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要不……明天我去財務處領工資?你有事去忙就行。”臨近下班的時候,馬薇對著伏案急筆創作的唐植桐說道。
“明天3號?你不說我都忘了。”唐植桐抬頭愣了一下,最近幾天忙著應對接見的后續工作,差點把發工資的事情給忘了。
“謝謝你,明天沒啥事,我還是自己去吧。”唐植桐想了一下,婉拒了馬薇的好意,不是擔心奪權,而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容易被單位職工誤解為翹尾巴,自己可是還要在郵政系統進步的,非議還是少點的好。
“行,那我明天早點來,咱爭取一上午發完。下班了,科長明天見。”馬薇背起包,朝唐植桐抬抬手,手指猶如彈鋼琴般在空中前后擺動幾下,笑著出了辦公室的門。
“再見。”唐植桐笑著點點頭,目送馬薇離開。
低頭瞅瞅手表,今兒忙著改稿子,又忘記去接人了。
已經是下班的點兒了,唐植桐收拾一下尚未改完的演講稿,連同工資表一股腦的裝進挎包,也麻利的走人,剩下的回家再干,捎帶著讓小王秘書幫著把把關。
等唐植桐到家的時候,小王同學和鳳珍已經到家。
鳳珍見哥哥進屋,主動幫著打了洗手水,在唐植桐洗手的時候,說道:“哥,我和靜瑩商量好了,以后天長了,下午你和嫂子就不用接了,我們能自己回。嫂子不太放心,你勸勸她。”
唐植桐沒有吭聲,擦手的同時,看了看窗外還沒有黑透的天,天越來越長,只要不在街上掏出糧食,問題應該不大了。
唐植桐想起編纂組星期天開會時的那一桌子剪刀、水果刀,保險起見,說道:“你們想自己回啊?也不是不行。在包里放把剪刀吧。”
“行!”鳳珍答應的干脆,哥哥嫂子每天都要上班、上學,為家里不少操勞,鳳珍幫不上忙,卻天天讓她們接,感覺非常過意不去,所以才會跟小姐妹提這檔子事,只要哥哥嫂子能同意,別說帶剪刀,就是扛著鋤頭她都愿意。
今兒輪到花市這邊停電,吃過飯,唐植桐回到廂房,頂著蠟燭繼續改稿子,一邊改一邊跟小王同學說了說今天去市局的見聞。
“作報告是好事,不過你最好跟學校里說一聲。”對于工作上事情,小王同學是支持的,同時查缺補漏道。
“嗯,明天單位發工資,上午走不開,下午我跑趟學校。”唐植桐從諫如流,打電話有些拿架子,他選擇親自跑一趟。
“行,這次發工資你自己多留一點,省的手頭錢不夠用。”小王同學想起了交照片錢時工作人員那鄙夷的目光,遂建議道。
“嗯,那我多留十塊吧,剩下的給你。”唐植桐側過臉,朝小王同學笑笑,心里盤算著等這陣子忙完,把答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楊琳的那首歌給“寫”出來,再賺個十塊錢給小王同學補虧空。
“行。”他笑,她也笑,搖曳的燭光打在臉上,讓笑容更增添一種異樣的朦朧美。
“哦,對了,明天早上你順路去椿樹胡同的時候,讓靜瑩也帶點防身的家伙放包里。我一早得去市局領工資,爭取上午把這事忙完。”唐植桐囑咐道。
“行,別操心了,趕緊寫稿子,寫完早點睡,省點蠟燭,現在蠟燭也不好買了。”小王同學報之以催促。
“嗯嗯。”唐植桐敷衍的點點頭。
蠟燭是白色的,八分錢一根,燈芯是純棉線,很多家庭為了節省,往往隔上十來分鐘就用剪刀將燈芯剪短,但這樣依舊無法延緩緊缺。
蠟燭是從石油中提煉出來的高級烷烴混合物,公交車都頂上“黑書包”了,蠟燭的產量肯定也是跟著下降的,不過唐植桐在工地囤的還有一些,但他沒說。
眼下吹燈后還是有事可做的,比如雨打爛芭蕉。
目前來說,唐植桐還是愿意做這種運動的,所以蠟燭緊缺就緊缺吧,等啥時候沒有芭蕉打了,再把蠟燭拿出來也不遲……
3月3日,正月初六,星期四。
唐植桐一大早匆匆吃了口飯,沒有等小王同學,就獨自去了市局領工資。
青黃不接的時候,人們對于工資的渴望更加迫切,唐植桐不敢耽誤。
對于這種情況,市局財務處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他們今天開門也挺早。
在職能范圍內,一切都在朝著盡力填飽大家肚子的方向發展。
唐植桐領完工資回押運處的路上,周正又拿著《手冊》和報紙跑了一趟主任辦公室。
周正昨天就去過一趟,好巧不巧,系主任不在,請假一天。
周正當時猶豫再三,沒有直接去校長室,而是決定再等一天,反正這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不差這一天。
“學院的優秀學生在校期間在校外干出了成績,這跟學校的教育、培養是分不開的嘛。”系主任一聽周正的話,拿著報紙和手冊仔細核對一下,高興的定了性質。
他對唐植桐是有印象的,去年秋天是這個學生首先提出利用空閑土地種點菜來著,確確實實幫了不少學生,也為教職工的餐桌添了一個菜。
“這樣,咱倆一塊要去一趟校長辦公室,專門匯報一下這件事。”這次的事情不是幾片胡蘿卜地能比得了的,系主任做不了主,直接拉著周正往外走。
而此時,唐植桐正和馬薇配合著發工資。
隨著馬薇對業務的熟練,及押運處職工對工資渴求的日益增加,財務科發工資的速度逐月加快。
現在天不光長了,而且暖和了不少,外面的風不再刺骨,很多家庭為了節省燃煤,已經不會將爐子燒的那么旺,不過大家還是大多穿著棉衣,如果熱了就解開幾個扣子,不少熬過冬天的老人也開始逐漸走出家門,在正午日頭最好的時候坐在墻角曬太陽。
老話講春捂秋凍,現下不少人對此深信不疑,感冒不是多大的病,但一個不留神,可能人就沒了。
盡管天氣轉暖,但唐植桐穿的也不少,因為押運處的煤不多了。
雖然取暖季還沒有結束,但煤少了,得先緊著食堂和浴室用,所以各個辦公室的爐子就停止了供煤,喝開水去鍋爐那接。
發工資是要開著門的,因為陽光照不到屋內的緣故,屋里的溫度還不如外邊,唐植桐還好點,火力旺,馬薇就難受了,不知道是不是來親戚的緣故,隔上一段時間她就倒些開水在搪瓷缸里,當成暖手寶來用。
即便如此,辦公室的門也得開著,想關上門暖和,得抓緊時間把工資發完才行。
押運處的其他職工仿佛感覺不出冷似的,排著隊聊的熱火朝天,交流著過陣子什么野菜好吃,打算趁工作之余,在附近的農田里薅一把野菜補貼一下肚子。
能把收入高于平均水平的郵政職工逼到這個份上,可見大家伙肚子里是多么缺東西。
唐植桐這回沒有參與聊天,因為想爭取早點結束,正忙著數錢,但正數的歡的時候,電話響了。
唐植桐無奈,只能暫停一下,接了電話:“喂?押運處,你是哪里?”
“小唐嗎?我是周正。”電話那邊伴隨著滋滋啦啦的噪音,傳出了周正的聲音。
“周老師好,我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有點多,今天上午處理一下,下午就去學校。”唐植桐立馬意識到了問題,不打自招道。
“那行,我下午在辦公室等你。”周正說完,利索的掛了電話。
學院對唐植桐的事情很重視,打算重點宣傳一下,找唐植桐做幾場報告,這事就落到了周正頭上。
周正從羅志平那要到了電話,沒想著唐植桐能在辦公室,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打了過來,沒想到歪打正著了。
唐植桐的聲音不小,其他人都聽到了,接下來馬薇也顧不上倒熱水了,統統加快了速度。
在大家心照不宣的配合下,還沒到中午,押運處的工資就全部發放完畢,包括那些在外押運的押運員工資。
唐植桐最后歸攏了一下,將代扣的部分分別交給工會陳大姐和方圓,在單位吃了午飯就馬不停蹄的趕往了郵電學院。
唐植桐為了節省時間,將自行車直接放在了有線樓的樓門口,邁著大步就朝周正辦公室走去。
說來也巧,唐植桐剛從二樓樓梯拐過來,就眼瞅著焦玉堂進了3227,周正的辦公室。
唐植桐知道焦玉堂對自己逃課的不滿,心里估摸著他這是找周老師給自己告狀,但也只能往辦公室走,只希望一會別鬧的太難看。
到3227辦公室門口,唐植桐深呼吸幾下,調整一下節奏,才敲門進去。
焦玉堂進辦公室還不到一分鐘,臉色已經不那么好看。
周正的做法跟羅志平如出一轍,先拿出《手冊》,給焦玉堂看了題字、看了編者名單,又拿出報紙,指給焦玉堂認人。
唐植桐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焦玉堂捧著報紙驚愕的模樣。
唐植桐掃了一眼《手冊》和報紙,哪還有不明白的?一種暴爽的感覺充斥著全身,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了一句話:你無需開口,攬勝會替你說話。
盡管再爽,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來,唐植桐上前主動承認錯誤,把臺階給的整整齊齊的:“周老師好,焦老師好。我最近工作方面有點忙,絆住了手腳,也沒有及時請假,我承認錯誤,這兩天我保證把作業給補上。”
“行了,焦老師是擔心你的學習,也是一片好心。你以后工作忙,提前說一聲嘛。”周正嘴上帶著些許責怪,但少見的露出了笑臉。
“上次事發突然,沒來得及,我下次注意。”唐植桐朝周正和焦玉堂點點頭,做了個不怎么靠譜的保證。
之前想的什么混個結業證書回單位坐班啥的,唐植桐提也不提,能挽回是最好的,學校里勾心斗角少一些,活的自在。
若是郵電學院知道唐植桐有這種想法,肯定是不會同意的,這種學生結業?怎么可能!
有個東西叫校友,哪怕成績不及格,只要能在某一方面有建樹,那就是著名的、優秀的畢業生!是學校教育成果的代表!
“嗯,作業還是要補上的,看你的時間,不著急。”焦玉堂放下報紙,勉強笑道。
“好的,謝謝焦老師。”唐植桐態度非常端正,無論怎么說,焦玉堂明面上都是為自己好,表面上還是要表達一下感謝,反正他即便看不慣自己,有接見這檔子事在,也對自己無計可施。
“周老師,那我先回去了。”焦玉堂尷尬的朝唐植桐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焦玉堂出身不錯,學習也不錯,大三時就當上了代課老師,拿上了工作,一直是家人的驕傲。
焦玉堂自己很滿意,覺得自己光宗耀祖了,但今兒才知道光宗耀祖跟光宗耀祖也有差別……
“小唐,焦老師這事別往心里去,他只是還沒從學生的身份里走出來。”待焦玉堂出去后,周正替他說了一句話。
“不會的,周老師,我知道焦老師是想維護課堂紀律,我帶了個壞頭,如果都學我這樣,學生就沒法帶了。”無論怎么說,自己是個學生,逃課都是不對的,唐植桐身為接見人員,覺得更不能做出有悖于倫理道德的事情。
在被接見之前,唐植桐是打算怎么舒服怎么來的,但接見后,仿佛無形之中被套上了一個“籠頭”,做事就有了顧忌。
這種感覺不太好,但總的來說利大于弊。
“你能這么想,我很高興。學校里打算邀請你做幾場報告,你這邊方便吧?”周正點頭贊許道。
“這個……我身為學生,沒在本專業上有所建樹,這報告不太好做吧?”唐植桐撓頭,盡管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感覺不太好。
“話不能這么說嘛,你是學校的一份子,從你的角度給大家講講,給大家些啟發,幫助大家一起進步嘛。”周正有任務在身,竭力爭取道。
唐植桐想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應下:“那行,講不好請學校和同學們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