
可他不想要又如何?
他的母妃想要就可以了。
只要張貴妃還在乎這件事,永元帝就有的是機會拿捏她和她背后的張家。
“用內心中最強烈的欲望,來控制人心嗎?”
李玄若有所思的想道。
他接著又貓在屋頂上聽了一會兒,接下來就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了。
勉勵一番之后,張貴妃就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出去,她要給家里寫封信,努力促成此事了。
李玄沒有急著走,趴在屋頂上,曬著太陽度過時間。
兩位皇子離開,張貴妃的親筆信被送出,接下來的時間里,清舒殿里再也沒有發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等到夜深人靜,李玄再度施展驚人的彈跳,直接脫離了重重守備。
到了夜里,李玄的皮毛成了天然的夜行衣,掩護著他融入夜色之中,就更不怕被人發現了。
一路平安無事的回到內務府,發現尚總管和趙奉早已候在了此地。
尚總管還是那副風輕云淡的模樣,倒是趙奉疲憊的連連打著哈欠,靠著喝茶給自己提神。
看來他今天也度過了繁忙的一天。
聽到李玄回來的動靜,兩人齊齊轉頭看向了他。
“干爹,壯士回來了。”
李玄白了一眼打趣自己的趙奉。
他跳到桌上,發現早已準備好了文房四寶。
李玄自然而然的伸出一根指甲蘸了蘸墨水,正要提爪寫字,突然愣了一下。
趙奉見他提爪不寫,不禁急道:“趕緊寫啊,阿玄你不會是要說給我們聽吧?”
“雖然早些時候我們也喵了一聲,但只是陪你盡興而已。”
“我們可不懂你喵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倒是尚總管體貼的說道:“阿玄,你識字的事情,葉老已經和我們提過了,不必擔心。”
“以后放心大膽的展示自己的能力,你越是聰慧,越是有潛力,對大興就越是一件好事。”
李玄聽到這里才松了口氣。
“也對哦,我會看秘籍,自然是認字的。”
他不由一陣恍然,覺得自己想多了。
以前小心謹慎慣了,也生怕被人迫害,過慣了躲在暗中的生活。
現在驟然被拉到了臺前,讓李玄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而且尚總管的話,確實讓李玄安心了不少。
以前分不清敵友,生怕被發現了自己的不凡,被人來上那么一句:“此貓恐怖如斯,斷不可留!”
但現在李玄的處境好了一些。
他的身邊除了安康公主和玉兒以外,也多了尚總管和趙奉。
甚至也有永元帝對自己的關注。
不管怎么說,此時此刻,李玄跟這些大人物們是利益一致的關系。
大家一起互幫互助,才是能長遠發展的友好關系。
李玄也不再藏拙,直接用指甲蘸著墨水,寫出了自己在清舒殿偷聽到的事情。
張貴妃打算讓親爹讓步,不惜任何代價的讓大皇子留在宮中。
李玄生怕自己沒有聽懂話外之意,還詳盡的張貴妃對大皇子和四皇子對話內容也記載了下來。
看到李玄先寫出的簡短結論,尚總管和趙奉都是一喜。
但緊接著看到李玄開始記載清舒殿中聽到的對話內容又是一驚。
兩人都萬萬沒有想到,李玄竟然可以做到這一地步。
李玄用貓爪勾勒出的字跡不太好看,但也足夠讓尚總管和趙奉看懂記載下來的內容。
一只貓能寫字就不錯了,你不能要求太高。
李玄用“張”、“大”、“四”,這三個字來代稱三人,接著再詳細的記載他們說話的內容,一字不差。
貓爬字寫滿了一張又一張紙張,趙奉在一旁磨墨,尚總管給李玄換紙。
兩人一貓配合無間,很快就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李玄看著寫滿了好幾頁紙的對話內容,滿意的點點頭。
他的短期記憶還是不錯的,但到明天估計就只記得個大概了。
李玄甩了甩手上的墨汁,然后不客氣的往趙奉的身上去蹭。
趙奉唰的一閃,從懷里掏出了一張手帕,擋住了李玄的貓爪。
“我這身衣服可不便宜,你還是擦這兒吧。”
“喵嗚。(真小氣。)”
李玄喵了一聲,用爪子蹭著趙奉的手帕,留下了幾個小巧的漆黑貓爪印。
剛才蘸墨的時候,他的貓爪上難免會沾到一些。
現在肉墊和爪毛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眼見這么干擦也擦不干凈,趙奉伸手捏住了李玄的貓爪,然后倒了些茶水,沾濕了還干凈的手帕一角,仔細的給李玄擦了起來。
被茶水沾濕的手帕溫溫乎乎的,還有淡淡的茶香,很是好聞。
手帕被沾濕之后,擦起來可就有效率多了。
趙奉三兩下就幫李玄擦干凈了爪子。
“這手帕還蠻好用的嘛。”
李玄看著干干凈凈,還殘留著一絲茶香的爪子,暗自感慨道。
雖然把李玄的爪子擦干凈了,但趙奉的手帕卻是變得漆黑一片。
李玄看了看趙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趙奉的手帕做工很精致,上面還繡著一朵好看的梅花,料子也顯然不一般。
“不愧是內務府總管,生活好精致啊。”
畢竟很少會有男人隨身帶著手帕,而且還是這么好看又做工精細的手帕。
見李玄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趙奉不禁好笑的斜了他一眼。
“阿玄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呢?”
“但是你看。”
趙奉說著,將整杯茶都倒在了手帕上,然后用力向著地上一甩,手帕上頓時甩出一灘黑水,灑在地上。
再看趙奉手上的那張手帕,竟然重新變得白白凈凈。
“咦?”
“這是什么洗手帕神功?”
李玄一愣,沒想到趙奉還有這一手。
“難道他以前是專門給貴人洗手帕的小太監?”
李玄好奇的站起身子,伸著爪子去夠趙奉手上的手帕,想要看個仔細。
趙奉也不小氣,將手帕遞給李玄讓他仔細看。
李玄仔仔細細的研究一番,發現這手帕就是料子柔軟。
而且他發現剛剛被沾濕的手帕,此時竟然已經干的差不多了。
“難道大興現在就有速干材料了?”
李玄驚奇不已。
“哈哈,阿玄你也別研究了。”
“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這手帕材料稀罕,是用冰蠶絲織成的。”
“一般的污濁,只要沾水一甩,就能干干凈凈,而且弄濕了也能干得很快。”
“怎么樣?厲害吧?”
趙奉顯擺起自己的手帕。
李玄不禁白了他一眼。
堂堂內務府總管還跟一只貓顯擺自己的手帕,真不知羞。
在一旁整理文字的尚總管抬頭看了他們倆一眼,微微一笑便繼續埋頭寫字。
尚總管正在將李玄寫下來的內容匯總整理。
他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個經折裝的冊子,就是那種可以折疊的小方冊子,一拉開里面的書頁就跟彈簧似的展開。
尚總管找來了一個空白的冊子,在里面重新寫一遍李玄記錄下來的內容。
這是要呈給永元帝看的,可不能把貓爬字版本直接呈上去。
在這方面,尚總管可是非常細節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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