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老師,都討厭不守規矩、不按套路出牌的學生,尤其是破壞班級秩序的刺頭兒。
在羅老師的眼里,此刻的李野就是這種討厭的“刺頭兒”。
三個班的學生調整到一個班,本來就處于不穩定的狀態,如果原一班班長夏月不適合當班長,那不管換誰來代替她,都會讓班級秩序更加混亂。
如果是在平時,羅老師這會兒早就把李野單獨拎出去“好好聊聊”,讓他知道知道文化人的鐵拳也不是吃素的了。
但是現在不行,因為李野是以“品德不足”的理由,質疑了夏月的班長資格。
“品德”兩個字在這個年頭,可是能夠上綱上線的重要標準,甚至可以跟“叛徒”扯上關系。
沒看電影中的那些反派角色,個個都是品德敗壞的敗類嗎?
“你有什么證據,證明夏月的品德不符合班長的標準?”
羅老師冷冷的開口,給了李野一個開口解釋的機會。
李野坦然的道:“夏月同學利用班干部的身份,私自取走同學的郵包信件,并且在收件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私拆同學郵件,扣押同學書信,
如果信件中有緊急內容,如果郵包中有貴重物品,那么夏月同學的行為會對收信人造成多大的危害和損失?”
“她難道不知道私拆他人郵包是犯法的嗎?
一個學生,為什么會這么大膽?為什么會這么隨意?
我認為是夏月同學因為自己班長的身份,有了凌駕于同學之上的權力欲望,造成了道德缺失的現象。”
“........”
全班同學集體傻眼,他們不太明白,為什么李野能夠把一件看似很小的事情,怎么就跟違法犯罪和道德缺失牽扯上了瓜葛?
但仔細一想,李野所說的話卻是句句在理,無懈可擊。
夏月急了,對著李野就爭辯道:“我只是幫你把郵件和書信拿回來了而已,這是同學之間的幫忙,你是在誣陷我。”
“我誣陷你?”
李野嗤笑著道:“難道你沒有拆開我的郵包,翻看別人寄給我的書籍?”
夏月臉色難看的強辯道:“我那是幫你.....和伱共同學習,作為同學互相幫助是應有的.......”
李野強行打斷道:“你只要回答有沒有拆我的郵包就可以了,任何理由,都是強加在本質表面的謊言而已。”
“..........”
夏月張嘴結舌,說不出話來。
鐵證如山,如何狡辯?
羅老師掃了一眼夏月,就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這種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同學之間好奇心作祟,拆開別人的郵包滿足自己的窺私欲,往大了說,就是.......校園霸凌。
想想學校內最近“黃世仁”的流言,還有學校后勤處剛剛搞到的一大批平價糧,羅老師就不禁感到頭疼。
這年頭的糧食還是供給制,家里但凡有個大肚漢或者半大小子,那糧食肯定是不夠吃的,想要吃得飽,就得買計劃外高價糧。
人家的爺爺剛剛幫你們解決了困難,孫子馬上遭遇校園霸凌,你們這是要鬧哪樣?
挾天子以令.......挾孫子以令爺爺?
草,那是人干的事兒嗎?
“你們兩個都坐下吧!這件事我會盡快調查清楚,但是不管你們有什么矛盾,都不能耽誤同學們上課。”
羅老師狠狠的瞪了夏月一眼,抬腳出門走了。
而夏月失魂落魄的坐了下來,柯老師都走上講臺了,她都沒有喊“起立”。
柯老師也沒有計較,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柯知雨。
“大家好,我叫柯知雨,以后由我來為同學們上英語課......請大家翻到第18頁,先跟著我讀一遍。”
夏月這時候才驚醒過來,懊惱之余一股不服氣的念頭騰的一下就直沖頭頂。
一個門門不及格的關系戶,也有資格質疑我?你以為靠著告黑狀,就能考上大學?
你知道怎么學習嗎?你懂得英語是什么嗎?你就是個差生,永遠都是差生,老師終究會明白,誰才是可以為學校爭光的人。
夏月回過頭,狠狠的瞪了李野一眼,然后打開書本坐直了身體,準備向老師展現一名優等生的實力。
在這個錄取率超低的年代,每一名有可能考上大學的學生,都是學校的寶貝,都有著隱性的特權,就算羅老師要拿掉她的班長,其他各科老師也會幫著她夏月說話。
而在英語這門課上,夏月更是有著絕對的自信。
在陸景瑤考上京城外語學院之后,作為閨蜜的夏月第一時間找到陸景瑤,拿到了陸景瑤的英語學習筆記,并且虛心請教了所有的“學習妙招”。
夏月悄悄的在家學習了幾個月,英語水平突飛猛進,現在她在一班說自己英語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要知道現在是81年,在幾年前初中、高中都是沒有英語課的,而英語又一直不計入高考總分,清水縣這種小地方根本就沒有重視英語。
直到今年有了通知,明年高考的英語成績會以50%的比例納入總分,各個學校才重視起來。
縣二中的師資力量薄弱,以前都沒有專門的英語老師,英語課都是兩位其他老師代課,那一口的土味兒英語聽起來相當喜感。
而相比起來,夏月此刻的英語水平是獨一無二的,她相信講臺上的柯老師一眼就能相中自己這匹“千里馬”。
“THE MONKEY AND THE CROCODILE”
“One day a little monkey was playing in ..........”
講臺上的柯老師一開口,李野就驚訝了一下。
這位柯老師,有點東西啊!
上輩子李野可是死磕過英語的,各種原版英語資料不知道聽過多少,
雖說他還不說能體會到“英語之美”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但發音美妙與否,卻是聽得出來的。
這位柯老師的發音水平,感覺比他上大學時候的英語老師都要強上一線。
對比前幾天縣二中那兩位英語老師的發音,真的是國家臺播音員和村委會大喇叭之間的差距。
“THE MONKEY AND THE CROCODILE”
“One day a little monkey was playing in ..........”
一班的學生開始跟讀起來,其中夏月的跟讀聲尤其響亮,而跟她相比起來,其余學生的聲音顯得是那么“弱雞”。
李野沒有笑話他們的意思,畢竟他們對英語的受教育程度,連后世小學四年級的學生都不如,啞巴英語是普遍現象,能大著膽子大聲朗讀的都算少數。
李野輕聲的跟著柯老師讀課文,不顯擺也不出頭,但架不住區別太大,還是引來了同桌新同學的目光。
文樂渝悄悄的瞥了李野一眼,秋水般的眸子之中隱隱的滿是詫異。
一年多前,她和媽媽擠在劉橋鄉小學的那間破房子里,過著清貧和清閑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位陸老師帶著禮物登門,請媽媽教授他的女兒英語。
其實媽媽開始是不愿意的,她不想節外生枝,但是文樂渝只是看著那袋大白兔奶糖咽了幾口口水,悄悄的吃了一塊,媽媽就立刻同意了。
第二天,文樂渝就見到了陸景瑤,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送陸景瑤過來的李野。
陸景瑤性格很和善,學習也很刻苦,只用了不長的時間,就贏得了母親的喜愛。
而這個李野就差點意思,他看起來有些憨,更多的時候是在看著陸景瑤出神,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后來媽媽說,這男孩子不是來學習的,就是來陪陸景瑤的,他很可能是考不上大學的。
不過文樂渝和媽媽不討厭李野,因為李野隔三差五的就帶來一些糖肉米面之類的稀缺品,并且很善解人意的表明,按鄉下規矩學生是要管老師吃飯的。
雖然飯做熟了之后,李野也會跟陸景瑤一起跟著吃,但其實基本吃不完,大部分都轉送給了文樂渝母女。
后來,李野也許是英語成績沒多大進展,轉而把精力都投在了那些計入高考成績的科目上,不怎么去文樂渝家補習了,
但是各類生活物品,卻是從來沒斷過。
直到有一天,文樂渝的媽媽悄悄的問李野:“如果陸景瑤考上了大學,你又沒考上,你可怎么辦?”
當時李野就笑著說:“我們訂婚了呀!還能怎么辦?”
文樂渝到現在都還記得李野當時的表情,不是那種大男人的霸道,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坦然滿足。
文樂渝的媽媽說,那是對幸福的期待。
但是這種期待,未必會有結果。
后來發生的事,文樂渝并不十分清楚,母親說這種事,很難說清楚誰對誰錯,但她認為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卻是被陸景瑤辜負了的。
尤其是對高考深刻了解之后,更是為李野的癡心感到可悲。
高考越來越難了,看似錄取率沒多大的變化,但是對于天賦一般的李野來說,考到京城去找陸景瑤的可能越來越小,越來越渺茫。
但是剛剛文樂渝聽到李野跟讀課文,卻下意識的生出了一個念頭。
他原來也在好好學英語呀?為了心愛的戀人,他竟然變化如此之大?
文樂渝一邊順嘴的跟讀課文,一邊思緒飄飛,偶爾不知所覺的瞥一眼李野。
但當她瞥到第三眼的時候,卻發現李野正在靜靜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