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三溪道長的話,安康公主不禁奇道:
“哦,有兩張真地契?”
三溪道長嘆息著點點頭:“現在看起來是這樣的。”
三小只不禁齊齊露出驚訝之色。
大興的地契交易歷來只有官府能做見證,而且交易完成之后,還會留一份在官府歸檔。
一塊地皮能同時出現兩張真地契算是比較罕見。
太清觀在京城立足多年,要是建道觀的地皮有問題,也不可能拖到今天才出事。
看來還是這個來找事的牛富商有問題。
但在此之前,三小只也得確認一下太清觀是不是真的沒問題,否則幫錯了人可就麻煩了。
三溪道長請他們到道觀內坐下,奉上了清茶。
太清觀內弟子不多,上上下下加起來也就不到二十人。
相比起三小只曾經去過的寺廟,規模實在是小了不少。
單只是慈恩寺的弟子,便是數倍于他們。
而且太清觀內只有三溪道長這么一個師父,剩下的都是他的徒弟輩,并沒有其他跟三溪道長一個輩分的人存在。
這一點看起來也是很奇怪。
雙方坐下之后,安康公主好似懵懂的打聽太清觀的情況,三溪道長倒也沒有什么隱瞞,光明磊落得很。
原來,太清觀以前也并不是這么冷清的。
只是在京城這么一個繁華地修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慢慢的,便有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京城,尋了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潛心修煉。
根據三溪道長的介紹,他們道門的修行就是如此。
雖說也有不少人也在乎門派的傳承,但更多的人還是更在乎自己的修行。
不像佛門總是以普度眾生為己任,他們道門是覺得這一輩子能把自己修行好都了不得了。
其他人的事情,看不慣了可以管一管,但不會像佛門那樣主動去度化別人。
道門路見不平,也主要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境通透,助人還是其次。
這道門的修行準則,倒是讓李玄想起了一句話:
“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結,避免自我感動。”
這些道長們倒是一個個活得明白得很,只為修行此身和此生為目的。
短暫的一番交談,三溪道長就給他們講了個明明白白,倒是比那些晦澀的佛法要清楚多了。
從三溪道長的介紹中,三小只能很明顯的了解到佛門和道門的不同。
只是由于佛道兩門不同的特性,也注定了他們的路線有所沖突。
道門倒是躺平得很,只顧自己的修行,有緣你就來一起修煉,無緣你也別耽誤我修煉。
但佛門不一樣,他們的理念注定了他們要走群眾路線,要度化世人,傳教是不可避免的功課。
而在佛門傳教的路上,道門就有點絆腳石的意思了。
畢竟宗教這東西是彼此互斥的,一個信徒不能同時信仰佛道兩門。
一個昌盛,另一個就要衰敗。
“那三溪道長,這地契你們的保真嗎?”安康公主問出了關鍵的問題。
三溪道長立即明白安康公主的意思,立即讓弟子將太清觀的地契取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張被放到木盒中保存完好的地契送到了安康公主的眼前。
“公主殿下可自行查看,我們太清觀問心無愧。”
安康公主接過地契,在她懷里的李玄也伸長了脖子去看。
三溪道長在一旁打量安康公主,也在打量李玄。
他記得這只黑貓,之前見趙奉追緝必勒格那晚帶在身邊,更是聽佛門三僧提起過這黑貓還是慈恩寺的護法神獸。
如今李玄又在安康公主的懷里,而且還是如此親昵的模樣,看起來安康公主才是這黑貓真正的主人。
比起安康公主,三溪道長竟是對李玄更加好奇。
李玄那靈動的眸子,完全不像是普通獸族,偶爾展現的小動作,也是活靈活現,跟個小孩子一樣。
“怪哉怪哉,難道是什么異獸?”
三溪道長捻著長須,打量李玄個不停。
三溪道長的年紀不小,但保養的卻極好,須發濃黑濃密,皮膚泛著紅潤的光澤,眼睛也是格外明亮,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
單只是他保持得如此良好的身體狀態,就足可見他的修為。
之前三溪道長跟佛門三位高僧閑談時,李玄就察覺到三溪道長的輩分不低,應該跟澄海大師差不多,比崇福寺的善了大師略低一些。
可從外貌上來看的話,三溪道長可比那三位佛門高僧顯得年輕太多了。
“這道門的修行倒真有點東西,不說強不強的,這保養方面就很厲害啊!”
李玄察覺到三溪道長的目光,也是絲毫不怕的反過來打量三溪道長。
一人一貓就這么互相打量著彼此,毫無避諱。
安康公主確認了地契,發現地契上的官印無誤,而且地契的紙張很舊,應該不是最近仿造出來的。
當她重新抬起頭,結果剛好看到李玄和三溪道長大眼瞪小眼。
安康公主當即伸手將李玄的頭按下,嘴上輕輕說道:
“阿玄,不得對道長無禮。”
李玄不情愿的蹭蹭安康公主的手,但一對大眼睛還是透過安康公主的指縫去打量三溪道長。
“這老道是沒見過我這么帥氣的貓嗎?”
“還看個沒完沒了了。”
李玄自然是不愿意服輸,一直回瞪三溪道長。
三溪道長被李玄瞪的不禁哈哈大笑,對安康公主說道:
“公主殿下,你這貓倒是有趣,不知是什么品種?”
“道長過譽了,阿玄不過是普通家貓而已,只是打小被我養在身邊,通些人性罷了。”安康公主自然不會透李玄的底。
接著,安康公主對一旁的徐浪吩咐道:
“將那胖子也帶上來,看看他手上的地契又是如何。”
徐浪當即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將那姓牛的富商帶了上來。
牛老爺此時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威風,一張胖臉更是紅腫一片,將他的腦袋襯得跟豬頭一樣大。
他被收拾了一頓,倒是再也不敢叫囂了,被帶上來之后,也是老老實實的,再也不敢喊什么天理和王法了。
“聽說你手上也有一份地契,拿來看看。”
牛老爺哪敢說一個“不”字,老老實實將地契呈給安康公主看。
安康公主仔細看了這牛老爺的地契,發現上面的官印也是別無二致,只是地契的紙張和字跡都比太清觀的那一張要新。
“胖子,你這地契從哪來的?”安康公主直接問道。
“自是……誒喲,自是從祖上傳下!”
牛老爺現在張嘴說話都感到自己的一張大臉生疼。
他雖然心中還不服氣安康公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克制住自己,給安康公主耐心作答。
“祖上傳下來的?”安康公主不禁失笑,接著打趣一句:“那你這祖宗看來是剛走不久啊。”
安康公主說著,將地契交給三溪道長查看。
三溪道長仔細端詳,眉頭不禁皺起。
紙張和字跡確實比他們太清觀的地契要新一些,但上面的官印無誤。
只要官印沒有問題,那便是有效力的真地契。
他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塊地會有兩張地契。
自他們太清觀得了此地之后,便幾乎沒有買賣過地皮。
“難不成是那時候……”
三溪道長想到了什么,默默地將牛老爺的地契交還給安康公主。
安康公主一直在細心觀察三溪道長的反應,看到三溪道長面色有變,便追問道:
“三溪道長可是想起了什么?”
“呃……”三溪道長猶豫一番,但還是說道:“也不瞞殿下,貧道剛才仔細想了想,自我太清觀在京城建立以來,基本就沒有過交易地皮的事例。”
“基本沒有?”安康公主立即捕捉到了關鍵詞。
“沒有錯,僅有過一次。”三溪道長回憶道。
“大概是在二十年前吧,當時佛門昌盛,在京城頻繁開壇講法,吸引了不少信徒。”
“但這種情況也讓一些極端的佛門信徒視道門為異端,民間屢有兩方信徒的沖突發生。”
“這導致那段時間道門凋零,信徒們也不敢隨意進道觀上香祈福,就連請我們做法的都少了不少。”
“道觀的收入本就單一,那段時間有不少京城里的道觀經營不下去,太清觀也不得不變賣產業,打算回到山上去。”
“可后來事情迎來了轉機,當時宮里有一位貴人插手了此事,還幫我們這樣難以為繼的道觀度過了難關。”
“因為此事,倒是發生了一次地皮上的交易,但太清觀在那位貴人的幫助下很快就又將地皮買了回來。”
“當時交易地皮的對象是官府,并不是個人,所以貧道也想不清楚這位牛老爺的地契從何而來。”
安康公主表情呆愣,壓根就沒聽清三溪道長后面的話語。
三溪道長也是察覺到安康公主的異樣,試探性地問道:
“殿下?”
安康公主沉默片刻,忍不住對三溪道長問道:
“不知道長可還記得那位貴人的姓名?”
“如此大恩大德,貧道自然記得。”三溪道長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位貴人乃是當年的蕭妃娘娘,可是聽說她后來在宮里失勢,過得并不好。”
“去年更是聽說已經離世了。”
“唉——”
三溪道長忍不住長嘆一聲。
確認了答案,安康公主不禁有些悵然。
這件事情先前在酒席上,寧遠將軍夫婦和任春生也提過,如今更是得到了三溪道長的確認。
“原來母妃之前真的幫助過道門。”安康公主心中暗道。
而李玄的想法則是更復雜一些。
他可以理解蕭妃孤身嫁到大興之后,拉攏各界人士的做法。
寧遠將軍夫婦、任春生、道門……
蕭妃憑借自己的魅力,從塵土中挖掘著一塊塊寶石。
蕭妃倒是一個有意思的人,她似乎并沒有直接跟現成的世家豪門合作,而是選擇自己發掘人才。
即便是道門,她也是在對方窘迫的時候伸出援手。
對于受過蕭妃恩情的人們來說,這樣的人他們又怎能不愛呢。
就像玉兒,因為蕭妃的救命之恩,寧愿一直保護安康公主,只為報答這恩情。
安康公主和玉兒如今的感情更是勝似姐妹。
蕭妃雖然已經故去,但卻給安康公主留下了一份看不見的無形財產。
“三溪道長,你還記得多少母妃的事情,能給我都講一講嗎?”
安康公主將手上的地契放到了一邊,誠懇地請求道。
“母妃?”三溪道長一驚,隨即問道:“公主殿下是蕭妃娘娘的……”
“沒錯,正是母妃!”安康公主認真點頭。
三溪道長直愣愣地看著安康公主,似乎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接著,他突然注意到安康公主特殊的眼瞳。
“殿下,您的這雙眼睛……”
“倒真是很像蕭妃娘娘。”
三溪道長說著從震驚中漸漸平復過來。
他撫摸著長須,不禁露出高興的笑容。
“哈哈哈,因禍而為福,想不到福在此啊!”
三溪道長說著,起身對著安康公主拜了一拜:
“貧道三溪,見過安康公主。”
“有緣得見故人之后,幸甚至哉!”
三溪道長發自內心的由衷笑容也打動了安康公主。
安康公主也立即起身還了一禮:
“道長客氣了。”
“今日安康有緣得見道長,何嘗不是安康之幸。”
安康公主說著,沖徐浪揮了揮手。
徐浪當即會意,帶著牛老爺退下,其他人也是守在屋外,將這里留給三小只和三溪道長。
“三溪道長,能給我講講我母妃的事情嗎?”
三溪道長當即點頭答應:“當然沒有問題。”
說罷,三溪道長就陷入了回憶之中,說起了當年跟蕭妃相遇時的事情。
蕭妃因為得寵,因此可以偶爾出宮游玩。
這是其他嬪妃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待遇。
但和道門結緣,還是因為佛門頻繁在城中開壇講法。
這樣的活動多了,街上滿是剛剛開始信奉佛門的狂熱教徒,因此攪擾了不少次蕭妃的雅興。
蕭妃本就有些看不慣當時佛門太過出風頭,這才后來出手幫助了以太清觀為首的一眾道觀。
“當時蕭妃娘娘罵佛門沒有個出家人的樣子,還說我們這些倒是一看就是仙風道骨,信佛門不如信道門。”
“可最后蕭妃娘娘其實什么也沒信,他們北梁比我們大興還更加敬畏先祖。”
“蕭妃娘娘當時還說與其信編出來的神佛,不如信自己的先祖。”
“她說自己的生命,就是先祖們創下的最大神跡!”
聽了這話,三小只齊齊心有震動。
安康公主更是鼻子一酸,想起了蕭妃。
“沒錯,我的生命就是母妃留下的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