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正方三辯說道德約束是數千年文明孕育的成果，但我想說法律才是文明的象征，
法律崇尚自由、公平，人人平等才是社會發展的巨大進步，我校上百名留學生總結所聞、所感，發現西方文明國家，無一不是法律健全，尊重自由.”
京外的三辯何雪同學，按照辯論規則慷慨陳詞，向周圍的評委和觀眾強烈宣揚她們的觀點——法律是文明的象征。
李野心里無比的鄙視。
你怕是對西方文明國家的法律有什么誤解吧？有錢人才玩法律，沒錢人都玩暴力呀！
但是看看周圍人那認真傾聽的樣子，李野又是無比的無奈。
八十年代初，全民學西方的風潮可一點不弱，文明世界的種種優越，對國人的思想有著強烈的引導力和滲透性。
那么多甘愿借錢都要偷渡潤出去的人，不就是相信“外面就是好”嗎？
“質辯小結階段結束，開始自由辯論。”
主持人宣布進入下一環節，開始了自由辯論，前面幾個環節都表現的溫文爾雅的京大辯論隊隊員，突然間也跟京外一樣尖銳激烈，甚至有些偏激戾氣。
“如果我們失去了道德，只以法律為人類的行為準繩，那么小偷在我面前偷東西，我給了他一巴掌，他會向我討要賠償，
就算現場有目擊證人，我也需要配合有關部門調查、取證，證明我是在法律允許的范圍之內打了他，
而如果這個社會道德約束深入人心，小偷在挨打之后，只會倉皇而逃，因為他怕在場的所有人都拿大耳瓜子抽他。”
“如果這個社會失去了道德，那么人人都會鉆研法律，騙財、騙色等等手段層出不窮，法律的完善速度，永遠跟不上犯罪手段的更新速度，社會資源被大量浪費”
京外辯論隊準備非常充分，只出現了極短時間的遲鈍，然后也開始了反擊。
“那是我們的普法程度不夠，如果人人都知法、守法，那怎么還會占用社會資源呢？就像現在很多的案件，大家都知道孰對孰錯，自己就解決了呀！”
“錯！”
李野站了起來，凜然說道：“法律是什么？法律是講究證據的嚴謹律條，一切以證據為準，一切由執法部門裁定，
如果只是人們的主觀認定，大家就知道孰對孰錯，這恰恰不是法律，而是道德，
道德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從五千年前開始，一直到現在，每一個時代，都有新的道德典范形成，今天的法律，未必就不是明天的道德。”
“可是今天的道德，未必就適合這個時代了，”
何雪站了起來，義正嚴詞的道：“我且不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種道德糟粕，我就問正方三辯，如果你父親打你一頓，伱怎么辦？
就算他是錯的，按照你崇尚的道德典范來講，你能回擊嗎？你能付諸于法律嗎？這種道德典范還要之何用？”
“呵”
李野笑了笑，站起來輕輕的道：“如果我父親揍了我，我會去找我的爺爺，用道德的手段，解決道德的問題。”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辯論竟然可以這個樣子的嗎？”
何雪的臉都紅了，站起來憤然說道：“正方三辯你是在狡辯，用道德來對付道德這種手段，恰恰證明了道德的不理性，毫無道理可言。”
“你以為法律就不是嗎？”
楊辰猛然站了起來，同樣言辭鋒銳的道：“就在你們所崇尚的西方文明國度，用法律來打敗法律，是最普遍不過的正常操作，惡魔利用法律漏洞逃脫審判的例子比比皆是。”
楊辰亮拿起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安娜·巴赫邁爾。
“1981年，就在西德呂貝克，一名具有J殺前科的惡棍，以無比殘忍的手段害死了只有七歲的安娜·巴赫邁爾，
但是惡棍不但誣陷七歲的孩子引誘他犯罪，他的律師還以惡棍有精神病為由，證明惡棍無罪，
而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惡棍上一次的前科也是同樣的行為，最終也是無罪釋放。”
全場寂靜，這種惡劣事件在西方都是駭人聽聞，何況是在83年的內地。
“你胡說”
何雪顫抖著說出了一句話。
他的辯論隊隊友當即驚醒，看著她嚴厲制止。
這種話，不應該是一個辯手應該說的，因為這很可能是對方拋出來的陷阱。
但李野在仔細觀察過后，就發現了何雪這個人性情激進，一旦被連續激怒之后，就容易失控露出破綻。
果然，李野從桌子下面拿出了一張報紙遞給楊辰。
這份報紙，是李野從港島帶來的，上面所刊登的案件詳情，正是一起在西方引起道德與法律碰撞大討論的案子。
楊辰滿臉正義的舉起報紙道：“為了辯駁對方三辯對我的無端指責，我不得不出示證據。”
“惡魔利用了法律的漏洞，以精神不正常為由，試圖逃脫審判，而在他即將再次成功的時候，七歲女孩的母親掏出手槍，在法庭上連開八槍把罪犯擊斃，
如果你是那位母親，你甘愿遵從法律，賠上自己的性命嗎？”
“噢”
“嚯，這是哪里的事情？”
“你沒聽他說嗎？是在西德的呂貝克，呂貝克是一座城市.”
“那那位母親會怎么樣？她為自己的女兒報了仇，卻要再多賠上一條性命嗎？”
“唉，這么說來，只是倚靠法律，還真是有漏洞的地方，所謂的西方文明，也不是完全優越的.”
現場眾說紛紜，無數的觀眾都被楊辰所說的案件所吸引，導致自己的意識被京大辯論隊暗中引導卻不自知。
楊辰停頓了數秒鐘，等氣氛烘托的足夠強了，才揭開了結果。
“那位女孩的母親，瑪麗安·巴赫邁爾女士的律師，同樣以精神問題為借口，聲稱一個可憐的母親在法庭上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幻影，然后失手殺死了可惡的罪犯。”
“法庭采取了律師的辯詞，只讓瑪麗安·巴赫邁爾女士在監獄中待了一年半，這就是用法律來對付法律，但法官判決的依據，你們認為是法律，還是道德呢？”
“嘩嘩嘩嘩”
全場再次寂靜，甚至比上一次時間還長。
然后，現場響起了掌聲，也不知這掌聲，是認為楊辰的舉例辯論非常精彩，還是贊揚那個逃脫法律制裁的母親足夠機智。
楊辰坐了下來，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現場的掌聲。
他和幾個隊友都覺得，京外辯論隊已經無力回天了，那個何雪的失誤表現，已經造成了致命的后果。
但是何雪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知道了什么是劍走偏鋒。
“正方只是舉例證明了一個非常罕見的案例，但以道德作為約束人類行為的行徑，卻造成了無數不公平的悲劇。”
何雪看向了現場無數的觀眾，尤其是女性觀眾。
“大家都知道，我們很早就提出了男女平等，女子能撐半邊天，但就是因為所謂的道德典范，卻讓我們女性身上的枷鎖始終無法打開，
不信你們可以想一想，有誰的姓氏，是隨了母親的？既然男女平等，孩子為什么要隨父親姓？”
“還有，大家在家吃飯的時候，男子是不是永遠坐在最尊貴的位置，吃著最好的飯菜，而女子甚至都不能上桌？
這些都是道德的約束，難道在我們這個新時代，還要讓我們被這些所謂的道德，永遠的欺凌下去嗎？
我們，應該用新的標準來約束自己，那就是可以賦予我們人人平等的法律，而不是充滿了腐朽糟粕的道德。”
李野真的很震驚，他想不到何雪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絕地反擊了。
她的論點就是——道德不適合成為約束人類行為的標準。
而她的論據，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轟轟烈烈發展了幾十年的拳師運動。
看看現場所有的女同學，剛才還在為那位連開八槍的媽媽點贊，這會兒卻又被何雪給徹底拉過去了。
為啥呢？
因為利益。
只需要幾句“人人平等”的口號，就可以改變幾千年來的慣例，得到幾千年來她們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這.是不是一本萬利？
要不然，你以為這場運動能轟轟烈烈的發展幾十年，而且還一眼看不到盡頭？
辛辛苦苦的伺候老爺們，哪里有空口白牙肆意掠奪騎在脖子上來的過癮？
不過就在李野以為何雪只是劍走偏鋒的時候，何雪的一番說辭，卻讓他明白了什么叫“算人者，人亦算之。”
他李野在算計何雪脾性激進，何雪也在算計李野。
“如果說這些大家還覺得不夠深切，那么我再請大家想一想，就我們現在社會上的那些離婚男女，是誰受到的傷害更大？而這些傷害，是不是都來自于所謂的道德？所謂的五千年文明孕育結果？”
“兩個人因為意見不同、人生觀不同分手之后，為什么總是男方鄙視女方，為什么左鄰右舍都在唾罵女子，而很少追究男子的責任呢？”
“我想請問正方三辯，假設你的未婚妻因為你們雙方志趣不同，然后跟你分開，你難道會以道德典范為行為約束，斥責她、鄙視她，甚至辱罵她嗎？”
臺下的文樂渝，差點兒就要跳過來抽人。
你這是在說誰？你這是在說我嗎？
但是李野卻已經輕飄飄的吐出了三個字。
“不要臉。”
(本章完)
那年花開19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