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委前兩天跟我通氣,那邊想讓調你過去。你自己什么想法?”葉志娟囑咐完,繼續把這兩天自己接收到的信息說了出來。
“不去,我大學才上了一個學期,在這邊挺好的。”唐植桐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了,多一秒遲疑都是對郝仁的不尊重。
自己是委培生,這時候若是同意調走,那就相當于自絕于郵電口,以后就甭在這個系統待了。
“那我就幫你拒絕了吧。”葉志娟很滿意女婿這個反應。
前兩天科委借著“發明”名義,說那邊有很好的環境和氛圍云云,希望將唐植桐調動過去。
畢竟是之前打過交道,礙于情面,葉志娟當時的第一反應是謝謝人家,沒有直接拒絕這個提議,而是借口回來問問當事人意見,然后和顏悅色的把電話掛了。
等掛了電話,卻生了一會氣,科委的名義是為了更好的發明,里面有為唐植桐前途著想的意思,但更深層次的卻是利益問題。
葉志娟不認為唐植桐調動過去之后的發明創造收益后,科委能把這部分再分給婦聯。
唐植桐調過去,年紀輕輕,不可能再有更高的職位,而婦聯也沒了收益,最大的贏家是誰呢?
更何況這樣一來,還傷了李大姐的臉面,失大于得。
葉志娟回來后沒有立即問唐植桐,一直抻著,如果不是今天見了女婿,她甚至會在幾天后直接借著唐植桐不想去的名義替他回絕。
“嗯。”唐植桐也不傻,明顯感覺出科委這操作不地道。
一不跟自己接觸,二不找四九城郵政市局溝通,好歹得走正常程序吧?
找了自己長輩走人情關系,也得先說說條件吧?這得多不講究啊?
“小張的事情我跟你羅叔叔打過招呼了,他那邊會重點關注,你就放心吧。”說完前面兩件事情后,葉志娟才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嘴張承平的事。
“好嘞,改天我瞅瞅能不能碰見兔子、野雞啥的,打一只給羅叔叔。”聽了這話,唐植桐很高興,頭一回刷自己臉給自己親戚辦事,過程很順利,自己得懂事。
“別勉強,你羅叔叔那邊待遇比普通市民好一點。”感謝是應該的,但葉志娟不愿女婿為難,所以沒有把話說死。
“嗯,我試試,昨天上班的時候還看到只鴿子站房頂,當時連個彈弓都沒有,只能干看著。”唐植桐出口解釋道。
人餓了,逮住什么吃什么,沒人管鴿子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
聽馬薇提到過,押運科已經好幾個職工上班帶著彈弓了。
押運員是雙重管理,有工作紀律,工作場所不是野外,即便有鴿子也不能動槍,只能用彈弓打。
即便是用彈弓,也得分鴿子落在什么地方。
落在樹枝、院墻、電線等地方是可以打的,落在窗臺和房頂則不行,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打了玻璃或者瓦片。
“姐,我最近刷碗可勤快了,地也是我掃的。彈弓能不能還我?我也要打鴿子,等打著鴿子,讓姐夫做了吃。”一聽彈弓,王敬民又來了精神,想起了姐弟倆之前的約定。
“我先用幾天,用完了再給你。”唐植桐沒等小王同學開口,就把彈弓給截胡了。
想打兔子得進山,自己時間不允許,但上班、上學來回的路上“碰到”個把只斑鳩、鴿子還是很合理的,甚至運氣爆棚,“碰到”野雞也是有可能的嘛。
無論是上班還是上學,都是不可能扛著槍的,那就只有彈弓了,這玩意好攜帶,塞口袋里也不顯眼。
等哪天打著野味了,彈弓再給小舅子。
唐植桐的算盤打的響亮,但王敬民不知道啊,所以他一聽姐夫的話,臉就垮了。
“我帶你去釣會魚,這樣總可以了吧?”看小舅子不開心,唐植桐看了一眼手表,時間上還來得及,遂開口道。
“好!”一聽這個,王敬民來了興致,央求葉志娟道:“媽,我可以去吧?”
“你姐上回把魚竿收走了,沒有魚竿怎么釣魚?等你姐把魚竿拿回來再跟你姐夫去吧。”葉志娟摸摸兒子的腦袋,語氣很溫柔。
自打過了元宵節,兒子提了好幾回要去釣魚,釣大魚,好給家里加道菜。
且不論能不能釣到,起碼這份心是好的。
葉志娟不放心兒子自己去釣魚,也不放心兒子跟著別人去釣魚,但有女婿在旁邊陪著,她還是很放心的。
“嘿嘿,媽,魚竿在高師傅那呢,上回拿下樓我就給他了。”唐植桐看到小舅子臉上的失落,又給了他希望。
依著小王同學的意思,魚竿肯定是要帶回家的,但唐植桐當時說可以用兩根魚竿一起釣魚,說不定高大爺能多釣點呢,就成功說服了她。
“姐夫,那咱現在下樓吧!”王敬民一聽有門,立馬拉著唐植桐就要出門。
“那啥,文文,你把薺菜洗一下,等我回來拌了。”唐植桐先是交代給小王同學一項任務,然后跟葉志娟打了個招呼,才給小舅子一塊出門。
看著臉上洋溢著喜氣噔噔噔下樓的小舅子,唐植桐覺得這孩子以后能出息,短短時間內情緒四起四落,卻沒有哭,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可以的。
“高師傅,忙著呢?”王敬民在前,唐植桐在后,剛轉過樓腳,就看到高大山在捯飭自行車,自行車是倒立過來的,唐植桐看著親切,以前沒少見這樣修自行車的。
“哎,小唐啊。這車轱轆得拿龍了,我趁這會緊緊。”高大山坐在板凳上,聽見唐植桐的聲音后,站了起來。
“您坐著。嫂子在家吧?我想用用魚竿,帶敬民去釣個魚,回來再還給您。”唐植桐說話聲音有點大,故意說給屋里的張葉聽。
自行車是呂麗嫻的,今兒星期天,吳海洋休息,也就給張葉放了假。
“俺在呢,俺給你拿。”果不其然,張葉在里面大聲回了一聲。
“高師傅,最近哪兒上魚多一點?”煙是跟人打交道的開路先鋒,唐植桐雖然不抽煙了,但隨身帶著煙,蹲下身子,掏出一顆來給高大山點上。
“哪都不多,后海興許能好點吧。”高大山腿腳不方便,由于工作的關系,只有張葉休息的時候才會去釣魚,而且只去附近的筒子河,但這都不妨礙他能跟其他釣友交流。
“成,那一會就去后海。”唐植桐對后海不陌生,騎自行車沒一會就能倒。
張葉動作很麻利,這邊說了幾句話的工夫,她就拿著魚竿出來了,而且是兩根,附帶著高大山放魚的水桶。
“謝謝嫂子,想的太周到了,正好我也甩兩桿。”唐植桐沒有拒絕,站起身來樂呵呵的接了過來。
“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張葉來四九城已經三個多月了,依舊有些不習慣這邊的客套。
“嘿,那等我釣到魚分你們兩條。小光現在怎么樣,能翻身了嗎?”居移氣,養移體,唐植桐雖然看出了張葉的拘謹,但她的臉色、接人待物的方式正在慢慢向四九城居民看齊,比三個月前已經好了太多。
“呂大夫說翻身還得兩個月,現在會抬頭了,肉乎乎的,看著就稀罕。”張葉說完,還不忘瞥一眼高大山,督促的意味明顯。
“嘿嘿,挺好,挺好。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帶著敬民去釣魚。”唐植桐被強塞了一口狗糧,抓緊帶著小舅子去騎自行車。
唐植桐調整好車頭,將水桶掛在車把上,先讓敬民坐在后面,然后讓他把魚竿順著自行車的方向扛在肩膀上,防止這一路刮到路人。
由于是星期天的緣故,胡同里有野小子跑來跑去,所以唐植桐騎的并不快。
等騎到大道上,唐植桐眼瞅著一輛頂著煤氣包的公交車猶如醉漢般晃晃悠悠的停穩,然后等著急的乘客一擁而上。
面對大家的熱情,穿列寧裝的女售票員半個身子探出車窗朝外面喊:“后頭的別擠了!上不來的等下一趟!”
乘客可不吃這一套,照例往上擠,現在車次不多,下一趟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幸福是相對的,看到這一幕,唐植桐覺得自己有輛自行車就是好,哪怕公交車
都給報銷,哪怕騎自行車十公里就要消耗兩個窩頭,但勝在來去自由、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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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海很大,過了煙袋斜街往西北都是什剎海后海的范圍。
古人認為水能帶來財,所以打滿清時起這邊就有好幾個王府。
解放后,這附近環境治理過,不少上級別的干部選擇住在這周邊。
甭管誰住,這兒的路該窄還是窄,再加上今天這邊的副食品店供應蔬菜,一時間將這條道堵了個水泄不通。
自行車過不去,唐植桐剎停后下來車,正琢摸著要不要掉頭繞過去,就聽見旁邊一個買到菜的大媽拎著半顆耷拉葉子的白菜喜滋滋的跟排在后面的鄰居說道:“他嬸子,別排了,前面就剩最后兩顆白菜了。”
“啥?就剩兩顆了?”大媽的聲音不小,前面有排了半天隊沒買到的居民聽到后不滿的嚷嚷起來,隨即就有人攥著菜票往前擠。
有個梳齊耳短發的年輕媳婦被踩了棉鞋,急得直跺腳:“劉嬸兒您倒是看著點!這月菜票統共就.”
話沒說完,就被斜刺里伸出來的竹竿兒截斷了,一個帶著紅袖箍的大媽用竹竿啪啪的敲著地,時不時的用竹竿將人群分開:“排好隊!都排好隊!菜都是按人頭來的,還能少了你們吃不成?!剛才誰喊的就剩兩顆了?我回頭就收拾她!”
這話一出,人群立刻矮了半截,沒了聲息,只剩竹籃碰撞的窸窣聲。
叮鈴鈴一串車鈴響起,一個穿工裝褲的小伙子單腳支地剎住車,后座捆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不斷地開口督促別人給他讓道:“借過借過!”
唐植桐自覺地把自行車往旁邊推推,給人家讓出道來。
“小不點兒,魚竿抬抬高點,戳著人了。”小伙子下了車,朝唐植桐點點頭,還不忘提醒后座的王敬民。
“哼!”王敬民賞了他兩個白眼球,他討厭人家喊他小不點。
這會兒秩序好點了,唐植桐借著小伙子沖在前面開出來的道,緊緊跟在后面,想跟著他擠過這段路。
“哎,你說麻袋里是什么東西?”剛安靜了沒一會的人群,見到小伙子那鼓鼓囊囊的麻袋,“悄悄”問旁邊的鄰居。
“保不齊是釣魚打窩子的,沒瞅見人家扛著魚竿過來的?”有人誤認為唐植桐和小伙子是同一伙的。
“唉吆喂,這都啥時候,釣魚還打窩子呢?”有貧嘴的接茬,一半是不相信,另一半是不可置信。
前面的小伙子已經擠出人群騎上車跑了,唐植桐沒搭理這幫碎嘴子,推著自行車往前走,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你們猜錯了!
“結界,沒瞧見人家分開了嘛,肯定不是一伙噠。”
“那可沒準,幸許人家約好在哪碰頭了呢?”
當聽到第一句話時,唐植桐還挺高興,終于有個津門爺們看出來,但聽到后面一句,氣樂了,這老娘們可真會猜啊!
副食品店往前走是糧店。
四九城的糧食供應要比副食品充足,這邊排隊的就少了很多。
唐植桐往里瞅了一眼,有個店員長得喜慶,穿著臃腫的棉衣,把自己裹得像只花栗鼠。
胖是沒罪的,但特殊年代在糧店上班,以后肯定會有閑言碎語傳出來。
幾個小女孩在糧店旁邊跳皮筋,辮梢上的紅頭繩隨著腳下的節奏在黑發間忽隱忽現,跟糧店墻上紅紙剪的“增產節約”四個大字相映生輝。
“得嘞,就這吧。”唐植桐推著車又往前走了五六米,停了下來。
也許是這邊人多,格外吵吵的緣故,在這邊蹲點釣魚的人并不多。
有些講究的釣魚佬會選擇安靜的地方釣魚,據說那種環境魚會多一點。
唐植桐不講究這個,實在沒口,可以開掛嘛。
唐植桐等小舅子下來后,鎖車的時候瞄了一眼路邊的墻,上面貼著宣傳標語,其中“鼓足干勁”的“勁”字只剩半個力字旁。
剩下的“巠”字下面不僅有被撕掉的一半,旁邊還有一坨排泄物。
莫名的,唐植桐腦海里出現一組畫面:孫子拉完屎,大媽順手用撕下來一塊標語……
這若是被外媒拍下來,估計會大做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