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
月黑風高。
厚厚的云層遮蔽了星月,讓今晚的夜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這樣的夜路,常人是不敢走的。
可在京城郊外的官道上,卻有一隊人騎著快馬,飛速趕路。
“火老,且留步!”
只有馬蹄聲伴隨的隊伍里,突然開口喝道。
西域火魔勒住馬,回頭愣愣掃視這些暗衛。
若換了他人,或許還會對這樣突然的話語感到緊張,但對西域火魔來說,區區暗衛還不足以讓他提起戒備。
西域火魔沒有說話,他的身體被裹在寬大的斗篷中,就像是一團巨大的陰影。
他默默無語,騎在馬上的背影,甚至都能讓暗衛們感到心中一寒。
叫住火老的暗衛無法繼續承受這么大的壓力,想趕緊把事情辦完。
“火老,王爺有密令,請您幫助我們進行一項調查。”
暗衛說著話,已經從馬上跳下,恭敬地走到西域火魔身旁去請。
“密令?”
西域火魔說話的聲音,如同指甲刮過黑板時一樣難聽刺耳。
“是,火老。”
“這是王爺留給您的信。”
暗衛說著,遞給了一封鄭王寫的親筆信。
西域火魔接過書信,一團小小的火焰在他頭頂亮起,照亮了他的身前。
憑借火光,西域火魔看完了書信,竟是發出一陣桀桀怪笑。
“桀桀桀,竹老頭竟敢背叛我們?”
西域火魔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憤怒,盡是戲謔。
“火老,此事還有待查證,而且關乎王府供奉清譽,著實有些敏感,因此王爺才只能如此傳令與您。”
暗衛趕忙解釋道。
“桀桀桀,我知道了。”
“快帶我去看看那些所謂的證據吧。”
西域火魔顯然來了興致,催促著暗衛帶他快點去進行調查。
暗衛們都清楚西域火魔的性格,雖說他不是最適合調查此事的人選,但如今事趕事,全都湊巧碰到了一起,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鄭王也是想盡快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看看竹五峰到底是不是真的背叛了鄭王府。
“火老,請隨我來。”
暗衛當即帶著西域火魔前往第一處殘留痕跡的地方。
結果,西域火魔還隔著好幾步的距離,竟是揮了揮手說道:
“不用看了,就是竹老頭,這手竹屬性真氣天下間也就他能使到如此地步了。”
“桀桀桀,竹五峰竟敢背叛王爺,當真是該死,該死啊!”
西域火魔如此斷言之后,竟是笑了起來,甚至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這般態度,若是換了旁人,暗衛們稟報上去,以后就不用在鄭王府混了。
可西域火魔本就性情怪異,其他人也是見怪不怪,即便他此時的舉動對鄭王有些不敬,暗衛們也不會自討無趣的去告他的狀。
畢竟,誰也不想招惹上這樣的人。
“火老,此事事關重大,王爺請您務必謹慎查證,而且這天下間能施展竹屬性真氣的也不一定只有竹老一人。”
“這是王爺的原話。”
西域火魔怪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哼,讓我查還不信我。”
“竹屬性真氣或許不只是竹五峰會,但能施展到如此程度的,我可以斷定天下間只有他一人!”
“但既然是王爺的話,我自然會小心查證。”
西域火魔說罷,走到那棵樹下,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痕跡雖然過了幾天,但對二品武者來說,仍舊清晰的如同親眼所見。
真氣殘留的痕跡更是確鑿無比,可以說是鐵證如山。
模樣或許能夠易容,但真氣可模仿不到如此程度。
西域火魔看著樹下的痕跡,又忍不住咧開了嘴,但這一次他倒沒有笑出聲。
他笑并不是感到此事有多么好笑,而是覺得荒唐,不自覺的發笑。
在西域火魔看來,竹五峰實在是沒有背叛鄭王的理由。
這不禁讓他好奇竹五峰為什么要這么做?
“若有機會,真得當面問問。”
西域火魔嘖嘖稱奇,無法想象這背后的原因。
竹五峰跟隨鄭王的時間,比他都要長。
當年他逃離西域,流亡天下,在大興得遇鄭王,之后才有了個安生修煉的地方,才有了今日二品修為的西域火魔。
而竹五峰對鄭王的忠誠,只會比西域火魔更加堅定。
接下來的時間,西域火魔乖乖的跟著暗衛來到了一處又一處真氣殘留之地進行調查。
可無一例外,西域火魔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是竹五峰確鑿無疑。”
西域火魔此時已經認出了地方,他轉頭盯著暗衛問道:“這就是那天晚上的痕跡對不對?”
“我失手都是因為竹五峰的背叛!”
暗衛看著斗篷里亮起兩團火光,嚇得往后退了兩步,根本不敢與其對視。
“說!”
西域火魔如厲鬼般一喝,暗衛當即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
“火老,請你冷靜一些。”
“我們只能確認那天損失的暗衛跟這些留下的痕跡有關。”
“暗衛都經過特殊的訓練,不敵時都會第一時間自盡,防止自身情報落入敵手。”
“可自從竹老消失起,暗衛就接連在行動中失蹤,從現場的跡象來看,大概率是被活捉。”
“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對我們十分熟悉。”
暗衛被嚇得倒出一連串話,說完才自覺有些不妥。
這些都是他們暗衛內部調查的進度,透露給西域火魔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以這西域火魔的脾性,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他本就因為之前的行動失敗懊惱不已,若是被他找到一個可責怪之人,那不得現在就回去找人報仇?
暗衛想明白這一點,刷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火老,調查結束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到了江南道,還有王爺吩咐的事情去做。”
西域火魔不答話,沉默的站在原地,唯有眼眶處燃燒著兩團火光。
“竹五峰在哪?”
沉默一陣之后,西域火魔冷冷問道。
“火老,我們若是知道竹五峰的下落,還至于對著這些痕跡研究嗎?”
“火老可能不知道,我們暗衛最近折損了多少人?”
“這都拜某些人所賜!”
“若火老有這想法,以后我們暗衛有了線索,可以順便通知您。”
“但現在還請火老遵循王爺的命令,不要耽誤了王爺的大事。”
暗衛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之后,便拼命地進行補救。
若是讓西域火魔失去了理智,滿世界的去找竹五峰的蹤跡,那可就麻煩了。
為此,暗衛不惜畫大餅,試圖讓西域火魔明白他們是一個陣線,愿意一同暗中處置竹五峰,只為了讓西域火魔能乖乖按照計劃前往江南道。
陰森的夜里,兩團火光飄忽不定。
即便是赤紅的火光,仍舊能讓暗衛們心里發涼。
“嘖,那就讓竹五峰多茍活幾日。”
“但說好,你們上報王爺時,也得給我送來一份消息。”
“否則……”
西域火魔看著暗衛,桀桀怪笑,倒也不必他繼續說下去。
暗衛也是松了口氣,雖然被西域火魔盯上,簡直是倒霉到家了,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說,至少眼下是蒙混過去了。
否則西域火魔發起癲來,他們誰能攔得住?
“火老,我們上路吧。”
“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
既然西域火魔已經做出了判斷,他們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里了。
暗衛現在只想立即帶著西域火魔上路,前往江南道,完成自己的任務。
馬牽到了西域火魔身旁,可他并沒有立即上馬,而是突然抬頭看天。
暗衛不知他又在發什么神經,忍不住催促道:
“火老……”
暗衛話未說完,耳邊若有若無的傳來了一聲聲瘆人的呼喚。
呼喚的越發清晰,漸漸能聽清喚的是什么。
“斯……尼斯……伊……尼斯……”
“什么聲音?”
暗衛們當即拔刀戒備,結成陣勢,觀察四周。
西域火魔站在他們中間,仰頭望天,眼眶中的火光漸漸熄滅。
暗衛和西域火魔此時都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如此荒郊野外,聽到這么個詭異的動靜,實在是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女鬼索命這樣經典的劇情。
即便是武者,仍舊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這是人性。
“伊格尼斯——”
暗衛們聽著這陌生的名字,不知道這聲音到底在呼喚誰。
他們警惕四周,卻沒有發現被他們圍在中間的西域火魔此時竟然在微微顫抖著身體。
“伊格尼斯!”
聲音越發清晰,也越發凄厲。
暗衛們此時才發現聲音竟然來自遙遠的天際。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幽藍的流星劃過,離他們越來越近。
看到這一幕,暗衛們反倒是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真的女鬼就好。”
他們身后還有西域火魔這個二品高手,只要不是超出認知的威脅,便都不在話下。
可就在暗衛們剛剛放松戒備時,幽藍的火焰從他們腳底竄上來,頃刻間吞沒了全身。
暗衛們愣愣的看著燃燒的身軀,沒有感到任何的痛苦,唯有意識在慢慢的剝離。
暗衛們呆立原地,再也無法動彈,下一刻完好的身體突然化作一片灰燼,無力的灑落一地。
地面上只剩下西域火魔孤單的身影,猶自顫抖著。
西域火魔身上的斗篷也跟著燃燒起來,只不過是赤紅的火焰。
斗篷化作飛灰,隨風飄走,露出了西域火魔的面目。
西域火魔顫抖著身軀,盯著天空中飛速接近的流星,嘶啞的聲音堅定地說道:
“我已經不再是你的伊格尼斯了。”
“那個弱小的伊格尼斯在火焰中重生了!”
西域火魔大聲沖著天空吶喊,原本還在顫抖的身軀漸漸平靜下來。
下一刻,他沖天而起,迎著那道幽藍的流星而去。
“唉——”
李玄一只爪子墊著下巴,長嘆了一口氣。
葉老見他毫不客氣的躺在自己桌上,也是感到有些無奈。
“阿玄,你今日怎么長吁短嘆的?”
“可是有什么愁心事?”
李玄當即傳音道:“還不是那西域火魔鬧的。”
“人都不是已經被打退了嗎?”葉老翻著一片書,隨口說道。
“可事兒沒了結啊。”李玄又嘆了一聲,繼續說道:“本想著趁著澄澈和尚還在,或許能找機會了結了此人,斷鄭王一臂,哪曾想這佛門如此不靠譜。”
“善了大師說要找什么浮云寺的云游僧來,這人就這么厲害,能管了伏虎寺的事?”
葉老也是知道李玄只是事情不順,來他這里吐槽兩句,排解心中的郁悶,當即為他解釋道:
“浮云寺的云游僧自然厲害,乃是他們浮云寺年輕一輩的翹楚,普遍是四品修為,少數優秀之人,甚至年紀輕輕就是上三品的高手。”
李玄聽了不禁嗤笑一聲:“那連西域火魔都管不了呢。”
葉老微微一笑:“佛門敬的不僅是云游僧,更敬的是浮云寺。”
“浮云寺下山,鄭王也得認栽。”
李玄一聽,心中一動,趕忙問道:“八大武學圣地,隨便來一個鄭王就擋不住嗎?”
要知道,他現在跟圣火教還算過得去,至少阿依慕那一脈認他的圣獸身份。
這以后要是能拉來圣火教助陣,那鄭王是不是就直接傻眼了?
葉老搖搖頭,讓李玄不禁感到失望。
“浮云寺在八大武學圣地中,一直保持著最頂尖的層次。”
“其次,八大武學圣地不得干預王朝交替。”
“除非除名,然后以王朝皇室的身份延續。”
“否則,其他幾家樂于分食不守規矩的門派。”
聽到這話,李玄不禁打了個寒顫。
看起來八大武學圣地也是互相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但暗地里都在覬覦對方的財富和武學。
也是了,李玄都天天琢磨怎么去弄他們這八家的功法,他們這些傳承了不知多久的門派,只怕眼紅別家的陰陽功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李玄搖搖頭,不再想這些誘人的陰陽功法,轉而問道:
“葉老,你上次說二品武者很難殺,到底有多難殺?”
“你估摸著要想除掉西域火魔,我們得出動多少力量?”
李玄這么執著于西域火魔,雖然也有想削弱鄭王的意思,但還有一個想法,占據了相當一部分。
上一次竹五峰隕落就讓李玄嘗了好大的甜頭。
那五行輪回的異象,他至今難忘。
這要是死個二品武者,那他還練個毛線的功法,搞不好直接就突破了。
“看情況吧,一般沒三五個同級別的高手圍攻,根本留不下人。”
“道境影響了周遭天地,借助這股力量,不敵也可以隨時付出代價撤離。”
“除非是全方位的用其他人的道境進行圍困,否則沒戲。”
葉老也知道李玄只是隨口問問,因此也隨意的回答著。
可他話音一落,李玄慵懶的躺在桌上的身姿蹭的一下爬了起來,怔怔地盯著窗外,注視著遙遠的漆黑夜空。
“阿玄,怎么了?”
葉老放下了手上的書,關心地問道。
他知道李玄不是一只咋咋呼呼的貓。
“我感受到了……”
“那是西域火魔的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