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瑤見到了夏月，差點兒都認不出來了。
夏月本來有張跟紅樓夢中薛寶釵一樣，“面如銀盆”的大圓臉。
但是這會兒的夏月，卻兩頰消瘦，下巴尖尖，變成了怪怪的瓜子臉。
“夏月，你這是.唉.”
陸景瑤話問到一半，卻禁不住的一聲嘆息。
她放假從京城回來之后，就聽說了夏月在考場昏倒的事情，但是因為當初買參考書過程中的一些不愉快，陸景瑤并沒有主動過來寬慰這個曾經的閨蜜。
陸景瑤這半年來其實想開了，有些人，還是漸漸的斷了聯系的好。
但是就在前幾天，夏月的三嫂子卻去找到陸景瑤，說了夏月的情況，希望陸景瑤過去開導開導自己這個小姑子。
夏月的三嫂子跟陸景瑤是臨近村的，兩家還有些關系走動，以前就是因為這層關系，兩人才成了非常要好的閨蜜。
但陸景瑤這次卻沒有立刻過來，這就讓夏家人覺得陸景瑤成了大學生，“眼高于頂不認識人”了。
夏月看到陸景瑤嘆氣，心里更加的落寞，沉沉的說道：“讓你看笑話了，我讓我爹不要喊你過來的.麻煩你了。”
陸景瑤詫然不語，夏月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那幽怨、抗拒的意味，讓她心里酸酸的難受。
沉默良久之后，陸景瑤問道：“你打算放棄了嗎？只是一兩次的挫折，就讓你沒有了勇敢的信心？”
“沒有，我沒有，”夏月麻木的眼神，有了一絲松動：“我只是想休息幾天，這兩年我太累了，讓我歇一會兒。”
“可我看你不是累了，你是怕了”
陸景瑤看著死氣沉沉的夏月，忍不住的就要說一番“實在話”，但是卻想起了柳慕寒跟她說過的話。
不要說那些人家不喜歡聽的話，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值得你掏心掏肺。
所以，陸景瑤換了個路數，說起了夏月喜歡聽的話。
“夏月，你這次應該能考到360分的吧？”
“那肯定有！但考360分又有什么用呢？”
“整個清水縣，能考到360分的也沒多少，我去年也才考了360多.”
夏月眼皮一翻，道：“今年總分比去年高了60分，不一樣的。”
陸景瑤立刻道：“可今年的數學難啊！你考的不好，那縣二中又有幾個考的好的？”
夏月搖了搖頭，不再跟陸景瑤理論，但是死寂沉沉的心卻又不自覺的活泛了。
是啊！我不行，別人就行了？除了姜小燕那些人，我夏月還是最強的
陸景瑤看出了夏月的松動，從書包里拿出幾本書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這幾天沒有立刻過來，是在等同學給我郵寄的自學叢書，”
“振作起來吧！如果今年能有幸被第三志愿錄取，那就去上學，如果沒有就再考一年。”
夏月看著桌上的自學叢書，看著封面上的《立體幾何》幾個字，忍不住的流下了淚水。
“為什么.不早一點寄過來呀！”
如果當初她早一些拿到這些參考書，也許數學就不會考的那么差，也就不會引起后面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陸景瑤尷尬了，這幾冊書還是柳慕寒給她寄過來的，這幾天她給弟弟陸自學抄寫了一份，把原本給夏月拿了過來。
可是怎么就落了埋怨呢？
不過看著夏月哀怨哭泣的樣子，陸景瑤也說不出什么“從此絕交”的話來。
她其實還是希望夏月能振作起來，給清水縣那么多遭受歧視的女孩子，爭一口自強之氣的。
“夏月，夏月！”
門外忽然有人焦急的跑來，高聲的呼喊著夏月的名字。
夏月擦了擦眼淚，對著窗外答道：“聽見了，有事兒嗎胡琪？”
外面的人急聲說道：“你們學校的高考成績貼出來了，東村的張麻子已經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夏月沒有答應，愣愣的出了會兒神，才看向了陸景瑤。
陸景瑤小聲問道：“去看看嗎？如果你不想去，我去替你看看。”
夏月的眼神，逐漸明亮了起來。
“去！現在就去！”
縣二中的公告欄上，貼滿了今年的高考成績統計表。
來自高二、復讀班的學生，在得到消息之后，都是心急火燎的先后趕了過來，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中尋找屬于自己的一格。
而最左側的一塊公告欄，貼著兩張大紅紙，上面用毛筆書寫著十幾個人的名字，以及總分及各科分數，跟其余的那些“蠅頭小楷”根本不是一個待遇。
沒人對這種差別待遇不服氣，因為所有人都明白，只有寫上大紅紙的考生，才有被大中專院校錄取的可能。
其余的人都是陪跑，過來看看成績，也只不過是圖個心安而已。
夏老實和夏家老四，用自行車載著陸景瑤和夏月一路急趕，到了縣二中的時候，公告欄周圍已經擠滿了人，連很多高一的學生都來湊熱鬧。
陸景瑤隔著老遠，就驚訝的道：“今年紅紙上有好多人，這么多人都過線了嗎？”
而面色沉靜的夏月，心里也不由的激動了起來。
每年隨著高考成績而來的，還有本科、大專和大中專的錄取線，往年能上紅紙的從來不超過十人，甚至只有幾個人，
而今年竟然有這么多，那.自己是不是還有希望。
夏月在考試過后，估分大約有370—380分，其實這個分是不低的，
如果今年的本科線，因為數學極難的原因往下落了.她的第三志愿是不是也有了機會？
夏老實和夏家老四已經擠了過去，但是一群沒上榜的學生，正都是怨氣沖天的時候，哪里受得了這倆無關人等的插隊。
“干啥呢？擠啥呢唉.夏月來了。”
剛剛起了個頭的爭吵，在有人看到夏月之后，就迅速的熄滅了下去，
人群還自覺地讓開了一塊空地，然后齊刷刷的看著陸景瑤和夏月。
同時，蒼蠅哼哼一般的小聲嘀咕，不斷的傳入兩人的耳朵里。
“看，是陸景瑤。”
“那就是陸景瑤嗎？果然長得很好看怪不得李野會發了瘋的考去京城呢！”
“你可算了吧！現在的李野還會稀罕陸景瑤？”
“嗨，這你就不懂了，驢配驢、馬配馬，李野和陸景瑤勉強算是門當戶對.”
“屁的門當戶對，你們啥也不知道就不要瞎扯”
陸景瑤神色不變的走進了人群，經過一年的眼界磨礪，她現在已經不把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了。
庸人自擾而已，能奈我何？
但是當陸景瑤走進人群，看清大紅紙上的名字之后，卻瞬間如遭雷擊，花容失色。
“611分？竟然611分？”
陸景瑤感覺自己的腦袋里，全是“嗡嗡嗡”的轟鳴聲。
她忍不住的連續眨動眼睛，再次盯著大紅紙最上面的那個名字細看。
李野：611分；語文：97；數學：100
在李野一連串的各科成績之后，還用括弧標注了四個大字——（全省第一）
雖然陸景瑤在這大半年來，已經多次被李野的所作所為震驚，但前面所有的震驚加在一起，也不如這一次來的猛烈。
他何德何能他怎么就脫胎換骨了呢？
李野的學習水平到底多高，陸景瑤自認比李野自己還清楚。
可現在怎么就全省第一了呢？
你要是有那能耐，去年干嘛去了？你去年黏著我，那生死相隨的勁頭，哪里去了？
要說李野一年能從全縣百名開外，一下蹦到全省第一，打死陸景瑤也不信。
但紅紙上的大黑楷書，明明白白的寫著李野的名字，卻像是一副嘲笑的圖騰，對著陸景瑤嘲諷奚落。
陸景瑤在這邊震驚莫名，旁邊的夏月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看著大紅紙上的一連串名字，干澀的問旁邊的同學：“今年的本科線.是多少？”
“本科線400，大專線360”
夏月閉上了眼睛，搖搖欲墜，
如果不是身邊的夏家老四扶住了她，說不定又當場暈倒了。
陸景瑤連忙扶住夏月的胳膊，低聲道：“怎么了夏月？”
夏月苦笑著搖頭：“沒什么，早上沒吃飯，沒力氣了。”
陸景瑤當然不信這種話，她轉頭看向了大紅紙，然后就找到了夏月崩潰的緣由。
在李野那高高的611分之下，一溜排開有七個人超過了400分，而且是大大的超過。
也就是說，這七個人都能考上本科，除非他們報的學校太過熱門。
其中有幾個人，陸景瑤還認識。
文樂渝：588分
胡曼：481分
姜小燕：479分
嚴進步：478分
李大勇：476分
韓霞：473分
付英杰：469分
這些人中，沒有夏月。
夏月排在了莊紅星之后，位列第十名。
夏月：367分。
這個分數，說實話并不算差，而且已經超過了今年東山省的大專線，如果落到其他考生的頭上，估計都能樂的跳起來，家里人都要大擺筵席、告慰祖宗的。
但落在夏月頭上，就.太打擊人了。
她估算自己能考370——380，結果卻還低了幾分，而本科線竟然高達400，差距太遠了，可以說沒有自知之明。
而夏月此刻心里的想法，陸景瑤卻完全猜不到。
夏月在高考之前，是跟李野的八人小團體賭了一口氣的，她要讓李野明白，誰才是縣二中的第一。
但是現在看看紅紙上的名字和成績，夏月心里的那股自信、自強，卻詭異的轉化成了委屈。
為什么就昏了頭呀？
看看胡曼、韓霞等人的數學成績，每一個都超過了80分，而自己呢？
21分。
哪怕能讓自己考55分，今年也能走第三志愿去上本科了。
一切，都是因為陸景瑤。
我當時為什么要跟李野作對呢？為什么呢？
我為什么要罵他黃世仁呢？因為陸景瑤？
踏馬的陸景瑤關老娘屁事，她都去京外了，我呢？
如果當時跟李野搞好關系，如果跟韓霞等人一樣，加入八人小團體.哪怕只是考好數學一門.
“讓開點兒，讓開點兒，草，你給我讓開點兒，擠什么擠？”
一道熊一般的身軀，蠻橫的擠開了人群，帶著兩個妹子擠到了大紅紙的面前，渾然不顧周圍人憤怒的目光。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老子考了476分，476哇.我李大勇也有今天，哇哈哈哈哈哈.”
如果一頭丑陋的熊，讓周圍的人看著生厭，那么一頭蹦蹦跳跳、跺腳捶胸、嘿嘿哈哈的熊，就更讓人無語了。
李大勇帶著胡曼、韓霞過來看成績，只是瞄了一眼，就旁若無人的發泄出了內心的喜悅。
476分，就這個分數，除非老天爺看自己不順眼，那么考上大學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胡曼和韓霞也是非常高興，雖然她們事先已經多次估分，但估分就是估分，不到成績公布的一刻，那都是虛妄的猜測。
“嗨，李大勇，你大哥李野呢？今天怎么沒來？”
“我大哥李野？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普通人哪里能夠知道他的行蹤”
李大勇嬉笑的臉皮突然一冷，盯著那人問道：“你找我大哥干啥？”
那人被李大勇的牛眼瞪的發慌，訕訕的道：“沒啥，就是想跟他請教請教學習經驗。”
“對呀對呀，你們幾個今天考的太離譜了，前八名比第九名高了七八十分，這是怎么做到的呀？”
“就是就是，你去年考的還不如我呢！今年怎么能考的這么高？”
“哈哈哈哈”
李大勇狂笑三秒，一雙大眼譏諷的掃過周圍的人群，在看到陸景瑤的時候，明顯停頓了一下。
然后，他就嬉笑著道：“我告訴你們哦！我有一天夢到老槐爺了，然后看書一遍就懂，做題一遍就會.嘿嘿嘿嘿，你們信不？”
我信你個鬼哦！
看你一臉壞笑的樣子，信你才是傻子。
陸景瑤忍不住嚴肅的道：“李大勇，你可以不把自己的學習經驗分享給別人，那是你的自由和權利，
但是你不能用這種迷信的謊言來搪塞同學們，這樣會對他們造成不良的誤導的。”
周圍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李大勇和他身邊的胡曼、韓霞，好似找到了頭羊的羊群，有了跟兇猛野狼對峙的勇氣。
李大勇剛要怒聲開罵，胡曼卻從擋在了他的身前。
“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曾經的我你愛搭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其實從你們逼迫著我們，離開復讀一班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你們今天會妒忌、會羨慕、會怨恨，
但這一切.都只能由你們自己來承受。”
胡曼說完了這些話，就把目光投向了陸景瑤，并且保持跟她對視。
而陸景瑤也心有所感，明白了胡曼的這番話，是說給她聽的。
我高攀不起呵，從一開始，我不就是高攀李野嗎？
今天老風狀態不行，只寫了不到八千字，實在對不起觀眾，明天早起，試試有沒有爆更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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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那年花開19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