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顏雄飛遠去的背影,唐植桐佇立在原地,久久無語。
唐植桐限于見識、家庭關系、工作環境,兩輩子都沒什么機會和位置這么高的人打交道,只是缺乏經驗,但并不傻。
顏雄飛剛才那句話透露的信息非常多,看上去是講條件,其實是把事情原委都說清楚了,胡局借這個機會敲了他二百噸煤。
言外之意,這二百噸煤他是看在唐植桐面子上給的,市局事后大概率會在其他方面給唐植桐補償。
唐植桐救人前后都沒有想著從孩子家屬那邊撈好處,若不是顏雄飛找過來,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
既然顏雄飛來了,唐植桐就沒打算錯過這次機會,他是知道物資局的,稍微漏漏指頭縫,就夠自己班男生吃個肚大腰圓。
然而,勤工儉學這種事情就現下來說還是挺麻煩的一件事,學院這邊得協調課程、通行方式;物資局那邊也要考慮工程量、工時等問題。
若是唐植桐單獨找顏雄飛,請求他幫自己班的學生,那就真成了以權謀私,拉上學院就是公對公,這里面沒有任何問題,因為學院每年都在找這樣的機會。
唐植桐跟顏雄飛開口之前,自己想的很清楚,這點恩情,可以讓他幫幫學院,然后自己再從學院多為自己班摳幾個名額,一切都合規、合情。
所以,唐植桐才會在拒絕這份禮物的時候說只是為了同學。
然而,顏雄飛非但把包給了唐植桐,還透露了市局那邊的情況,這就使唐植桐非常不好意思,后面如果再有事,估計也不好意思朝顏雄飛開口了。
后悔嗎?唐植桐倒也沒覺得,只能說因為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陰差陽錯。
目送顏雄飛出了校門口,拐彎消失不見,唐植桐才打開包看了一眼,兩條煙、兩瓶酒,煙是牡丹,酒是汾子。
連包算上,加起來能抵得上普通工人半個月工資。
見四下無人,唐植桐將包扔空間里,轉身往回走。
還沒到有線樓,唐植桐就看到魏之楨朝自己招手,并迎了過來。
“魏老師。”唐植桐笑著跟魏之楨打招呼,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
“小唐同志,厲害啊。剛才阮處跟我講,想跟學院申請一下,開展一下向你學習的活動。”魏之楨這次樂呵呵的,不自覺地就將唐植桐視為同級看待。
“感謝阮處,感謝魏老師,不過這事就算了吧。一來我不想太高調,二來牽扯到顏處的孩子,這不太好。”唐植桐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事可以做,但他不想被綁在道德的戰車上,上去容易下來難。
“這樣啊,那我一會回去和阮處匯報一下。”見唐植桐不同意,魏之楨多少還有些意外的,臉上有些糾結。
“謝謝魏老師體諒。”唐植桐松了一口氣,等著魏之楨的下文。
“那個……咱們學院還有部分設施沒有完工,你能不能和顏處溝通一下,建筑材料上面稍微照顧一下?”上級有令,魏之楨再糾結,也得硬著頭皮問。
“魏老師,您高看我了。剛才顏處跟我說,市局那邊跟他提了差不多的要求,加上剛才我麻煩顏處社會實踐的事,再提其他的就顯得不知好歹了。”唐植桐毫不猶豫的拒絕道。
“也是這么個理,那我回去跟阮處匯報一下。”魏之楨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能苦笑著應下來。
“謝謝魏老師。”唐植桐點點頭,目送魏之楨回去交差后,才轉身上樓。
春困秋乏夏打盹,為了讓小木屋今兒能干透,唐植桐中午匆匆用了頓午飯就騎車去了小院子,沒有睡午覺。
將木屋調轉一下方向,讓沒曬到的那一面也感受一下陽光的溫暖,又將小木屋內的爐子再次引燃,塞上一灶洞的木材。
眼看著還有點時間,唐植桐又叮叮咣咣的砸了一張簡易單人床出來。
四條腿,四條邊框,上面釘上木板,連個床頭床尾都沒有,主打一個能用就不給自己添麻煩。
用空間將木床挪到小木屋里放好,又往爐灶里加了把柴,唐植桐才再次趕往郵電學院。
下午是除了做作業,唐植桐又檢查了一遍爐子的圖紙,已經用磚壘的驗證過可用性,接下來就是跟小王同學申請專項資金,托人造爐子了!
放學時,天空就已經有些陰沉,小北風也刮的歡暢,地上又落了一層金黃的樹葉。
唐植桐蹬的自行車都快冒火星子了,生怕下雨淋濕小木屋。
緊趕慢趕回到小院子,唐植桐將干透的小木屋薅進空間,又把院子打掃干凈,仔細檢查一遍,確認跟拿到鑰匙時沒什么兩樣之后才出門。
不能怪唐植桐謹慎,萬一顧勇這個房東提燈定損呢,唐植桐不想給自己哥們招惹這種麻煩。
看天色,暫時沒有下雨的意思,唐植桐去旁邊電話局找顧勇還鑰匙。
待看到顧勇后,唐植桐就有些無語,這特么才幾天?這哥們又給自己整出兩個黑眼圈,遠遠看去茶杯里泡的枸杞都快溢出來了。
“勇哥,我過來還你鑰匙。”唐植桐敲敲門,沒走進去,而是朝顧勇招招手,讓他出來。
“吆,桉子,你朋友這么快就用完了?”顧勇看到唐植桐招手,也沒多想,站起來就往外走。
“嗯,已經走了。謝謝勇哥,我把院子稍微打掃了一下。”顧勇出來后,唐植桐先將鑰匙還給他。
“嗐,跟我你還客氣啥?”顧勇接過鑰匙,直接塞兜里。
“瞎客氣唄,來,抽煙。”唐植桐有空間傍身,口袋跟哆啦A夢是同款,啥都能往外掏,他這次掏出來的是牡丹。
“吆,牡丹!行啊,桉子,這生活水平提升很快嘛。”顧勇接了煙,瞅了一眼煙盒,說道。
“我兜里兩盒煙,一盒好,一盒差,差的自己抽,好的散煙用。”唐植桐劃根火柴,跟顧勇直白的說著職場小技巧。
“嘿,你這腦瓜子好用,下回我給你兩盒華子,拿出去更唬人。”顧勇抽了一口,說道。
按道理來講,顧勇的家庭環境不太可能造就出不通人情世事的孩子,但顧勇在這方面確實存在短板,可能是其父母工作太忙,沒多少時間傳授經驗,也有可能是環境優渥,他不愿在這上面費心思,或者兼而有之。
“那我可不能要,就你現在這模樣,要是讓叔叔阿姨知道我給伱出主意,能恨死我。”唐植桐搖頭拒絕道。
“嘿嘿,該說不說,你那法子能用。”顧勇自然知道好兄弟指的是什么,但他樂在其中,不可自拔。
“勇哥,一滴、十滴的老話你肯定聽過吧?其實還有一個說法,男人的精血是有限的,誰先流完誰先走。”年少不知貴,老來空流淚,看著顧勇沉溺其中,唐植桐覺得自己有必要給他糾偏,畢竟主意是自己瞎吉爾出的。
“還有這說法?”顧勇有些不信。
“嗯,而且太頻繁會影響持久,本來三五十分鐘才停火,等以后三五分鐘就繳槍。”唐植桐壓低聲音,悄么么的說道。
“嘶……這差別有點大啊。”顧勇猶豫了,雄風不在,火力不足,到時候恐怕自己在劉悅面前抬不起頭來,很丟人吶。
“勇哥見多識廣,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部分演藝人員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唐植桐看顧勇還在猶豫,決定下劑猛藥。
有些圈子的部分人士確實生活不太檢點,離婚的、出軌的、找小的、批發綠帽子的、當忍者神龜養別人孩子的,仿佛只要拿“以愛之名”做遮羞布,一切就都順理成章起來。
“嗯,那個……思想是比較豪放。”顧勇撇撇嘴,有些不屑,但嘴下留了情。
“那勇哥有沒有聽說過勸守寡兒媳再婚的?”唐植桐又問道。
“廢話,我能連這都不知道?但這兩個可不能放一起比,壓根就不是一回事。”顧勇白了唐植桐一眼。
“我知道,你聽我說嘛。”唐植桐當然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前者是為一己私欲,后者是出于心疼,“嫂子在舞蹈學校,小王曾經也在那,盡管都跟演藝搭點邊,但我是信得過她們的,但她們畢竟是新時代的青年,現在又鼓勵寡婦再嫁,對吧?”
唐植桐說完借著抽煙的空檔,變換了一下位置,離顧勇稍微遠了一點。
“我怎么聽著這么別扭呢?你到底想說啥?”顧勇眉頭皺起來,問道。
“勇哥,人有禍兮旦福。我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去找馬恩列報道,小王改嫁的話,就會有人住我的房子、睡我的老婆、揍我的娃……”唐植桐為了規勸顧勇也是拼了,拿自己和小王同學自黑,至于自己找馬恩列報道?等著吧,向天再借五百年!
“行了,行了,說的夠惡心的。我知道你是想勸我,干嘛拿你和小王說事?”顧勇心下還是感動的,兄弟說了這么一通,就為了勸自己節制,鑒于之前兄弟說的都對,他決定聽兄弟一回。
“直接拿你說事也行啊,擼多歸西后,就會有人住你的房子、睡你的……”唐植桐見顧勇聽明白了,又往后撤了一步。
“你可閉嘴吧!我知道了,我以后當和尚,總行了吧?”顧勇一聽唐植桐的腔調,代入進去挺惡心的,抬手欲打。
正在此時,仿佛老天爺也被唐植桐打的比方惡心到了,“咔嚓”一道閃電,轟隆隆的雷聲緊接而至。
“嚯!勇哥,雷神在世啊?小弟服了,好像要下雨了,我得去接小王了。”唐植桐拱手求饒,轉身就跑。
“喂!有沒有雨衣啊,從我這帶一件!”顧勇哭笑不得,朝遠去的唐植桐喊道。
“有,放心吧,勇哥也早點回。”唐植桐擺擺手,并未停步,下樓推上自行車,一個瀟灑的抬腿,騎上一溜煙似的跑了。
現下衛星沒上天,京郊雖然有一些氣象站,但氣象雷達也沒幾臺,主要工作還是以記錄天氣為主,偶爾參考著農諺預估天氣,這活別說氣象員,田間的老農估計也能做。
“走,咱先去椿樹胡同,拿上雨衣去接咱妹妹。”小王同學見到唐植桐,沒猶豫,直接收拾東西準備走人,雖然還沒到下班的點,但這年頭考勤接近于無,惡劣天氣遲到早退很正常。
“行。”唐植桐答應的爽快,這天兒淋濕了可不是鬧著玩,萬一發起燒來,鬧出人命也不稀奇。
現下最常見的退燒藥只有乙酰水楊酸,也就是阿司匹林,只能針對低燒起作用,像什么對乙酰氨基酚、布洛芬,國內是暫時沒有的。
倒是有安乃近,不過這藥的副作用是致命性的,能不用就不用。
“桉子哥,去年也是這時候下的雨吧?”走出辦公樓,小王同學看看天,問道唐植桐。
“嗯,差不多,去年給你煮了姜湯,今年咱吃火鍋。”唐植桐也想起了去年的那場雨,小王同學很狼狽,穿著自己剛發的棉服走的。
“吃火鍋?咱家既沒有鍋,也沒有肉,煮菜吃嗎?”小王同學捂嘴輕笑。
“明天我去買鍋,我知道有個地方賣二手貨,不貴。肉嘛,我去想辦法,明天晚點過來接你。”唐植桐空間的肉以豬肉、豬下貨為主,牛羊肉及下貨很少。
之所以少因為貴教吃的牛羊肉需要阿訇經過一定的儀式后宰殺,有專門的屠宰場,屠宰場距離工地較遠,唐植桐只打著工地的旗號去過一次,買的不多。
“行。”小王同學點頭答應下來,伴著雷聲與丈夫一同前往椿樹胡同。
來到婦聯宿舍時,葉志娟還沒有下班,小王同學一點都沒見外,翻箱倒柜的找出兩件雨衣,打算給妹妹、小姑子一人備一件。
“趁沒下雨,你給咱媽留個字條說一聲,省的咱媽以為家里進了賊。然后你先回家,我自己去實驗中學。”唐植桐拿過雨衣,安排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多個人多個照應。”小王同學一邊找筆紙留字條,一邊說道。
“別,兩個已經夠我操心的了,再多你一個,我怕照顧不過來。聽話,快點回去。”唐植桐摸摸小王同學的秀發,溫柔的說道,他發現小王同學挺吃這套。
“嗯。”果不其然,小王同學不再堅持,給了唐植桐一個含糖量甚高的微笑,答應下來。
中學放學時間比較晚,唐植桐到學校門口時,還沒有放學。
唐植桐在和學校門衛說明情況后,將自行車放在傳達室門口,自己則帶著雨衣去了初一所在的教學樓門口等兩個妹妹放學。
伴隨著下課鈴響起,陰沉的天空此刻仿佛聽到了開閘放水的號角一般,豆粒般的雨點開始落下,從剛開始的幾滴,很快就傾瀉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