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植桐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其他委培生無不朝他豎起大拇指。
作為清澈的大學生只覺得唐老師講的在理,還給同學們解決問題,是個好的、負責任的生活委員。
但作為參加工作幾年,在本單位有一定職務,粗通人情世故的委培生來講,今兒這次班會開的可是太成功了。
上來先表揚一批,堵住一些人的嘴,然后一拉一打,不僅將問題解決了,還沒得罪人,更重要的是整個過程沒有偏右的言論。
唐植桐拱手跟舍友致謝后,先把上午課程的作業給寫了一下,在路堅拽過去抄以后,又專心的畫起圖來。
從57年開始,城區開始推廣蜂窩煤,為此配套研發并推廣了五八型民用兩用爐。
但在實際使用過程中,唐植桐發現這爐子吧,一般,遠遠不如幾十年后自己老家使用的爐子。
自己老家使用的煤爐子除了不能燒蜂窩煤,其他煤不怎么挑,除了無煙的優點,還有一個抽屜,具備火力旺、能烤餅、烤梨、烤地瓜的能力,而且上方煙筒處可改裝成小鍋爐配套暖氣片取暖。
除了用的鐵料有點多以外,滿滿的優點。
唐植桐一開始是考慮做這種爐子的,那點鐵的成本自己能承擔的起,不過一想到煤炭,就放棄了。
四九城城區之前對蜂窩煤、煤球實行不限量、不限購的供應方式,并提供“送煤上門”服務,即送到大門口,若想送進院子,得跟送煤師傅意思意思。
由于去年大搞小土高,煤炭消耗極大,冬天的時候供應就很緊張,而唐植桐把抵押房子的錢都用在了囤可食用的物資上,并沒有買一些煤炭放起來。
雖然空間有不少木柴,但家里的老舊的爐子并不支持燒柴,所以去年冬天就那么湊合了一冬。
今年盡管小王同學說沒有那么嬌氣,但唐植桐可不舍得讓她凍著。
今后幾年由于眾所眾知的原因,各種物資的產量都會下降,到時候帶來的肯定是煤炭供應不足,而唐植桐的空間里有大量的木柴、柈子,所以他才打算搞個“改進版”的火箭爐。
廂房不用24小時不斷火,下班后點著,吃完飯回屋,只取暖的話,足夠用了。
最重要的是空間里有用不完的木柴,一分錢不用花,而唐植桐只需要偶爾出門“買”點木柴回家就行。
“唐老師,你這是畫的爐子?”路堅抄完作業,瞅了一眼唐植桐的作品,問道。
“嗯,家里的爐子不旺,我想自己改一個。”唐植桐笑呵呵的回道,這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怕別人看。
“嘖嘖,唐老師真是多才多藝,連爐子都會做。”路堅看不懂,但不妨礙他會夸人。
“嗐,瞎畫,還不知道行不行呢。”唐植桐整了個半成品,除了煙筒的直徑外整個爐子的尺寸都定了,眾所周知,出風口越大,爐火越旺,但唐植桐對煙筒的尺寸不熟悉,打算先確定好再畫上,省的后面再返工。
下午課間的時候,唐植桐去了一趟后勤處,將有線系593班幾位參加勞動的同學姓名報給了魏之楨。
“行,通知他們這個星期天早上五點半在小廣場集合。”魏之楨接過去,掃了一眼,再看向唐植桐時眼里就充滿了欣賞,雖然自己沒有限定死能報多少人,但唐植桐并沒有因為自己沒有限定就多報人數,這份拿捏的分寸感讓人心里非常舒服。
“好嘞,謝謝魏老師。”唐植桐跟魏之楨道過謝后才走出辦公室。
唐植桐跟同班同學承諾的再找類似的機會并非畫大餅,他是真的想幫一下同學,但這事也不能立馬就辦,太容易滿足的話往往不會珍惜,期待感得拉滿。
回到教室,待下課后,唐植桐單獨將那幾位同學喊住,交代了出發時間才撒丫子往家走。
在去北圖的路上,唐植桐遇見合營小店就進去買煙和鐵釘,順便掃聽了一下煙筒的尺寸。
鐵釘在不少地方也被叫做“洋釘”,就像幾十年后還有很多地方將火柴稱作“洋火”、將自行車稱為“洋車子”一樣,因為是從國外洋人那邊傳進來的,所以前面一概加個“洋”字。
而商家也樂意這么做,店里有洋貨代表著自己有實力,再下去幾十年,隨著國家實力強大,madeinChina會成為洋人眼里的洋貨,成為質量保證的金字招牌。
除了香煙和鐵釘,唐植桐還買了一把羊角錘,目前這些東西還不要票,等明后年就不好說了,有備無患吧,反正這一回唐植桐也不差錢。
溜溜達達到北圖時,小王同學還沒下班,唐植桐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一刻鐘才下班的樣子,在外面抽了顆煙后,才往小王同學辦公室走去。
在外面抽顆煙純屬煙癮犯了,與有些已婚男人在下班后樓下抽的那顆煙有著本質的區別。
“來了?咱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讓下班后過去一趟。”小王同學看到唐植桐后,展露笑顏。
“說啥事了嗎?”姜燁今兒又不在工位上,興許是養胎還沒回來,就沖這一點,公啊、編啊就是無數人夢中向往的地方。
“沒,去了不就知道了?”小王同學看看時間,已經到了下班的點,麻利的收拾下東西,拉著丈夫一塊下班。
“行,那咱去看看。”唐植桐笑微微的答應著,只要不是急事,那就不是壞事。
等小兩口來到婦聯宿舍時,葉志娟和王敬民已經在家。
“姐夫,我想吃肉!”小學有就近入學的原則,王敬民就讀于好園西側的史家胡同小學,名氣不如周圍幾家住戶名氣大,但勝在離家近,放學后幾步路就到家。
“今兒來得急,沒帶,等星期天吧,我去釣魚給你吃。”看著小舅子一臉失望,唐植桐揉揉他的腦袋瓜,安慰道。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王靜文則賞了弟弟一個腦瓜崩。
“略略略。”王敬民皮得很,往后跳出兩步,扒著下眼瞼,勾住嘴角,朝姐姐吐舌頭。
面對弟弟的挑釁,王靜文那叫一個氣,邁開大長腿直接開追。
“桉子來了,坐。”葉志娟在臥室聽到動靜后,手里拿著一摞紙走了出來,沒管打鬧的姐弟倆,直接把女婿讓到沙發上。
“上次你說的那個手冊已經整理出來了,相關部門給了我一稿讓我看,我尋思著你先看看。有什么意見單獨拿一張紙記下,寫完后再用漿糊貼在需要修改的那一頁上。”葉志娟說著將手里的稿紙交給女婿。
“這合適嗎?需要保密嗎?”雖然赤腳醫生手冊的想法是唐植桐提出的,但作為一個門外漢,唐植桐此時很心虛。
這年頭規矩多,尤其是涉及到秘密的,押運科也有類似的要求,唐植桐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好的傳統,就是不知怎么滴,在時代浪潮來臨時,警惕性降低,家里僅剩的那點老底差點都被小日子給偷學走。
“都是要刊印的東西,暫時不要外傳就可以。你作為第一個提出這個想法的人,看一看是非常合適的。”葉志娟朝女婿投來贊許的目光,她現在都不得不承認女兒的目光獨到了。
“行,那我就看看,盡快給您反饋。”唐植桐這才接過書稿,厚厚一沓,全是手工抄寫,筆跡很工整。
“嗯,回家再看,今天在這吃飯吧。”葉志娟邀請道。
“不了,媽,我們不回去我怕我媽會在家等著。”唐植桐找理由婉拒了,現在定量吃緊,就兩家的關系,在這邊吃飯的話,岳母肯定不會收糧票,這就是虧空。
“打個電話不就行了?”葉志娟沒有采納女婿的想法,招呼正在摁住王敬民捶的大女兒,不容分說道:“文文,等會再揍,你先下樓給你婆婆掛個電話,就說今晚在這吃。”
“好嘞。”王靜文痛快的答應下來,放下擼起來的袖子,點點王敬民的腦袋:“等回來再收拾你!”
“媽,您是我親媽嗎?”王敬民哭喪著個臉,朝葉志娟叫冤。
“如果沒有抱錯孩子的話,我是伱親媽。”葉志娟悠悠的回道。
“那您怎么也不拉拉,就由著我姐打我?”王敬民憤憤道。
“你不招惹你姐,她會打你?這么大個孩子了,還不會好好說話,該打。”葉志娟一點勸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覺得女兒做得對。
“姐夫……”王敬民在親媽那討不了好,轉頭想從唐植桐這邊討個說法。
“你說啥?我聽不見。好像該做菜了,我先去廚房看看。”死道友不死貧道,唐植桐自然是不好摻和在里面的,跟葉志娟打個招呼,徑自去了廚房。
雖然葉志娟級別已經上去了,但廚房里的東西并沒有隨著級別的高升而多出些什么,只有兩種青菜,土豆和南瓜,其中南瓜還是王靜文帶過來的。
唐植桐先把窩頭給熱上,然后在水龍頭下認真清洗了幾個土豆,用力搓了搓,確認沒有泥土后,直接開切。
由于品種的原因,時下的土豆絕大多數是真·小土豆,比雞蛋大不了多少。
這種土豆燉的話很受廚師歡迎,兩刀切四瓣,直接扔鍋里就行,切絲就麻煩一些。
盡管如此,唐植桐依舊選擇做酸辣土豆絲,因為量上來說比燉土豆顯得多,而且更容易進滋味,便于下飯。
不一會的工夫,一鍋黏糊糊的酸辣土豆絲就出鍋了,王敬民已經將剛才的事拋之腦后,聞著味就進了廚房:“姐夫,真香啊!”
“我不香,菜還行吧,主要是辣椒好。”唐植桐真心贊了一句,這辣椒可能是王父老家辦事處那邊送過來的,夠勁,下鍋就一股嗆味,熏的唐植桐打了兩個噴嚏。
“姐夫,不再做一個嗎?”王敬民指著南瓜問道。
“今天意思意思就得了,不夠吃點咸菜將就一下。等星期天給你做魚吃。”唐植桐將菜盛出來,沒有再做一個的打算。
“好吧。”王敬民略有失望,豆丁大點的孩子,跟鳳芝差不多,一天到晚想著吃。
吃飯的時候,唐植桐提了一嘴松子,說等曬干炒好后再送過來。
葉志娟倒沒說什么,反而是王敬民饞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最近電力不是很穩定,等唐植桐和小王同學往家走的時候,路燈已經熄了,不過好在月朗星稀,路面還是能看得清的。
路過王府井大街那幾家不要糧票的飯店時,唐植桐瞅了一眼,已經有人或坐著小板凳、或和衣靠在墻角排隊……
都是時代里的一粒塵埃,能力大點的可能能算一粒沙子,在困難面前,大多數都不能幸免。
回到家后,小王同學簡單洗漱一下,開口問道:“哎,睡嗎?”
“我先看一會書稿,不好耽誤咱媽太長時間。”唐植桐將臺燈拉開,回報以抱歉的微笑。
“好吧,那陪著你。”小王同學也不催,自行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坐在唐植桐身邊蹭個燈光。
唐植桐不知道這是第幾稿,但一目十行大概瀏覽了一遍,就發現了幾個問題。
內容寫的很詳實,分類也很明確,語言也很淺顯,可能是習以為常,編者對于消毒的必要性沒有充分的體現出來。
對于消毒,唐植桐可是太熟悉了,小的時候去村衛生室打針,明明沒幾個病人,卻還要等,等注射器及針頭消毒完成。
消毒設備是一口蒸鍋,將泛黃的玻璃注射劑和諸多針頭放在鋁制快餐盒里,快餐盒開口放在蒸鍋中,大火猛蒸半小時,消毒就完成了。
注射器只有一個,針頭卻有好多個,每給一個病人打完,大夫會換一個針頭。
這樣做肯定不符合規定,但這已經是村衛生室能盡的最大努力。
不著重強調注射器消毒的情況下,唐植桐不敢想象啥都不懂的赤腳醫生會做出什么事,畢竟很多疾病都可以通過血液傳播,比如乙肝。
搞手冊、培訓赤腳醫生本來是個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若是因為不重視消毒而造成諸多疾病傳染開來,那就不是功臣,還是民族的罪人了。
除此之外,唐植桐還發現這版文稿里面沒有草藥的插圖,拿到書的人,即便是認識字,也不一定能準確辨別出草藥。
插圖還是非常有必要的,不僅要放,還要寫明各種草藥的生長環境、大概采摘時間、如何炮制加工等內容,做到拿到這本書就能依葫蘆畫瓢,不用了解任何醫學原理就能治病才行。
唐植桐認為還有第三個不足的地方,此版書稿中沒有提及各種藥物的沖突、克制關系,若是僅僅按圖索驥,可能會出現藥物相克導致的意外,這是唐植桐不愿看到的。
整理了下思路,唐植桐擰開鋼筆,在信紙上奮筆疾書。
將這三點寫完,唐植桐沒有立馬貼上去,而是夾在書稿中,打算明天再過一遍。
在合上書稿之前,唐植桐猶豫了一下,又撕下一張信紙,寫下了幾個字:雞血療法,慎用,不推薦。
做完這些,唐植桐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十一點多,輕輕推了一下旁邊支著胳膊犯迷糊的小王同學:“不早了,睡吧?”
“寫完了?不知道你的名字會不會出現在編者名單里,回頭等印刷了,我高低得買幾本收藏。”小王同學睡眼惺忪,揉揉眼,打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