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深沉如水的李野
83年1月1日，整個北方都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李野、李野快起來，老幺、老幺別睡了，出去打雪仗了。”
來自湘北的吳潤福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雪，大清早的就拾掇著整個209的舍友起床。
可李野是東山人，老幺孫先進是黑省人，外面的雪就是再漂亮，又哪里比得上溫暖的被窩之神更香軟可愛？
老幺孫先進扯著被子蒙著頭，一本正經的道：“我們北方人下雪天都是捉迷藏的，
你先走一步，找個雪窩子鉆進去藏起來，待會兒我過去找你哈，千萬別讓我找到你。”
“哈哈哈哈，老吳趕緊去，我知道湖邊有幾個地方最容易積雪，雪窩子又厚又深”
“滾滾滾！”
吳潤福翻了個白眼兒，懟道：“老幺你最近說話越來越像說相聲了，我是沒見過雪，但我又不是傻.”
“別的宿舍都集體行動，我們宿舍實在是太不團結了。”
一向被指責“不團結”的李野，縮在暖暖和和的被窩里道：“老吳你找錯人了，跟我們打雪仗有什么意思？
你應該去女生宿舍樓下面，別說那些南方的妹子，就是北方的女孩兒也喜歡堆雪人，你們過去幫幫忙”
209宿舍內短暫的安靜了幾秒，然后忽然間就是雞飛狗跳。
“起開起開，照個鏡子四五分鐘，臭美個什么勁兒？”
“你不臭美？那你搶什么鏡子？你還用我的頭油.你踏馬少用點兒，很貴的.”
最終，還是孫先進快人一步，第一個穿戴整齊，好似聽到了沖鋒號的戰士一般，勇猛的殺向了17號女生宿舍樓。
邊靜靜應該喜歡堆雪人的吧！
徹底安靜下來的209宿舍內，只剩下了李野一個人，他拱了拱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懶覺。
昨天就跟文樂渝溝通過了，今天白天要一起養精蓄銳，為今天晚上的校文藝晚會做準備，所以他才懶得出去跟吳潤福等人爭搶呢！
這個時代的大學生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如果李野再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別的男生還活不活了？
迷迷糊糊的睡到中午，李野忽然聽到有人進門，然后就感覺有人推他。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風塵仆仆的人。
頭發散亂，眼角還有眼屎，緊抿著嘴唇上，因為干裂還滲出了一點血絲。
李野瞅著眼前的那張臉，好幾秒鐘之后才認出是誰。
“志國，你怎么來了？”
李野翻身坐了起來，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鄒志國。
鄒志國的爺爺當初被李野的爺爺拉著一起參加了隊伍，兩家按理說算是“世交”，
結果鄒志國的爺爺沒有回來，鄒志國的奶奶傷心之下，就導致兩家好多年都不怎么走動。
后來鄒志國想出門闖闖，李忠發讓李野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孩子，李野才帶他去了羊城，給了他發展學習的機會。
在靳鵬進京的時候，李野聽從了靳鵬和郝健的意見，帶了更聰明、更有能力的馬千山進京，讓鄒志國留在了羊城，一是磨練一下性子，另外也算是李野的一個眼線。
只不過這個“眼線”好像沒什么覺悟，這都快半年了，電報、電話、書信是一封沒有，一次都沒跟李野聯系。
可今天突然間就出現在李野的面前，李野也不確定，他是一驚一乍呢！還是受了什么委屈來跟自己訴苦。
“怎么回事你這是？”
“這里說話方便嗎？”鄒志國左右看了看，很緊張的樣子。
李野一邊起床，一邊道：“方便，你說吧！”
不過接下來鄒志國說的話，卻瞬間把李野身上的熱乎氣都給吹沒了，渾身涼涼的如同處身窗外的冰天雪地。
“三水偷偷挪用了賬上的錢，當時我們的賬目沒有專人管理，三水管著羊城的服裝批發部，郝健和鵬哥有時又不在羊城.
三水做的很隱蔽，挪用資金的時間也很短，在郝健查賬之前都會把賬目填平，郝健一直看不出來，
只是幾個月前我們請了周麗娟，今年年底查賬，通過幾筆細微的賬目漏洞，才把他挪用公款的事情查了出來，但三水已經提前把錢補上了.”
“郝健奇怪他為什么會挪用公款，后來發覺三水跟走水貨的張老板搭上了線”
“郝健怕沾染上走私的事情，就讓我回東山老家查訪，我在咱們老家找到了三水的幾個親戚，果然在做水貨生意.”
“剛開始是往東山走私電子表之類的電子產品，最近越做越大，開始走私摩托車了.”
鄒志國一句一句的敘說，李野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等到鄒志國說完，李野也把大衣穿上了，不過到了這會兒，李野反而鎮定了下來。
“這事兒通知靳鵬了嗎？”
“通知了，昨天我給羊城打電話，郝健說三天前靳鵬就到了羊城。”
“呵，這是都瞞著我呢！”
李野冷冷的笑了一聲，鄒志國下意識的就后退了兩步。
在剛才的那一瞬，他感覺這個從小就認識的李野，好似變成了奶奶口中的李忠發。
鄒志國的奶奶跟他說過，李忠發手里不知染了多少鮮血，所以表面看起來沒什么，暗地里卻是個狠厲的殺胚。
鄒志國是沒見過李忠發的狠厲，但這會兒，他卻清清楚楚的在李野身上感受到了滲人的鋒芒。
“走，去郵局。”
李野領著鄒志國下了宿舍樓直奔郵局，但是走到半路，卻先拐了個彎，拉著鄒志國先去了趙家飯館兒。
“小野，我不餓，還是先去郵局吧！這會兒羊城那邊可能都要急死了。”
“不急，你先吃飯，吃完了我再問你點事兒。”
李野看鄒志國的樣子，顯然這幾天都沒吃好睡好，估計被郝健從羊城派出來之后，就是星夜兼程一路奔波。
李野現在需要思考很多事，比如郝健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給自己拍電報、打電話，而是在昨天才通過電話，讓鄒志國到京城來報信？
害怕電話、電報不夠保密、不夠安全，還是無法確定三水的“罪行”，最后查實之后，才通過鄒志國這個李野的“自己人”，來表示自己的“對公不對私”？
又或者靳鵬到了羊城，兩人之間出現了對峙，郝健才叫鄒志國來當這個“惡人”？
鄒志國確實餓了，李野給他點了四菜一湯，才堪堪填飽他的胃。
李野整理了思緒，問道：“你在羊城待了這小半年，這期間三水和郝健的關系怎么樣？”
鄒志國打了個飽嗝兒，道：“剛開始的時候還行，不過從兩個月前開始，三水就不怎么受管了，經常因為羊城批發部的事情跟郝健爭執，
后來郝健嚴厲的跟三水談了一次，三水就經常幾天不干正事兒，開著轎車帶著他的相好到處浪擺，把羊城批發部的事情扔給二狗”
“三水有轎車？”
李野直接打斷了鄒志國的敘述，鵬城七廠在京城搞了那么久，想買輛轎車還在排隊呢！三水已經混上轎車了？
“三水說是那個水客張老板的車，”鄒志國解釋道：“倆人稱兄道弟關系好，就讓三水開著。”
李野問道：“那三水是什么時候開上的轎車？”
鄒志國想也不想的道：“大約兩個月前，然后郝健就跟三水談了一次.”
“兩個月嗎？呵”
李野覺得有意思了，輕輕的呵笑，笑容有點冷。
郝健是個多么精明的人，兩個月前就發現了三水的不對勁，怎么會等到今天才發難？
“我們先不去郵局了，今天先請你看場聯歡晚會。”
“聯歡晚會？”
鄒志國愣怔了一下，然后就道：“晚會我就不看了，你給我找個地方睡一覺，一起走的時候喊我一聲。”
“走？你怎么知道我要走呢？”
李野有些意外，覺得這個被靳鵬、馬千山評價為“木頭人”的鄒志國，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笨。
鄒志國道：“以前在村子里的時候，如果莊里鄉親打架打破了頭，都要找個輩分高的出來調解說和，
我覺得小野你應該會去調解，讓大家還能像以前那樣，和和氣氣吧！”
“這你可就錯了，我可不想和和氣氣。”
李野瞇起了眼睛，譏笑的的目光一閃而逝。
京大的新年聯歡晚會，還是很有看頭的，學校本來就支持各種文藝社團，吹拉彈唱跳，每一樣都能拉出幾個水平不低的節目。
李野作為短劇《海參炒面》的編劇加導演，跟孫先進等人一起在后臺候場。
“哥，要不我們幾個再對對詞吧！”
“不用，昨天你們演的就很好，要對自己有信心。”
“哦可萬一失誤了怎么辦？”
“失誤了不是更有喜劇感嗎？”
“哦哦.哥你看我的發型可以嗎？”
“可以，帥呆了，一定能迷住邊靜靜。”
已經在昨天的班聯歡會上表演過一遍的孫先進，還是有些緊張，一次次的在李野這里尋求鼓勵和安慰。
而李野心里有事，自然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著。
班主任穆允寧忽然走了過來，對李野說道：“咱們系的節目太少，待會兒你上去把昨天的節目再演一遍行吧？”
現在穆允寧大概摸到了李野的脾氣，所以跟他商量事情盡量會用協商的口氣，因為她知道李野主意太正，基本上是軟硬不吃。
不過李野這次卻有些爽快的道：“可以，不過我待會兒有點事，也需要老師您幫忙。”
穆允寧立刻警惕的道：“什么事需要我幫忙？”
李野道：“我要請兩天假。”
“請兩天假？行，我答應了。”
穆允寧看著平靜自然的李野，沒覺出有什么不對，也就順口答應了。
“下面由82級經濟系表演喜劇短劇《海參炒面》，由孫先進、甄蓉蓉表演。”
聽到報幕的念到自己的名字，本來還有些忐忑的孫先進，臉色頓時就紅潤了。
邊靜靜可在下面看著呢！必須要讓她看到自己“有趣”的優點。
孫先進扮演的一上臺，立刻就引起了一陣笑聲。
歪戴的毛線帽子，怎么看怎么別扭的小棉猴，還有那一蹦一跳的走路姿勢。
這個姿勢可是李野教的。
本來李野是想讓孫先進學出那股娘里娘氣的動作特點，但孫先進這個純爺們死活不愿意，無奈之下李野改了一下，參考了星爺和華仔一起瑟走路的動作，喜劇感瞬間也能拉的滿滿的。
然后就是進店吃面，一通對話，再次引起眾人的掌聲。
“有茶水不？”
“有。”
“免費不？”
“免費。”
“來兩壺龍井！”
“海參炒面.海參呢？扒拉出鍋了？你吃了.
玩兒涅？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我叫海參，面是我炒的。”
“湯面我用炒面換的，給什么錢？”
“炒面也沒給錢啊？”
“炒面我沒吃，憑啥給錢？”
“哈哈哈哈哈哈”
歡樂的渲染性是很強的，小品才演到一半，學校大禮堂內的笑聲和掌聲，已經證明了這個節目的成功。
想想吧！八十年代電視臺的聯歡晚會上，最受歡迎的就是相聲類的節目，因為它接地氣，可以給人帶來歡樂。
等到后面精彩片段，那整個禮堂內的人都笑不活了。
“我請我大姐出來給你算算，她是京大經濟系的，這要是兩碗面的錢都算不出來跑哪里去了，那她這學是白上了。”
然后，甄蓉蓉就扛著一根兩米長的算盤出來了。
一個女孩兒抗著大算盤，而且經濟系的算不出兩碗面錢來，你就說可樂不可樂吧！
后臺的穆允寧也是長長的舒了口氣，孫先進、甄蓉蓉等人雖然還有點緊張，但臺詞熟練、動作無誤，臺下的老師們都拍了不下十次掌聲，這個節目的風頭，算是把前面所有的節目都給壓下去了。
經濟系一共就倆專業，人少力薄，出個頭可是真不容易。
穆允寧不由的回頭看向李野，這個節目的成功，其實全都來自于這位編劇加導演的功勞。
但是穆允寧回過頭來以后，卻發現李野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宛如夜晚的未名湖湖水，深不見底。
“李野，你有心事？”
“沒有。”
“那你還能上臺表演嗎？”
“能，小菜一碟！”
李野笑了笑，抓起一根長長的花槍，抖出了兩個標準的槍花。
殺氣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