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酒瓶就挺好,干嘛買燭臺?有那個錢還不如給你做身衣服,你現在能穿出去的只有工作服。”小王同學不同意唐植桐浪費錢的建議,一門心思的只想給丈夫做身體面衣服。
“衣服就算了,今年布票也沒發多少,咱不是馬上要孩子嘛,得留著給孩子買尿布。小孩子長得快,衣服換得勤,春夏秋冬四季衣服得用不少布票呢。”唐植桐同樣不同意小王同學浪費錢的建議。
“最多買點尿布,衣服就算了,到時候用舊衣服改改就是了,反正孩子也不懂。”
“嘿,你還真是親媽。那也不做,咱日子過的紅火,不少鄰居眼紅呢,整天酸話一大堆,再穿著光鮮亮麗的,還不得讓他們嫉妒死?照我說,衣服上再有幾塊補丁才好呢,要不你在我衣服的衣肘、袖口、膝蓋都打上補丁得了。”唐植桐是真心不打算做衣服,今年布票少,明年、后年、大后年會更少,到時候無論什么崗位,除了對接國外的工作人員,其他人人均身上最少得八塊補丁。
今年布票少了,很多百姓并沒有太多怨言,錢就那么點兒,得首先顧著吃,就是有布票也有不少人不去買布。
舊衣服縫縫補補能再穿一季,肚子餓上兩天就受不了。
“好好地衣服打什么補丁?想穿的久也不用這樣呀。行了,不做就不做,到時候別后悔。”小王同學以為丈夫在鬧著玩,也沒當真。
唐植桐笑笑,自己當然不會后悔。
作為一個年輕軀殼里裝著老靈魂的新青年,唐植桐并不在乎面子,過日子嘛,里子比面子重要,所有人都認為自己窮才好呢。
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
沒人來打擾自己的日子,那才叫一個舒心。
停了電,本就枯燥的夜生活就更顯單調了,小兩口燙燙腳,吹燈上床。
小王同學是個有文采的,給丈夫上了一節語文課:京中有善口技者……
2月16日,星期二,南風依舊。
吃過早飯,唐植桐收拾上咸菜,作為保鏢,跟在小王同學和鳳珍的后面,騎向椿樹胡同。
鳳芝知道今天是決定能否選拔上的關鍵日子,有些緊張,沒有了往日的雀躍,這次一句話都沒說。
到了椿樹胡同,唐植桐先上樓把咸菜放下,又帶著小姨子下樓。
一行人到了民族飯店就兵分兩路,小王同學載著鳳芝去廣播電臺,唐植桐護送兩個妹妹去學校。
廣播電臺在復興門外真武廟,央廣、北廣都在那,離著顧勇家不遠,都在同一條南北街上。
民族飯店有十層那么高,是去年的獻禮的十大建筑之一,放眼下是排得上號的氣派建筑。
眼下的民族飯店通宵營業,大門不關,“第一詐騙案”就是發生在這里,案發后,飯店加強了安保,晚上11點準時關門。
還因關門早鬧過誤會,把某大佬攔在了外面,直到保安人員看到門外“G”字開頭的小車牌才把門打開。
在這種單位做保安,誰的車牌是多少,那必須是要牢記在心的。
來到學校后,唐植桐收到了羅志平轉交的兩封信。
一封是武漢那邊寄過來的,打開一瞅,是自己在長江大橋旁拍的照片。
即便是日子再難,人家也沒有誆騙唐植桐,是真的拍了照、洗了照片寄過來,這要是放在一切往錢看的年代,保不準就有人收了錢、記下地址后假裝拍照,壓根就不會去洗,更不會給人寄。
反正通信不便、追查成本高,誰還能專門再跑回去報案抓人不成?
這一行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發家致富之捷徑!正應驗了那句“沒良心可就賺的更多了”。
另一封信是四九城公安口寄過來的,武愛軍同學寫的。
信里告訴唐植桐,自個已經如愿調動到了刑偵口,并成為了一名正式的民警。
對于唐植桐的幫助,武愛軍那是相當感激,直言讓唐植桐出差回來給自己回一封信,自己上門再去坐坐。
看完武愛軍的回信,唐植桐笑了,這小子還跟自己玩事后感謝這一套。
雖然唐植桐不需要,但心里還是很熨帖的。
課間,唐植桐給武愛軍回了一封信,言明兩家不用在意這些細節,約武愛軍等春暖花開再一塊聚聚云云。
之所以把時間拖后一些,是因為到時候市面上的菜會多一點,到時候好安排。
與此同時,有電臺的工作人員找到小王同學:“王靜文同志,你好。我是楊琳。”
“楊編輯好。”小王同學對楊琳有印象,這幾次的小歌手選拔評委中都有這一位,廣播電臺的其他工作人員都是稱呼她楊編輯,而且態度很恭謹。
“《一分錢》是首非常好的歌曲,積極向上、朗朗上口,肯定會受到廣大人民群眾喜歡。創作起來難度不小吧?”楊琳上來先把《一分錢》夸成了一朵花。
“還行吧,春節的時候,我愛人看電影《今天我休息》來了靈感,回去以后,我們倆就合作寫了出來。”自己參與寫的歌被認可,小王同學很高興,但功勞嘛,大部分都放到了唐植桐頭上。
“哎呀,你們真是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侶,羨慕煞旁人啊。”楊琳先是一通夸,然后話音未落,話頭就轉了:“近期你們還沒有創作安排?我能代表廣播電臺向你們約稿嗎?”
“我倆都是業余的,沒有什么創作安排,不過我愛人倒是說可以考慮再創作,具體的我要回去再跟他溝通一下,要不回頭給您回話?”小王同學沒有立馬答應下來,但話頭是留下的,而且是希望比較大的那種。
“好,好,謝謝你們。現在人民群眾對精神食糧求知若渴,我們非常期待你們的新作。”楊琳聽到小王同學的回復后喜逐顏開。
“楊編輯客氣,您對歌曲類型有要求嗎?”小王同學對這一行不是那么熟悉,但好歹知道一些,歌曲跟拍攝、畫畫差不多,創作前都得有個主題。
“最好是振奮人心,聽了能使人充滿干勁。”楊琳結合自身工作給了個方向,不管外面什么情況,目前電臺的宣傳重點依舊是大邁步。
“好。我記下了。”小王同學點頭應下,打算回去跟唐植桐說一聲。
楊琳是個懂人情世故的,盡管與小王同學沒啥交情,但最終《一分錢》小歌手的資格還是給到了鳳芝。
其他參加選拔的小選手中不乏關系戶,但關系戶里可沒有人能給廣播電臺提供歌曲啊!
楊琳盤算的很清楚,這次《一分錢》給了詞曲作者的關系戶,下次總不能還給詞曲作者的關系戶吧?即便約歌不成,自己這邊也沒啥損失,因為鳳芝本身的嗓音、節奏感都還可以,處于可選可不選的存在。
既然鳳芝獲得了《一分錢》的演唱資格,那就得接著錄歌,姑嫂倆中午都沒回去,直接在廣播電臺的食堂用的餐。
小王同學自帶了窩頭、咸菜,鳳芝則是拿著電視臺發的條子,吃上了“國家飯”。
“嫂子,要在這唱幾天呀?”鳳芝還是頭一回享受這種待遇,很平凡的白米飯吃著也格外香甜,一邊吃,眼睛一邊滴溜溜的轉。
“你還想天天吃電臺的食堂啊?下午用心點,爭取一遍過。”姑嫂相處時間長了,小王同學大概能摸準鳳芝的脈,直接斷了她那不良的念想。
“嘿嘿,好。”鳳芝倒沒有很稀罕這邊的飯菜,只是想著回學校可以跟同學顯擺自己吃了幾天廣播電臺的飯。
她甚至連怎么顯擺都想好了:就是那個播《小喇叭》的電臺,我見到主持人了,可和氣了,還跟我說話呢;食堂吃的白米飯,干干的,有點噎得慌……
盡管小王同學讓鳳芝一遍過,但鳳芝下午配合演奏老師排練了好幾遍,最后一遍才錄。
等姑嫂倆出了廣播電臺的大門,已經是快下班的時間。
“嗓子累不累?”待鳳芝在后面坐好,小王同學遛了幾下車,大長腿從自行車前梁輕而易舉的跨過。
“不累!”鳳芝今兒可高興了,她見識有限,本來以為從好多小朋友中間選一個唱的好的,給發個獎狀什么的呢,沒想到唱完后會通過《小喇叭》廣播給全國的小朋友們聽。
全國的小朋友們啊,鳳芝都不敢想那得有多少小朋友,自己連四九城都沒出去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哥哥嫂子帶去的動物園……
回家的路上,小王同學路過郵局的時候,把八塊錢的稿費取了出來,這回記得帶匯款單了,本來想著中午送鳳芝回家,下午去上班的路上取來著,沒想到一番“交易”下來,鳳芝選上了!
到家后,張桂芳在聽完閨女的報喜后,激動的眼淚差點掉出來,兒子、閨女都出息了!
雖然眼淚沒出來,但總得出點血,張桂芳破天荒的拿出來六個雞蛋,剝了五六顆小蔥,打算今晚做個大蔥炒雞蛋!
唐植桐下了課先去了一趟北圖,在停車處沒看到小王同學的自行車,就果斷的去了二龍路。
把靜瑩送下后,才帶著鳳珍回了家。
鳳芝將好消息又說了一遍,非常驕傲的告訴了哥哥、姐姐。
“成,不錯,沒想到這下還省下山楂、栗子了。”唐植桐聽完獎勵了鳳芝一個摸頭殺,然后笑著跟小王同學說道。
“哥,什么山楂栗子?我要吃!”鳳芝不明緣由,但并不妨礙她想吃栗子。
“吃吃吃,你今天你都吃了兩塊伊拉克棗了,不許吃了。一會吃飯。”張桂芳在一旁不樂意了,雖說給自己爭了臉,但孩子不能仗著這個蹬鼻子上臉。
“媽,買到棗了?”唐植桐放下挎包,問道。
“嗯,不管家里有幾口人,一個副食本只能買兩斤。家里人口多的,都商量著要分家呢。”張桂芳將今天買到的伊拉克棗拿出來,分給還沒有嘗到的鳳珍和唐植桐嘗嘗味。
“有媽的地方才是家,咱不分。”唐植桐本身不愛吃伊拉克棗,見張桂芳只給了鳳珍一個,就把自己的那一個也給了鳳珍,剛才他可是聽見鳳芝今兒吃了倆。
“不分就不分。”張桂芳聽了兒子的話,喜笑顏開。
其實別人分家并不是只為了兩斤伊拉克棗,有時候其他副食品也是按照副食品證發,人口多的家庭拆零打散,能買到的東西肯定比一本多。
為了一口吃的,大的單位去城外辦農場,小老百姓只能鉆這種空子。
“你看你這窩囊勁,也不嫌手臟。洗把手,先去看會書。”唐植桐擼起袖子,打算做菜,看到鳳芝在旁邊嗦粘有伊拉克棗的手指頭,賞了她一個腦瓜崩。
“街道發通知了,以后會輪流限電,我今天打了點煤油,這煤油也緊張,每次只能打二兩。”張桂芳將電燈拉開,借著燈光,將煤油灌在所剩無幾的煤油燈里。
“是嗎?那得再要點煤存下了。媽,等開了春,煤炭供應可能會好轉一點,您每次多要一些,零零碎碎攢點,等冬天用。”唐植桐在聽到限電后,第一個反應是煤炭減產了。
現在的居民用電基本都是煤電,去年停電是因為獻禮工程多,電要優先供給相關單位。
自打去年慶典過去,居民用電穩定了一段日子,大概有三四個月沒怎么停電,但這幾天已經停了三四次。
雖然唐植桐昨晚說可能是線路故障,但他自己也不怎么信,誰家線路出故障這么頻繁?歸根結底,還是糧食鬧的。
煤礦工人定量減了,吃不飽就沒力氣干活,煤炭產出自然就少了。
煤炭可不僅僅用來生火取暖、做飯、發電,還是其他行業必不可少的能源、原料。
煤減產,運到四九城再往下一分,能用在發電、生活上面的就少了,所以唐植桐才提醒張桂芳注意存煤。
面對百姓的抱怨,唐植桐有理由相信,此刻壓力最大的應該是顏雄飛,誰讓他是物資局分管煤炭供應的領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