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躍進下了火車,一到出站口,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李野。
“吔,狀元郎竟然來親自接我,真是受寵若驚呀!”
“什么狀元郎?現在是新社會了,你怎么還那么封建呢?”
李野接過董躍進的提包,笑著道:“你應該叫我全省第一。”
董躍進愣了一下,才笑了出來,心里的郁悶頓時消減了不少。
出了火車站,李野領著董躍進直奔東風車。
董躍進很意外的道:“你還弄了汽車來接我呀?”
李野歉然的道:“咱就這條件了,沒有轎車只有貨車,別嫌棄哈。”
董躍進哂笑一聲道:“哪里還輪得到我嫌棄,你別嫌棄我就好了。”
李野詫異的看著董躍進,這才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上車打火,沒有回清水縣城,就在省城先找了一家飯館兒。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八點,服務員不太樂意的給上了幾個菜。
這時候李野才問董躍進:“董大哥,你剛才是話里有話吧?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董躍進看了看飯桌上的霍師傅,有些欲言又止。
老霍那也很有眼力勁兒,當即就道:“你們先吃,我出去買包煙去。”
等霍師傅出去之后,董躍進才沉聲問李野:“既然你叫我一聲董大哥,那你說我這個董大哥對你咋樣?”
李野正色道:“董大哥,就咱倆的關系,你不用兜圈子,直接說事兒,要是我做錯了什么,一定給你賠不是。”
董躍進點點頭,道:“那我就說了,李野兄弟你是不是剛寫了一本,而且找別的出版社出版了?”
這下把李野給問住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呀!
于是他就問董躍進:“你是聽到什么消息了?”
董躍進嘆了口氣道:“是京城的同行打電話問我,七寸刀鋒的新已經準備刊印了,為什么不是我們藍海出版社。”
“李野兄弟,這你就有點不地道了,當初你可是跟我說,要寫一本有關大唐西域戰爭的故事,而且會交給我們出版,
我都跟社里說了好幾次了,你現在突然找了京城的出版社.不是讓我挨批嗎?”
“嘖”
李野抓住了董躍進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小聲道:“我確實寫了一本新,但不是跟你說的那本,是一篇殺倭戰斗文”
董躍進一愣,剛要再問,李野卻又說道:“這本的創作素材,很多都是有真人原型的,所以出版的事情我決定不了,
不瞞你說,我還是從你這里知道,那本已經快要出版了呢!”
“你自己的不知.”
董躍進有些不相信的看著李野,但突然就想起了那位優雅知性的柯老師。
什么是真人原型?
活著的?還是死了的?
于是他低下頭,小聲問道:“那位柯老師”
李野一拍他的肩膀,道:“回京城了,教育系統,行政五級。”
董躍進忽然感覺,自己好似丟了什么東西,心里空落落的那個難受哇。
自己當時咋就沒想到呢!
自己當時咋就沒跟人家多說句話呢?
四十歲出頭的行政五級啊!
而且柯老師那種情況,回去之后是不大可能直接提升的,也就是說在以前,人家就摸到那個級別了。
好半天之后,董躍進才悵然一笑,釋然了過來。
能夠同桌吃過一次飯,就已經是一線機緣了,做人不要太貪,小心折壽。
“李野兄弟,到了今天你能還叫我一聲董大哥,我很感動.你這是搭上了一條人生的天梯呀!”
董躍進對著飯館兒的服務員就喊了一嗓子:“服務員,你這里有什么好酒嗎?”
“不不,我不能喝酒.你剛才說啥?”
李野琢磨了一下,怎么覺得董躍進前面說的話,那么耳熟呢?
董躍進感慨的道:“具體的情況我就不說了,你問問你爺爺就能明白,但今天這酒”
李野趕忙道:“開車不喝酒,我正學本兒呢!不能明知故犯。”
出去買煙的霍師傅回來了,很好奇的問李野:“誰說開車不能喝酒。”
李野:“.”
董躍進道:“我見過很多司機,有不喝酒的,但喝酒的也不少啊!”
霍師傅:“是啊!平時我就喜歡喝兩口,就這些日子帶著你學技術,才忍住沒喝.”
李野頓時石化。
八十年代的司機,都這么任性的嗎?
“轟隆轟隆”
一輛東風車行駛在泥濘不平的土路上,不時跟兔子似的蹦跶兩下,把車廂內的乘客掀的屁股離地。
岳萌萌用手摁住自己的裙子,以免再次被掀飛起來的時候,裙子像蝴蝶的翅膀一樣翩翩起舞,導致自己走光。
此刻她的心里郁悶極了。
本來在幾天前見到李野之后,她認為很快就可以鎖定這個年輕的小弟弟,
把他扒開了、揉碎了,搞清楚他所有的秘密、愛好,和小弱點,然后徹底搞定。
但是連續幾天接觸下來,岳萌萌曾經無往而不利的“小魅力”,竟然在李野身上完全失效。
問題是失效就失效吧!魅力的余波,卻波及了周圍無辜的人。
比如那位董編輯。
在知道董躍進是李野的伯樂,發掘出了《潛伏》這本大火作品之后,岳萌萌就跟他了解了李野的很多情況,可以說頗有收獲。
但是隨后,這位董編輯就跟岳萌萌討論起了文學。
拜托,我只是因為需要挖掘李野寫作的秘密,所以才說自己喜歡文學的好不好啦!
你老母咔嚓眼的,皺紋都一大把了,干嘛跟我個小姑娘較真呢?
你又不是李野,差不多得了。
不過李野的抗拒,也讓這個小羅莉更有了興趣。
你逃,我隨便你逃,呵呵。
東風車駛入了劉橋鄉中學,這是李野等人全縣巡回報告的最后幾站之一。
李野把車停好,剛跳出駕駛室,就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人走了過來。
“李野,你這多久都不來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呢!”
看李野沒什么反應,那人道:“我,陸濤,陸景瑤的叔叔。”
李野想起來了,這人是陸景瑤的一個堂叔,是劉橋鄉中學的廚子,跟陸景瑤的父親關系不錯,
當時自己常來劉橋鄉找陸景瑤,確實是認識的,那會兒還一口一個叔呢!
但現在.呵呵。
李野點點頭,啥也沒說,扭頭就走。
但陸濤卻急忙道:“李野,你老丈人都病了好幾天了,你趕緊去看看.”
李野霍然轉頭,凌厲的看著陸濤,冷森森的目光宛若刀子一般落在對方的身上。
他大概能猜到這個陸濤的意思,去年自己和李大勇來到劉橋鄉,逼著陸景瑤父親說了一番話。
“如果你明年能考上大學,我不攔著你們倆。”
但時過境遷,李野這頭撒開了韁繩的野馬,還需要吃回頭草嗎?
一望無際的草原,都是我李馬王的草場,我單戀你這一口?
陸濤被李野的目光盯得心里發毛,想要再說些什么,但卻說不出來。
李野轉頭走了,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這時候哪怕多說一句話,都是往自己身上招麻煩,嘰嘰歪歪的“好心人”多了去了,
就跟后世那些“金牌調解員”一樣,不說服你,就惡心死你。
陸濤等李野走遠,才狠狠的一跺腳,騎上一輛自行車,朝著前進村全力猛蹬。
進村左拐,陸濤一路到了陸景瑤家,還沒進門就開始吆喝。
“四哥,四哥,你這真病還是假病呀?還能爬起來不?”
“唉,我這就是身上不太利索,沒啥大毛病,景瑤,給你六叔倒水。”
陸景瑤的父親看陸濤進了門,還忙著給他拿座,讓陸景瑤倒水。
“我還有心情喝水,那個李野來了,我說你病了,他連搭理我都不搭理,你們爺倆要是還抻著架子,可就真沒機會了。”
“鐺啷”
陸景瑤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她臉色煞白的道:“六叔,你跟他胡叨叨啥了?”
“什么叫胡叨叨啊?”
陸濤不悅的道:“去年他李野上門哭求,這事兒有吧?當時你爹說只要他考上大學就同意你倆,這話有吧?怎么現在你們還端上了”
“啪”
“老六,你歇歇吧!”
陸景瑤的父親一向好脾氣,這時也是拍了桌子。
他今天就是因為不想見李野,今天才請假不去鄉中學上班的,沒想到自己這個熱心的堂弟,拿著自己的臉給人家打呀!
這些天陸景瑤的臉色,眼看著越來越差,他這個做爹的還能猜不到幾分?
唉,世事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呀!
自己釀下的苦酒自己喝,但你也不能扒開嘴,給我往肚子里灌啊!
陸景瑤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嚴厲的道:“六叔,我跟那個李野已經沒有關系了,你還這么給我家引臟水,是嫌我爹病的還不厲害嗎?”
“不是.”
大學生的威勢就是厲害,陸濤面對親侄女的質問,竟然沒有爆發出長輩的天賦之力。
“我一片好心,你們爺倆真是不可理喻。”
陸濤氣哼哼的走了,臨走還文縐縐的罵了一句。
等他走了之后,陸景瑤的父親一陣猛烈的咳嗽,好似渾身都沒了力氣。
“爹,你別生氣,六叔就是那樣的人,誰也不會把他的話當真的。”
陸景瑤給自己老爹捶了好半天背,才拿東西打掃地上的碎茶碗。
“閨女,你要是愿意.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再去李家走一趟.”
“爹,難道你也拿刀,捅你閨女的心窩子嗎?”
陸景瑤扔下手里的簸箕,回了自己的小屋。
幾分鐘之后,她拿著一個小包裹出來了。
“我先回學校了,以后家里如果沒有什么大事.我不回來了。”
陸景瑤的母親趕緊過來勸,但陸景瑤卻快步出門走了。
陸母急的團團轉:“他爹,你看這倔孩子.可怎么辦呀!”
陸父老淚縱橫:“到底是咱虧了人家,這.都是命啊!”
陸景瑤快憋的喘不過氣來了,一路走出三四里地,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一年了,李野為什么陰魂不散,躲都躲不開呢?
陸景瑤一分鐘都不想在清水縣待了,躲的越遠越好。
從前進村去縣城,需要經過劉橋鄉中學的外圍,陸景瑤加快了腳步,希望不要碰到什么熟人。
但是學校里的大喇叭,卻好死不死的響起了某個人的聲音。
“有很多人,一直在問我,為什么只是一年的時間,成績會提高那么多?”
“我可以回答你們,是因為‘專注’。”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有些人會傻傻的盯著螢火蟲,看上很久很久,
也有的人,會呆呆的看著一朵花,慢慢的綻放通常人們會稱呼這些人為‘傻子’。”
“哈哈哈哈哈”
學校的主席臺上,李野繼續無稿發言:“我以前就是一個這樣的傻子,我曾經做過很多傻傻的事情,
在某一個時間之內,只把心思放在某一件事,某一個人身上”
劉橋鄉中學的學生、老師,都是面面相覷。
全省第一說自己是傻子,你這是在嘲笑我們連傻子都不如嗎?
而岳萌萌、常校長、李大勇等人,卻都是失笑不已,在數天的巡回報告之中,他們已經習慣了李野的放飛自我。
常校長曾經提醒過李野,讓他要注意自己學生的身份。
然后李野立刻照辦,第二天就拿著發言稿一板一眼的念,毫無出彩之處。
然后很多人不樂意了,為啥在別的學校作報告,反應那么熱烈,在我們這里就如此的枯燥呢?
甚至岳萌萌都對常校長抗議,不能禁錮了年輕人的自由思想。
所以后來,常校長直接不管了,你們高興就好。
“有一位偉人說過,每天抽出二十分鐘,就可以學會一門外語,這就是專注的效果
當你全身心專注于做一件事的時候,效果不止是事半功倍,而是五倍,甚至十倍。”
“當我專注的看花開花謝的時候,我能感受到生命的綻放和流逝,
當我看螢火蟲閃閃爍爍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它們不屈于黑暗的執著”
“當我專注的寫的時候,”李野笑了:“我就寫出了《潛伏》。”
“噢”
一片驚呼聲響過,這才是大家感興趣的東西。
好幾千塊錢的稿費嘞。
“當我專注于學習的時候,我也就考了全省第一。”
“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
李野連續揮手,才止住了掌聲。
“所以同學們,當你們為了成績難以提高而苦惱的時候,自己反思一下,自己專注于學習了沒有?
上課的時候有沒有對著女同學的辮子發呆?”
“晚自習的時候,有沒有盼著下課鈴聲快點響起,好回家睡覺?”
“期末考試的時候,有沒有害怕自己考不出好名次,而希望其他的同學都做錯了大題?”
李野的表情逐漸嚴肅:“做任何事,都沒有捷徑,無論是學習、工作,都不要心存僥幸,不要三心二意,
只有專心的對待一件事,對待一個人,才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短暫的沉寂過后,劉橋鄉中學內再次爆發了熱烈的掌聲。
而漸漸走遠的陸景瑤,卻恍然記起去年的這個時候,李野看自己的眼神,是真的專注呀!
這一卷寫完了,李野從明天開始,就離開清水縣、走出新手村了。
這一卷用陸景瑤結尾,可能會讓一些書友不太滿意,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也算是李野對原主的徹底告別吧!
(本章完)
那年花開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