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打城墻磚的主意,并不是要跑到上次郵電學院取磚的西直門拉,那邊忒遠,一天啥都不用干也跑不了幾趟。
這兩天從家里進進出出,唐植桐看到有人用排車往家拉城墻磚,特意找水站的朱大爺打聽了一下。
朱大爺當時的原話是:“市里面前陣子出了個規劃,從舊鼓樓大街豁口經安定門、東直門、朝陽門、崇文門到正陽門,東邊這半拉內城城墻都得拆嘍。這不,不少百姓都自發的響應市里號召呢。”
在有的人眼里,城墻磚是文物,但在時下老百姓眼里,這玩意就是個能蓋房、搭灶臺的磚頭,還是免費的那種。
既然是響應號召,那就有了往家里搬的理由。
即便有人想追究,但那句老話說得好,法不責眾嘛。
更何況,據唐植桐所知,除了個別人心疼外,壓根沒人追究這件事。
回到家,唐植桐將白菜放下,回廂房找了身以前的舊外套換下來,出去跟張桂芳說道:“媽,我去拉點城墻磚,得跟馬大爺借個板車,給他拎兩顆白菜吧?”
“去吧,再給巧兒拿幾個柿餅。”張桂芳痛快的答應下來,拿出剪刀,從曬好的一串柿餅上剪下來五個,遞給唐植桐。
“好嘞!”唐植桐喜歡張桂芳的明事理,這年頭很多東西都屬于生產資料,而且是你有我沒有的那種。
甭管關系多好,借東西總歸要有所表示,否則借了第一次,就沒有第二次了。
“你去哪邊拉?聽說得用撬,挺費勁的,我跟你一塊去。”張桂芳放下剪刀,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準備換一身去幫忙。
“您可別去,家里有個壯勞力,要是再讓您去,我怕街坊的唾沫星子淹死我。”唐植桐堅定的拒絕道。
怕別人說只是借口,唐植桐是不想讓親媽遭這份罪,自己之所以找這么個下雪天,是因為這種天人少,可以開外掛。
從馬大爺家拉著排子車出了胡同,由花市大街東行,到頭左拐就是東便門。
由于興建新的火車站,這邊鋪了鐵路,火車就從原東便門遺址上東來西去。
鐵路也好,高速公路也好,都有一個修建原則,盡量平且直。
東便門這邊地勢較高,鐵路是直接鋪過去的。
為了安全,無論是行人還是車輛,都得給火車讓道。
火車過來的時候,有專人放下兩邊的欄桿,火車鳴笛示意。
等火車過去,欄桿重新抬起,這時才輪到人、車通過。
如果順著鐵路再往南走,就會看到涵洞,由于那邊地勢低,一些路口就架起了橋,行人及車輛從橋底通行。
無論哪種,鐵道兩側都沒有鐵絲網,所以才會有那么多人扒火車、偷煤。
眼下鐵的產量不是很理想,用鐵的地方也多,所以很多事只能忍著,要等改開經濟發展上來,才會在鐵路、高速鋪設鐵網。
出了東便門往前走不了多遠就是建國門,建國門南北兩側都有未拆完的城墻。
建國門北側城墻的兩側都有住戶,南側城墻的西面由于建車站的原因,住戶大都已經搬走,東面緊臨著護城河和大通橋。
東邊沒住戶,好處是不引人注意,壞處是路不好走。
也正是因為路不好走,所以這邊城墻一直沒有人來拆。
路不路的,對唐植桐來說關系不大,薅下來再裝車就是了。
唐植桐將板車拉到城墻下,點上顆煙,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首先沒有人在這邊拆磚,這為他用作弊器創造了條件。
接下來,唐植桐重點留意了一下建國門外大街的車流量。
從昨天下午開始下的雪,目前仍舊沒有停下的跡象,這種天出來的人并不多,路上行人稀少,車輛更少。
既然如此,唐植桐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薅了。
為了保險起見,唐植桐順著城墻根往南走了走,只薅城墻東側的城墻磚,一塊兩塊三四塊,玩的不亦樂乎。
就連城墻中間的灰土也沒饒嘍,薅了一些進空間。
在有些人眼里,城墻中間灰土一點用處都沒有,拆起來耗時耗力耗錢,只是累贅。
但在唐植桐眼里,這玩意也有自己的用處,不光堅固,還防水!
防水效果可能比古墓用的青膏泥差一點,但絕對比黃土要高一個檔次。
到時候在地窖周圍搞上一層灰土,嘖嘖嘖,那自家這個地窖就再也不怕潮濕了。
薅完一大片城墻磚,唐植桐慢慢悠悠的往回走,趁沒人過來的時候,往板車上放了八塊。
別看只有八塊,已經有四百斤的重量,要是有個牛馬在前面拉扯,還能再放十多塊,自己拉嘛,給外人做做樣子就行。
結果這個樣子做的也沒啥必要,街上人很少,就連“情報站”的朱大爺都躲進水站取暖了。
等唐植桐到大門底下時,車上城墻磚的數量已經加到了二十塊。
“我幫著你一塊搬。”張桂芳聽見外面有動靜,放下手里的針線活,出來說道。
“媽,您別插手了,直接倒地上就行。有點餓了,您去給我熱點飯吧。”唐植桐沒有讓張桂芳插手的意思,找理由將她支開。
院子里的白菜已經收了,院子基本都空了出來。
閃出將要挖地窖的位置,唐植桐直接將板車掀倒,任由城墻磚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我還以為你要好大一會才能回來,沒想到這么快。”唐植桐回屋吃飯的時候,張桂芳嘮叨道。
“嗐,這不碰巧了嘛,市里安排的臨時工正往下拆墻磚,我給人遞了盒煙,直接撿拆下來的往家運。我吃完飯還得抓緊再去,省的被別人運完了。”唐植桐變著法的編織著善意的謊言。
“那一會我一塊過去,咱兩個人快。”張桂芳覺得煙已經送出去了,那就要盡可能的占到好處,不能拖到第二天。
“別介,我爸在那看著呢,我怕讓你干累活,他跳出來打我。”唐植桐指指墻上的照片,說道。
“都結婚的人了,怎么還胡說八道?”張桂芳樂了,知道孩子不想讓自己受累,也就沒再堅持。
吃過午飯,唐植桐繼續搬磚,做樣子的成分居多。
剛開始是八塊磚,后面累了慢慢變成了六塊、五塊,每次到大門底下就變成了二十塊。
在將板車掀起來倒磚的時候,再利用空間偷偷加點料,完美!
在唐植桐搬磚的時候,王靜文提前從單位下班,直接去了史家胡同的婦聯找葉志娟。
無論是門衛還是其他辦事人員都認識王靜文,不僅沒攔著,還熱情的打招呼。
王靜文客客氣氣的應對著,終于在十分鐘后見到了親媽。
“媽,桉子那邊昨天發生了點事……”王靜文跟親媽不客套,在關上辦公室門以后,將事情的原委原封不動的告訴了葉志娟。
“這事早改比晚發現好處理,照現在的情況看,再拖個一年半載,一個處分是跑不掉的。這次沒什么大問題,讓桉子放心吧。”葉志娟聽完后,稍微一琢磨,開口道。
“嗯,我也這么覺得,那要不要和郝叔叔說一聲?”小王同學認同親媽的說法。
“我回頭和他說一下。你們不要因為被扣了定量就想著找補回去,手不能伸太長。要相信胡局,不要多問。”葉志娟叮囑道。
“好。媽,我聽瑩瑩講,昨天您又開了一天的會,您得注意自己的身體啊。”小王同學拉著自己親媽的胳膊撒嬌式規勸道。
“行,我知道了。桉子參與編寫的那本醫生手冊快終審了,還有你們小兩口幫我出了那么多點子,我總得跟進吧?忙過這陣子就好了。”葉志娟笑微微的說道。
“那您也得注意身體呀,您要是再這樣,我可跟桉子說,以后撒手不管了。”小王同學撒嬌道。
“伱呀,于國于民有利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快走吧,別在我這耗著了。”葉志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催促道。
“好,那我先去接瑩瑩。”小王同學也看了一眼手表,回道。
“嗯,以后東西緊著你們吃,先不用往這邊拿了。”葉志娟拍拍女兒的手,囑咐了一句。
“那我回去將您的指示傳達給桉子。”小王同學吐吐舌頭,沒答應,也沒拒絕。
小王同學接上兩個妹妹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唐植桐已經跑了十來趟,累的跟狗似的。
借助外掛作弊,明面上的磚已經足夠做地窖了。
唐植桐拉完最后一趟,將板車還給馬大爺,坐在城墻磚上抽了顆煙,犯愁。
有掛好用,但要避人耳目,接下來無論是挖地窖,還是壘磚,都得想辦法不讓家人參與。
要是按部就班的做,這地窖至少得十來天才能完工,唐植桐不想走尋常路,太累。
“這些都是你拉回來的?”一會的功夫,小王同學接了鳳珍放學回家,看著院子里的城墻磚,驚訝的問道。
“嗯,厲害吧?一會幫我燒點水,我洗個澡,累劈了。”唐植桐抬起夾煙的手,有點打顫。
“好。要不要扶著你進屋?”小王同學心疼道。
“不用,我在這坐一會歇歇。”唐植桐搖頭拒絕,身上都是汗,雪停了,但還沒有開始化,覺不出多冷來,正好可以涼快涼快。
“鳳珍,你先回屋,我在這陪你哥待一會。”小王同學摘下自己的挎包,遞給小姑子。
“嗯。”鳳珍點點頭,接過來進屋。
“你昨天說的事,我跟我媽說了……”小王同學做了一回傳話筒,將葉志娟的意思說給唐植桐聽。
“東西還是要想辦法的,這個我去做,你不用操心。”對于葉志娟的話,唐植桐大部分都認同,物資方面嘛,選擇性的聽。
對于唐植桐定量驟減操心的不止是葉志娟,張桂芳也揪心,之前之所以讓孩子放開肚皮吃,一方面是因為兒子偶爾會從外面“買回”一些食物,另一方面就是兒子定量高,家里寬裕。
“吃飯前,我先說一件事。”張桂芳將碗筷都擺放整齊,跟坐在桌前的孩子們,一臉嚴肅的開口道。
“從今天吃,咱家的糧食,個人只吃自己的定量,我每頓都按照你們的定量分好。家里的白菜收了不少,吃不飽就多吃點菜、喝點菜粥。”張桂芳著重看著鳳芝,家里最貪吃的就是小閨女,之前兒子定量沒有減,還能挪個四五斤補貼給閨女,現如今不行了。
鳳芝懵懵懂懂,對自己有多少定量,能不能吃飽肚子沒有多少概念。
親媽說啥就是啥,鳳芝率先點頭,完全不會想到接下來自己會餓肚子。
鳳珍已經懂事,知曉世事艱辛,更知道現在外面什么情況。
處在青春發育期孩子,飯量本來就大,鳳珍眼看著很多同學喊餓,上課有氣無力,唯有吃飯的時候才能讓他們提起精神來,那吃飯的速度和姿態,就跟餓狼見了肉一般。
課間不少同學都會盡量不活動,節省力氣,窩在教室里聊天,交流著如何用有限的定量填飽自己的肚子。
有的說早上、中午少吃,攢下當天的定量晚上吃,這樣能睡個好覺。
有的說只要吃的速度快,能有暫時的飽腹感。
有的說喝個水飽,盡量別活動,能騙自己吃飽了。
有的說每天攢下半兩糧票,等星期六回家的時候,能在飯館買份爛面條,那個撐肚子……
小王同學張張嘴,想勸兩句,卻一時不知說什么好,畢竟她也沒有什么能力改變這種現狀,只能將目光投向唐植桐。
“媽,您說的對,我支持。”讓小王同學意外的是,唐植桐竟然投了贊成票。
唐植桐之所以贊成,是演給兩個妹妹看,省的在外面說漏嘴,此外也有兩個務實的原因。
一是想讓兩個妹妹親身體驗一下生活的疾苦,生活在遍地吃不飽的胡同里,不能脫離群眾。
二是街坊的耳朵長,自己改定量的事情肯定瞞不了太久,因為月底發糧票都是一個胡同一個胡同的來。
在這之前,鳳芝不喊餓,可以解釋為吃了唐植桐的定量,畢竟四十七斤嘛,但改成三十四斤后,再不喊餓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再說,唐植桐心里是有數的,嚴卡糧食定量,鳳芝、鳳珍肯定不夠吃,但也不至于餓出毛病。
各自的定量加上白菜,勉強能達到八成飽,這已經比其他家庭好出太多。
更何況張桂芳肯定會偷偷的從自己那部分里照顧一點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