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在說謊,你的心里比我更加清楚。”
鄭王看著永元帝,譏諷一笑。
他倒要看看永元帝又能做出什么樣的抉擇。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玄對永元帝問道。
看來這其中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倒是兩位總管和王喜等人都若有所悟,似乎已經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們的臉色都變得和永元帝一樣難看。
“阿玄,朕以前也跟你說過,朕繼位是因為朕的那些皇兄全都被鄭王殺害。”
“即便是在朕登上皇位之后,一些根本沒有威脅的皇親也受到了清算,京城的十六王宅幾乎是遭到了血洗。”
用元帝的話讓李玄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他去十六王宅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那里只有一座鄭王府,其余都是公主府,再然后就沒再見過任何其他的王府。
當時他還說,如果大皇子出宮分府,就得來十六王宅給鄭王作伴。
現在想來,這并不是什么巧合。
鄭王看他們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便索性說得更加直白。
“我一邊殺,一邊命人觀察邪龍的變化。”
“死一個皇子,邪龍就安分一些。”
“直到殺到你前一個,邪龍才徹底陷入沉睡。”
永元帝此時才明白,當初的血腥為何持續了那么久,最后又為什么到了他這里戛然而止。
“你是說,我們大興皇室死絕了,邪龍就會消失?”
永元帝對鄭王問道。
“或許吧。”
鄭王無所謂地說道。
到了現在的這個局面,之后會怎么樣,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
“畢竟我沒有真的試過,但你或許能知道答案。”
鄭王惡趣味地笑了起來。
“說起來,能有今天還多虧了你的那個二女兒。”
“不然,或許我也不必被逼到這個境地。”
永元帝面色一沉。
李玄也是明白了鄭王的話外之意。
看起來,琞曌公主那般妖孽的天賦并不是偶然出現的,而是某種類似命運的必然。
隨著琞曌公主的修為越發精進,邪龍的力量也會跟著不斷變強。
如此看來,琞曌公主的天賦并不是什么天賜之禮,反倒是一種災禍。
乃是這場滅世大劫的一部分。
“災異之源。”
李玄在心中默念這四個字。
這個名稱乃是天道意志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的。
“天命者的出現或許就是天道意志的自救。”
李玄對于自己的天命越發清楚。
他的使命就是解決邪龍這樣的威脅。
可如果代價是安康公主,李玄絕不會承認這樣的天命。
他默默抬頭望天,眼神堅定。
夜空中,繁星點綴,好似無數道目光正在審視著他。
“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
李玄開口斷絕否定了這種辦法。
“那就看你們又能堅守多久了。”
鄭王微微一笑,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們的反應。
他倒是想看看接下來永元帝和李玄會如何應對,但他估摸著自己是沒有機會了。
鄭王低頭看了看自己詭異的身軀,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沒錯,這份力量確實能讓他長生不死,可如果是這種形態的話,恐怕也很難再算的上是人族了。
沉默一陣,李玄和永元帝對視一眼。
“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李玄對鄭王問道。
鄭王是絕不能留的。
“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鄭王怡然不懼,反倒抬起頭沖他們淡然反問。
看著鄭王似乎已經認命,李玄從帝鴻骨戒內拿出了那半張藏寶圖。
“恐怕你想不到,我們是憑著這么一副山水畫找到這里的吧?”
鄭王說過,這個地方先皇早就找到了,甚至還通過了山體的迷宮,抵達了上古陣法所在地。
而原本的大山消失不見,反倒出現了一個隕龍坑,恐怕跟當年鄭王背叛先皇有關。
從結果上看,是鄭王成功阻止了先皇的瘋狂之舉,但代價恐怕也不小。
隕龍坑只怕僅僅是一個再小不過的見證罷了。
可當鄭王看到李玄拿出的字畫,卻并沒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反倒笑著說道:
“誰說我想不到了?”
“這畫本就是我準備的。”
鄭王看著李玄,嘴角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李玄和永元帝一愣。
“皇叔,你到底在做什么?”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永元帝忍不住對鄭王問道。
鄭王看向永元帝,表情嚴肅。
“為善,你以為我背叛皇兄好受嗎?”
“皇兄是明君,更是一個無可指摘的好哥哥!”
“這一點,你也很清楚。”
“可他被邪龍蠱惑,要拿整個大興去換長生,我能怎么辦?”
“你回答我!”
鄭王紅著眼睛質問。
“二十年。”
“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在尋找破局之法,也在想方設法的尋找天命者。”
鄭王將視線轉向李玄。
“可偏偏的等我妥協了,放棄了……”
“你才出現。”
鄭王看向李玄的目光中滿是怨毒。
“為什么?”
“我也一直堅信我才是被天命選中的那個人。”
“是我阻止了皇兄!”
鄭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氣,從龍爪中掙脫出一只殘臂,顫抖著伸手指向永元帝。
“如果我告訴你真相,你會信我嗎?”
“你會大義滅親,犧牲你的孩子,甚至犧牲你自己嗎?”
“即便你愿意,琞曌呢,武家呢,勛貴呢?”
“但那些文官會!”
“他們不僅能落個青史留名,還能搖身一變成為新王朝的開國功臣。”
“所以他們不僅會做,更樂于做。”
“你以為他們這么多年以來,不知道自己在當賣國賊嗎?”
“哈哈哈……”
鄭王笑得樂不可支。
“這分開的兩張藏寶圖本就是我散出去的,為的就是讓天命者尋到這里。”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關注著這兩張藏寶圖的動向。”
“即便我后來選擇跟邪龍合作,也沒有將這兩張藏寶圖收回。”
“如果我做錯了,我相信天道會有預兆。”
“老實說,這張山水畫落到內務府手上時,我的內心也動搖過。”
“但我以為另外半張沒有落到你們手上,只是天道對我的一次小小警告而已。”
“以防萬一,我將另外半張圖毀掉了,本以為這樣就能萬無一失。”
“可天命終究是天命,無法違逆。”
鄭王看著李玄,唏噓不已。
“從你和邪龍選擇聯手的那一天起,你就應該預想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個下場。”
李玄看向鄭王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憐憫。
鄭王不走錯路,李玄這個天命者又怎么會來壞他的好事。
“成王敗寇,多說無益。”
鄭王搖搖頭,指向永元帝的手也無力地放下。
他爭辯了這么多,不過是心中不服氣罷了。
這么多年的準備,卻終究是不敵所謂的天命。
這讓鄭王看起來著實可笑。
在今晚之前,他還是權傾天下,萬人敬仰的鄭王。
手中也握著絕對的力量,可以碾壓永元帝這個皇帝。
可未成想,最后竟是敗在了一只貓的身上。
鄭王不禁后悔,如果自己抵達隕龍坑的瞬間就發現了李玄的特殊,并且趁他悟道之前直接拿下的話,或許就不會是這樣的局面了。
但他也明白,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如果。
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的結果。
終究是自己擰巴了太多年,沒有早早下定決心,否則哪至于拖到今天。
李玄和永元帝對視一眼,互相輕輕搖頭。
他們都已經沒有什么話想跟鄭王繼續說了。
鄭王也似乎將滿腔的不忿發泄完,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皇叔,一路走好。”
永元帝心情復雜地最后跟鄭王說了一句。
鄭王也意興闌珊地閉上眼睛。
噗嗤。
赤龍的龍爪緊緊捏合,指縫中并沒有鮮血流出,反倒是粘稠的黑霧繚繞。
李玄當即施展陰陽真氣,將這股極陰之力化解,歸還于天地之中,讓其重新加入到陰陽五行的輪回。
鄭王的一身實力全都拜邪龍之氣所賜,如今隨著他的生命走到盡頭,這股力量也跟著暴露了出來。
赤龍重新張開龍爪,什么都沒有剩下。
一代梟雄就此隕落,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他所妄想的千秋偉業也如同那些黑霧一般虛幻飄散。
鄭王就這么死了。
“這樣就結束了?”
李玄對于鄭王的死,感到有些不真實。
“阿彌陀佛。”
善了大師和澄海大師齊齊道了一聲佛號。
眾人看著滿目瘡痍的隕龍坑,心情復雜。
環伺隕龍坑的群山全部坍塌,倒是讓這里的光線變得更加充足。
星月的光輝毫無阻礙的射進了隕龍坑的底部。
隨著戰斗落幕,四周已經安靜了下來。
李玄看著四周,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落寞。
“府城那邊如何?”
“用不用先回去?”
李玄對永元帝問道。
“府城有琞曌,不必擔心。”
“她有隨時突破三品的實力,身邊也有二品巔峰的護衛,另外還有陳國公相助,控制府城的局面應該不成問題。”
永元帝的話,讓李玄稍感安心。
兩個丫頭還在府城,若是遇到什么危險就不好了。
永元帝說琞曌公主隨時可以突破三品,他雖感到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或者說,聽過鄭王所敘述的那些事情之后,只怕李玄以后不會輕易感到驚訝了。
“下去看看吧。”
鄭王已死,如今只剩下邪龍這一個難題。
只是這個難題,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出來。
鄭王最后選擇了放棄,接受了邪龍的蠱惑。
李玄倒要看看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此無解。
至于犧牲大興皇室,他根本不做考慮。
安康公主,他是絕對不會舍棄的!
即便這世界真的覆滅。
李玄和永元帝強撐疲勞,一起驅使赤龍飛向隕龍坑的底部。
其他人也是緊隨其后。
他們都知道,事情還沒有真正結束。
鄭王只不過是他們的第一道難關罷了。
赤龍將巨大的身軀盤繞在隕龍坑底部,正好躺著將頭顱伸了下來。
在下面忙碌的任春生和趙方元突然看到有一顆巨大的龍頭伸下來,都不禁驚得躲到唐怒身后。
“不必驚慌,是陛下!”
唐怒當即認出永元帝,立即安撫兩人。
兩個陣法師仔細觀察,這才發現龍頭眉心位置的永元帝和李玄。
“能補上這陣法嗎?”
李玄對他們問道。
他之前吩咐兩人,不管如何都要將這陣法補上。
“可以!”
趙方元搶先答話。
“只要給我們充足的時間,就能把這上古陣法重新填上,但封印肯定沒有原本的陣法那么牢固。”
他們畢竟只是進行修補,無法將上古陣法徹底修復一新。
但趙方元如此說,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如今在他眼前的是永元帝等人,這也就證明鄭王敗了。
他先前忙著修補陣法,外邊的動靜沒有聽得真切,但卻也聽到了鄭王凄厲的怒吼。
鄭王的下場如何,趙方元已經不必多猜。
可他并不想步鄭王的后塵。
人求生是本能。
趙方元也沒有對鄭王忠心到要以死相隨的程度。
永元帝和李玄自然都聽出了趙方元的意思。
永元帝當即表態:“只要你能修復陣法,維持封印,朕可免你死罪。”
“多謝陛下!”
趙方元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五體投地,感謝永元帝的恩情。
李玄微微搖頭,倒也沒有多評價趙方元如此貪生怕死的作態。
只要能將邪龍重新封印,他并不在乎這個人的死活。
可就在此時,李玄和永元帝的腦海中同時響起了一個聲音。
這一次,并不是天道意志的聲音,而是邪龍。
李玄現在跟永元帝意念相通,這聲音是在永元帝的腦海中響起的,他只是做了一個“聽眾”而已。
“又來一個。”
邪龍低沉嘶啞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回蕩。
他們都知道邪龍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應天神龍帝君李赤霄。”
永元帝皺著眉頭在腦海中對邪龍說道。
“我確實不是什么帝君,但我就是李赤霄。”
邪龍的回答讓李玄和永元帝感到無奈。
“你想出去找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只是李赤霄留在世上,庇護大興的一道力量而已,可你現在反倒……”
不等永元帝說完,邪龍便打斷道:
“哼,又是這番言論。”
“什么大興,什么后世子孫,什么雙圣帝君……”
“我統統都不認得!”
“我只知道她在等我。”
邪龍話音落下,隕龍坑再次劇烈的晃動起來。
先前,任春生和趙方元好不容易打上的補丁,一個個被沖開。
邪龍之氣以前所未有的強度沖擊起陣法的封印。
整個隕龍坑都開始緩緩坍塌,赤龍趕緊用身子撐住四周的坑道,防止坍塌的速度加快。
“怎么會還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李玄心中不禁絕望。
他和永元帝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沒有再拼一場的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