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次日,星期天,也就是周老師說下午開班會的這一天。
由于昨晚和小王同學誰都誰說服不了誰,辯論時間有些長,影響了睡眠時間,今兒兩人起的都比往常晚一些。
值得高興的是,今兒沒有鳳芝過來叫門。
吃過早飯,小王同學鉆進廂房進行邊角料的拼接,唐植桐則在包里塞了兩個窩窩頭,打算去學校。
雖然周老師說下午才開會,但唐植桐覺得還是先去找他見一面為好。
唐植桐覺得宿舍及床鋪的位置可能是周老師有意安排,當然,也有可能是湊巧,然而唐植桐不敢去賭。
一般來說,大學開學的時候,都會有個自我介紹,有些性子急的導員會直接任命班委,也有些導員會臨時委任,后面再組織競選、投票。
唐植桐分得清主次矛盾,自己的基本盤在市局,對大學的定位就是塊跳板,增加本錢用的,可以跟同學搞好關系,但沒必要當班干部。
不知道從何時起,很多人喜歡把“象牙塔”比喻成大學。
唐植桐感覺現在的大學還算不上,現在的大學生并不是一門心思的去學習,還有其他很多社會任務要去完成。
去報到的時候,唐植桐就聽了一耳朵閑話,郵電學院選了不少同學脫產訓練,參加一個月后的慶祝活動。
要說區別,可能就是房子新了點,窗戶大了點,采光好了點,辦公桌都是原來的舊貨。
“……好嘞,謝謝周老師。”唐植桐覺得周老師沒有get到自己想表達什么意思,張張嘴,還想說點啥,但顧及到其他人,最終還是沒說。
“周老師好。”唐植桐進辦公室前先敲敲門,很有禮貌。
“來這么早,下午開會。”周老師正伏案看材料,聽見唐植桐的動靜后,抬起頭來,回應了一句。
唐植桐回到宿舍,有三張生面孔,沒有路堅、竇永昌的身影。
出了辦公室,唐植桐搖頭自嘲,周老師之前說話就直截了當,自己這次用暗示的方式來溝通,只能是選錯了方式。
像這樣的活動還有不少,去工廠、去農村等等,大學生事情多,班干部需要做的就更多……
“唐老師!”有個青年看到唐植桐后,首先起身打招呼。
還沒等唐植桐回應,旁邊另一個青年也站起來跟唐植桐問好:“唐老師好。”
這一串招呼,把唐植桐給搞懵了,揮揮手:“同學們好,同學們請坐。”
剩下的另一個青年操著豫省口音,身材瘦弱,緊張的站起身來,局促的跟上:“唐老師好。”
唐植桐希望周老師今兒的班會不會直接任命,自己再找機會單獨跟他聊聊這件事。
“什么事?坐下說。”周老師指了指椅子,摘下酒瓶底,用手捏了捏鼻梁,又戴上。
一番打聽下,唐植桐順利的找到了周老師,跟以往差不多,還是好幾個老師窩在一間辦公室。
“行,到時候跟我說一聲。課程盡量別落下。”周老師直接點頭答應下來,很痛快。
“是這樣,單位那邊還有工作需要我處理,以后時不時的要回去一趟。”由于辦公室里還有其他老師和同學,唐植桐說的比較委婉。
今天沒有卡車可以蹭,十五公里的路程,唐植桐愣是踩了一個半小時的自行車。
周老師單名一“正”字,名如其人,名字周正,人也方正。
唐植桐沒有回宿舍,直接去辦公室找周老師。
“我個人有點情況,先過來跟您匯報一下。”唐植桐在周老師面前姿態很低,說話也很恭敬。
先打招呼的青年樂了,主動朝唐植桐伸過手,自我介紹道:“唐老師,我叫羅志平,四九城市局的,來之前蘇處跟我提起過你。”
“唐植桐,在這咱都是同學,可別喊老師,瞧把咱這兩位舍友給嚇的。”唐植桐伸過手去,跟羅志平握了一下,怪不得他知道自己,原來是蘇處提起過。
唐植桐覺得自己變世故了,聽到這話先想到的竟然是蘇處有什么目的……
“哈哈,我的錯,我的錯。我做一下介紹,這位是盧石,河北的高材生,這位是谷漫蒼,豫省的高材生。這是我們四九城市局的先進工作者唐植桐同志。”羅志平雖然報到時間比唐植桐晚,但已經與舍友都認識了,就主動從中介紹道。
“你好,你好。以后都是一個屋檐下攪馬勺的同學,大家多多相互照顧。”唐植桐大方得體的跟兩位舍友一一握手。
兩位大學生明顯還沒有適應這種成人的打招呼方式,多少顯得有些窘促,其中谷漫蒼更明顯一些。
唐植桐坐下來,跟三個同齡人聊了一會家常,無非是幾號來的,哪兒人一類的。
他們三個都是昨天來報到的,羅志平回家住了一晚,也是剛進門沒多久,據盧石講,路堅、竇永昌和另外兩位舍友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趁沒開課,好好逛逛四九城。
另外兩位室友史懷安、方慶亮也是委培。
至此,一個宿舍八人的身份也明朗了,路堅的猜測全對。
此前,由于宿舍床鋪上貼有姓名,唐植桐來報到的時候看了一眼,對大家的姓名有印象,只是可能會與人對不起來。
唐植桐對谷漫蒼這個名字特別深刻,感覺充滿了對天下百姓生活的美好期許,本以為起碼是個書香門第出身,沒想到見到真人后,發現與自己的猜測有很大的出入。
“谷漫蒼、谷漫蒼,谷子漫過蒼茫大地,你這姓配上名字,簡直絕了,寓意真好。”聊了幾句,唐植桐實在找不到話題了,只能夸名字,不夸名字,難道夸人家穿著補丁摞補丁,顯得樸素?
“俺爹說那年收成好,給起名是滿倉。后來讀到初中的時候,老師說俺是個學習的好苗子,給俺把名字換了兩個同音字,就成谷漫蒼了。”在聽到唐植桐夸贊自己名字寓意好,谷漫蒼靦腆的笑笑,兩手來回摩挲著褲子上的補丁,說道。
“你老師是個有學問的。”唐植桐贊道,也就現在改名不麻煩,否則能不能順利參加高考都兩說。
谷漫蒼嘿嘿一笑,樸實得很,一時也不知如何回話好。
“時候不早了,咱們去吃飯吧?我還沒吃過大學的食堂,很期待。”羅志平看在眼里,抬起手腕,看看時間,建議道。
“行啊,正好我也沒吃過,去嘗嘗。”唐植桐起身從壁櫥里拿出自己的飯盒。
宿舍是新建的,床具、壁櫥也都是新的,但由于宿舍的大部分空間用來擺放床具,壁櫥就做成了兩排摞列的方格子。
最上面的一行特別高,一般人需要搬個凳子踩著才能放、取東西。
唐植桐覺得自己也不常用,為了方便他人,在來報道的那天就自覺的選了一個最上面的格子。
當然,最上面也不是沒有好處,比下面的櫥柜要干凈一點。
雖然上面有鎖鼻,但真正上鎖的并不多。
“走吧?一塊去。”羅志平招呼盧石和谷漫蒼道。
“俺們那一天吃兩頓。”谷漫蒼有些猶豫,開口道。
“我老家也差不多。我昨天跟老鄉打聽了,咱的定量都是當月有效,帶不回去。走吧。”盧石聽后,稍微勸了一句。
唐植桐聽到了谷漫蒼的話,但沒有說話,只能在心里長嘆一聲。
谷漫蒼最終還是跟著來到了食堂,買了他來郵電學院后的第一頓午餐。
唐植桐和羅志平用的是四九城常見的鋁制快餐盒,而盧石和谷漫蒼則是用口杯湊合的。
由于唐植桐沒有轉糧食關系過來,他是沒有飯卡的,只在食堂打了一份菜,帶肉末那種,五分錢的菜票能打一大勺。
主食也不貴,玉米面窩頭三分錢一個,二兩半的那種,盧石和谷漫蒼都買了倆個。
大學的食堂,國家一直有給予補貼,這可能是普通人一生中能撿到的最大便宜了。
現在是,以后也是。
唐植桐千禧年左右讀大學,一頓早飯一塊五,炸饅頭片、小咸菜、煮雞蛋,粥免費。午飯晚飯兩塊五,三塊五。
盡管飯菜口味一般,四年期間也沒怎么長肉,但吃飽完全沒問題,農村家庭也能負擔得起。
進入社會后就很難吃到這么便宜的飯菜了,每次肉、蛋漲價,雜糧煎餅、肉夾饃、蒸包的價格都跟著漲,但肉、蛋降價,這些打工人用來果腹的小吃卻不跟著降價。
幾次三翻下來,肉夾饃從一塊五漲到了七塊五、甚至十塊錢……
疫情前唐植桐還能偶爾溜進大學,蹭一頓價格實惠的午餐,但隨著事況的發展,學校的大門就沒再向往屆生敞開過。
畢業生的就業一屆不如一屆,生活水平也在平穩負增長,就連街邊餐館都推出了三塊錢吃飽套餐。
所謂三塊錢吃飽套餐,就是一份米飯,湯、咸菜免費。
大學生哪吃過這樣的苦?但靈活就業后就能吃到了。
與此同時,有些食堂一頓正餐不超過三塊,像什么排骨、紅燒肉任選!
福利待遇不同,誰不期待這樣的福利待遇?所以,很多人擠破頭的去加入他們。
嗯,進入這種單位后,都會學會一個共同技能:訴苦、哭窮。
活多、加班多、累!賺的不多,一個月只有三五千……
其他根本不足以向外人說道,哦,對了,還會給自己貼標簽,稱自己為“弱勢群體”……
至于真弱還是假弱,唐植桐也鬧不明白。
倒是偶爾能看到跳出來炫富的,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很快將其壓下去,直至悄然無聲。
今天有個大葷菜,唐植桐狠狠心,花了兩張菜票,打了一份。
開學頭一次吃食堂,日子不過了,吃鯰魚!
郵電學院雖然教學樓、宿舍樓、家屬樓基本完工,但食堂的建設沒能跟上。
這其實也不能怪學校,誰能想到這兩年全國高校大擴招呢?
58、59年的招生人數都是57年的2.5倍,60年招生人數更是57年的3倍以上!
雖然郵電學院這兩年的招生人數沒這么夸張,但耐不住基數大,只56年就招了1600多名大學生。
羅志平有飯卡,買了兩個饅頭,打了一份菜。
唐植桐瞥了一眼,沒多說,轉了糧食關系還回家吃也不是稀奇事,四九城的供應再縮減,一家人也不差那一頓兩頓的。
“咱回宿舍吃吧?”看著黑壓壓的人頭,食堂根本沒有空余的餐桌,唐植桐跟舍友提議道。
“行啊,走吧。”羅志平爽快的答應下來,他也不耐煩人多。
盧石和谷漫蒼稍微猶豫了一下,對視一眼后也答應下來。
不過,走之前,兩人去免費湯的區域排隊打湯,窩頭就那么隨意的塞在口袋里。
口杯能有多大?可他們還是去用來去打免費湯了。
免費的是最貴的,但就現下的學校食堂來說,免費就是免費,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只是這湯里也沒多少米罷了。
唐植桐和羅志平的飯盒里都有菜,就沒過去。
唐植桐耐不住人多,過去和盧石、谷漫蒼打了聲招呼,說在食堂門口等他們,就和羅志平去門口抽煙了。
走出食堂,唐植桐才后知后覺,怪不得前天跟小王同學逛校園的時候,看到來來往往的人出入食堂,原來人家端的飯盒里是有飯菜的,跟今天的自己一樣,找不到就餐的地方,回宿舍吃。
“唐老師,咱這舍友生活挺困難啊。”羅志平也是個抽煙的,接過唐植桐的煙,感慨道。
“唉,都不容易,我看打免費湯的不少。”唐植桐將自己的飯盒遞給羅志平,示意他拿著,然后掏出火柴,給兩人點煙。
“唉吆,瞧我這沒眼力價的樣,謝謝唐老師。”羅志平挺貧,倆手一手端著一個飯盒,也沒法再去爭什么,只能這么受著。
“咱是舍友,不興單位那一套。”唐植桐先給羅志平點煙,又給自己點上,隨后才拿過自己的飯盒,兩人吞云吐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