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糧店的小倉庫中，非常的安靜，只有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馬蹄表”嗒嗒嗒的秒針聲。
李大勇、胡曼等六個學生，正埋著頭，對著自己的卷子苦苦思索。
李野今天晚上出了三份題，雖然每份都不是完整版的試題，但是因為需要自己抄題，中間還要聽李野講一些大家不會做的題，所以他們的時間非常緊張。
只有文樂渝，早早的做完了自己的那份卷子，坐在李野身邊，安靜的看著他寫作，幫助他校稿。
李野今天很忙，真的很忙。
又要組織吃小灶，又要出題、講題，但是他即使再忙，也沒拉下跟文樂渝“共同創作”的小說。
這讓文樂渝的心里，總算舒服了許多。
雖然文樂渝堅定的跟著李野離開教室，來這里上自習。
但其實她多少是有些不快的。
以前在教室里，李野基本上都是“屬于她的”，到了這里，卻需要分出很多精力，來照顧李大勇、胡曼等人。
所以剛才文樂渝才會冷森森的說出那句“不相信的可以出去”。
經過十幾天的深入接觸，文樂渝其實已經熄了“共同創作”的念頭，安心的充當李野和柯老師之間的協調員，把一根根線索、素材，妥善的安插到李野手中的那本小說之中去。
她根本就沒有能力，在李野的小說之中提出指導性意見，只能偶爾隱晦的問李野：“這個石成，戲份還能再大點兒不？”
每一次李野都會慷慨點頭，針對石成這個角色多寫上幾筆，讓他更加出彩，更加突出。
文樂渝很欣喜，覺得李野很尊重她的意見，很貼她的心意。
但她哪里知道，李野對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李野在接到“這單活兒”的時候，就確定了以烽火逃兵為藍本，改編成一部專供柯老師的高端定制文。
而改編的第一步，就是確定誰是跟柯老師關系密切的那個人。
柯老師提供的故事素材，大體上就是一個由“歪瓜裂棗”組成的弱小戰斗團體，在戰斗中脫胎換骨，不斷蛻變的故事。
這個小團體之內，有因為恰飯投降過來的土匪，有腦筋缺根弦，空有一把子力氣的憨憨。
還有命格不好，克死了幾十號戰友的“喪門星”，以及年齡不大，卻是老兵油子的烈士遺孤。
另外還有后期加入的雜牌游擊隊員，以及還不如槍高的半大孩子。
而這些人的命運，都隨著那個投誠過來的殺胚“胡義”，發生了徹底的轉變。
李野拿到這些人物素材之后，最擔心的，是柯老師跟那個殺胚牽涉太深，那就真的很難寫了，現在是81年，不是01年。
不過后來李野發現，其中有一個人物角色，柯老師提供的素材最多，還特別豐富。
后來經過數次試探、溝通之后，兩人心照不宣的確定了那個“石成”，才是這本書的“超級配角”。
石成的角色原型是一名游擊隊員，在38年才正式加入隊伍，但是這人命大，等到倭兵投降的時候，他已經熬到了營級。
因為入伍時間晚，所以這個人早就結婚有了孩子，李野按照年齡一算，大概率是文樂渝爺爺輩的人。
而在后續的寫作過程中，校稿員文樂渝明顯對這個“石成”更加上心，李野也會盡可能的藝術渲染一下。
“鐺啷啷~”
晚上十點半，李野的“馬蹄表”突然間響了起來。
這種機械鬧鐘聲音很大，要是大早上的驟然響起，能嚇人一跳。
六個正在擰著眉頭做卷子的學生，也像聽見了槍響的野雞一樣，驚詫的抬起頭來。
“這就到點了？我還沒做完呢！”
“我也沒做完，李野，再等我們一會兒吧！”
“我不困，我不困，做一個通宵也不困。”
李野才不管他們困不困，站起身來就收卷子。
“我們只是第一天在外上自習課，你們就不能按時回宿舍，那么學校會怎么看？會繼續允許我們自己上自習課嗎？”
五分鐘批改完對錯，李野馬上就開始趕人，讓他們返回學校宿舍。
他是準備住在里屋的小火炕上了，但別人不行，他組織這些人出來上自習，是要擔責任的。
其實如果李野想要省事兒，那他誰也不鳥、誰也不幫，默默的等到高考一飛沖天最好。
但是他身邊有個文樂渝呀！
身后還有個李大勇。
一個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李野這才篩選出了還算“義氣”的胡曼等人。
胡曼心心念念沒做完的卷子，糾結半天，小聲道：“那我們拿回去做，保證不讓別人看見.......”
“你說什么？”
李野突然間冷了臉，嚴厲的目光盯著幾個同學掃了一圈，轉身就走到了火爐旁邊，打開爐蓋，把卷子全都塞了進去。
“.........”
橘紅色的火苗竄了起來，七張卷子瞬間灰飛煙滅。
“別，李野......”
“你干什么呀？”
幾個同學，尤其是胡曼等幾個女生，都心疼的跺腳，那個軟弱的姜小燕甚至都哭了出來。
這些卷子，她們還沒做完呀！
往常學校發的那些測試卷子，大家都要反復做過好幾遍的，這些還沒做完的卷子，在她們心里都是寶貝。
也就是此刻的李野太嚴厲、太嚇人了，要不然她們早就撲上去動手搶了。
李野沉著臉，冷森森的道：“看來我剛才說的意思，你們根本沒有明白，那我就再跟你們重復一遍。”
“這間倉庫內的所有東西，包括一句話、一張紙，都不許傳到外面去。”
李野指著學校的方向，問胡曼：“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今天為什么會從學校出來？起始原因是什么？”
胡曼抿著嘴，良久之后才道：“是因為伱不給同學們講題，他們嫉妒你，然后造謠中傷你。”
聽到胡曼說話都帶著鼻音，李野稍稍緩和了語氣，道“你們想一想，這些天在復讀一班，你們花了多少時間跟夏月她們斗嘴？
又花了多少時間生悶氣，又花了多少時間跟老師解釋清楚......”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們有著.....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足量試題。”
“不要以為你們足夠小心，就可以保證不被別人看到，你們沒有資格冒這個險，因為這不是你們一個人的事兒，”
“除非你們愿意再回跟夏月她們整天的撕扯，整天的罵架，把精力都耗費沒有任何意義的破事兒上，讓自己的命運永遠爛在一班那個爛泥潭里。”
胡曼等人都被李野的嚴厲給嚇住了。
不過隨后她們就回想起這段時間來的糟心事兒。
自從開始跟夏月等人對抗，她們的學習質量直線下降，腦子里總是被各種紛亂的念頭干擾。
而在剛剛的幾個小時里，她們過的無比“單純”。
做了兩份半的卷子，聽了李野講題，不知不覺中，一晚上就無比充實的過去了。
這種單純而充實的學習環境，給她們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跟這里比起來，被所有二中學生羨慕的復讀一班，真的就是爛泥潭。
“對不起李野，我們錯了，我在這里發誓，保證嚴守秘密，頭可斷血可流，一個字也不漏出去。”
“我們也發誓......”
“.........”
幾個同學挨個發誓，就跟這個年代電影里的勇士一般堅定。
李野這才打開小倉庫的門，披上大衣送他們回學校。
可是出了門，才發現二糧店的辦公室里還亮著燈。
看到李野等人出來，辦公室的門開了，李野的爺爺李忠發和奶奶吳菊英走了出來。
李野愣了一下，問道：“爺爺、奶奶，你們啥時候來的？為什么不進去？”
李忠發很嚴肅的擺擺手，道：“我跟人說過了，只要你那個門關上了，誰也不能進去，”
“誰也不能影響我孫子寫小說，誰也不能影響我們本單位的子弟，成為一個大作家，”
二糧店的負責人跟著說道：“李局長說的是，咱們單位這么多年，還沒出過正兒八經的文化人呢？”
好嘛！
李野這個糧食系統的子弟，竟然成了本單位的文化希望了。
“那行，我先送這些同學回去，然后回來跟您說話。”
“不用，我就是來看看，這么晚了你休息吧！我替你送到校門口。”
李忠發是個干脆人，一把把李野推回去，帶著老伴跟著李大勇他們走了。
李野有些摸不著頭腦。
爺爺李忠發過來看看也就罷了，奶奶吳菊英過來做什么？
。
李忠發出了二糧店后門，就咳嗽了一聲。
心思機敏的李大勇馬上湊了過來，道：“師爺，什么事兒？”
李忠發壓低嗓子，跟特工似的問：“你跟我說的那個小妮子，是哪個？”
李大勇小心的用手指了指文樂渝，低聲道：“師爺，我也不敢確定，但我哥跟這個文樂渝......不一般，真不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