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智能機的年代，“等待”，是一種枯燥的煎熬。
而產房外面的等待，煎熬程度再加十倍，折磨人的程度更加十倍。
而排解煎熬的辦法不多，女人大多是揪心的抹眼淚，男人是焦躁的走來走去。
姐姐李悅推進產房之后，楊玉民就開始在走廊里走來走去。
等兩個小時還沒出來之后，李野也開始跟著走來走去，楊槐花開始揪心的抹眼淚。
倒是奶奶吳菊英還算鎮定，對著楊槐花道：“你不用擔心，這才兩個小時.而且現在的醫療條件好了，在這么大的醫院里你怕什么？”
“我知道可心里就是揪得慌啊嬸子.”
楊槐花的臉色不太好，她兩個孩子都是撿的，對于母子勇闖鬼門關這種兇險的事情，遠沒有過來人吳菊英那般鎮定。
“唉”
吳菊英嘆了口氣，轉眼看到了李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小野你是大驚小怪什么？人家大夫只是說有需要輸血的可能，你就火急火燎的把同學都給喊過來了，
你咋不拉開手腕滋一碗血給你姐姐端進去呢？搞的人心惶惶，凈瞎添亂.”
“我這還怪上我了？”
李野正走來走去呢！好沒來由的挨了奶奶的一通批，頓時一臉的委屈。
誰讓現在的大夫、護士都那么“橫”呢？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李野就是多問了兩句姐姐的情況怎么樣，人家就直接喊你們要有輸血的準備。
我嘞個去了，大夫果然惹不起，當你和伱家人的小命捏在對方手里的時候，甭管你在外面多么人五人六，這會兒必須乖乖的聽人家指揮。
再說這年頭生個孩子也就三五十塊，人家都不賺你錢，你還指望人家給你微笑服務啊？
所以李野明知道那個護士極有可能是在小題大做，但還是做好了輸血的準備，甚至連傅依若也給喊過來了。
姐姐有難，弟弟妹妹誰也跑不了，乖乖的準備奉獻。
嗯？小若呢？跑哪兒去了？
李野一扭頭，看到走廊遠處的長凳上還沒有人，琢磨著上廁所也不用那么長時間啊？
“吱”
走廊盡頭的門開了，妹妹傅依若拎著一捆油條幾個油紙包走了進來。
“哥，我剛剛看到外面的早點鋪子開門了，就去買了一些過來.”
“哦，給我一根油條，再給大家分一分.”
折騰了大半夜，李野也餓了，于是隨便拿了一根油條開始吃，但楊玉民卻沒拿，只是看著窗外的亮光嘆息。
“天都亮了啊！兔崽子怎么還不滾出來.”
李野一口油條噎在了嗓子眼，心里對未來的大外甥或者外甥女兒默默祝福。
大外甥欸，你爹可是個嚴厲的父親呢！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也許是因為楊玉民的督促，一聲洪亮的啼哭聲突然在產房內響起，所有人的心頓時再次懸了起來。
不久之后，就有護士抱了孩子出來，問李悅的家屬是誰。
楊槐花早就等在門口，趕忙伸手接過了孩子，一看是個男娃兒，兩行眼淚止不住的就開始流了下來。
然后她也顧不得擦眼淚，追著護士問道：“大夫，我兒媳婦咋樣了.”
“等著”
護士冷著臉撂下一句話，轉身又回產房了。
這下吳菊英的脾氣都上來了，憤憤的道：“這京城的護士怎么這個態度？沒有一個好脾氣的嗎？”
李野趕忙過去把奶奶勸到椅子上坐下，心說您還沒見過黃牛號呢！您要是見過黃牛號的價格，就知道京城一流的醫生到底有多么牛了。
吳菊英坐在椅子上之后，又開始埋怨自己：“我說在海甸醫院就行，你非要來協和，結果受這份氣你剛才的XX是不是沒給夠”
李野無奈的道：“人家沒收.”
李野也很無奈的，現在的京城又不堵車，從海淀到協和也差不了十幾分鐘啊！師兄彭銳的媳婦兒就在這邊呢！
可來了之后，熟人的關系好像也不太管用，想給個XX人家都不收，反而讓人心里不踏實了。
這就是種花家的習慣性心理，干什么都得有個熟人，沒有熟人心里就是揪揪的慌。
又過了好一陣子，姐姐李悅終于被推出來了。
“挺順利的，住兩天院觀察觀察就可以回去了。”
“謝謝大夫，謝謝啊！”
女大夫都是很客氣，簡單的說了兩句，看那意思是想讓李野等人少花錢早點出院。
雖然李野不差錢，但人家起碼保了姐姐母子平安，必須得誠懇的謝謝。
而當進病房的時候，李野才知道師兄彭銳的關系還是起作用了，人家大夫在病房里就安排了李悅一個人，算是變相的單人病房。
進了病房之后，姐姐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臉色蒼白如紙，頭發都被汗水打成一綹一綹的了。
楊玉民默默的拿著毛巾，給李悅擦了好幾遍頭發，一直把汗水都給擦干才算罷休。
腰板挺直的漢子，趁著去洗毛巾的功夫，也是偷偷抹淚。
至于那個小男娃兒，可就成了稀罕物了，楊槐花抱一會兒，奶奶抱一會兒，連傅依若也想抱一會兒，李野想抱都搶不上。
“你粗手粗腳的不要碰孩子，萬一碰哭了怎么辦？”
“不是，這孩子不碰他也哭啊！不哭就是不健康.”
“去去去，自己一邊玩兒去，你小時候就不哭。”
李野訕訕的退到一邊，只能看著其他人高興。
楊槐花高興的道：“小悅有福氣嘞，是個男娃兒，現在就興生一個.”
李野看了傅依若一眼，笑著道：“可不興那么說，現在男女平等了，男孩女孩兒都一樣。”
楊槐花連忙笑道：“對對對，男孩女孩兒都一樣，都一樣。”
可看看楊槐花和吳菊英臉上的神色，李野就知道她們都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老派婦女。
而傅依若對著李野吐了吐舌頭，好似也沒有因為奶奶的重男輕女而生氣。
等到七八點鐘的時候，開始有人過來看望李悅了，先是清水縣的一群老鄉，然后師姐俞秀芬兩口子，還有師兄彭銳也趕了過來。
因為李野的關系，幾位師兄師姐跟楊玉民和姐姐有了交情，經常在一起聚餐吃飯什么的，這會兒聽彭銳一說，趕忙一起過來了。
李野先對彭銳表示了感謝，彭銳擺擺手道：“咱們之間不需要謝謝，你嫂子到現在都整天念叨你，說結婚的時候欠了你的人情，你也不給我個還人情的機會，喬醫生的技術很好的，一般小手術都看不上”
彭銳和袁紅敏結婚的時候，李野不但開車過去幫忙，還送給袁紅敏兩套新娘穿的喜服，關系一直處的不錯。
李野笑著說道：“我這不是找你討人情來了嗎？我姐姐住在中關村，橫穿半個京城投奔你們.”
彭銳不解的問道：“我記得你姐夫是在中選部吧？那你為什么不讓你姐去青年湖的房子住，反而住中關村這么遠呢？”
李野攤了攤手，道：“因為中關村是我姐夫買的房子，男人要面子的嘛！”
“人家自己買的房子，那當然住的得勁兒了，”
師姐俞秀芬有些羨慕的說道：“說起來我前年的時候真應該聽了李野你的話，想辦法借錢買套房子，
現在三天兩頭就有人來打問我們租住的院子賣不賣，那價格止不住的往上漲，不到兩年都翻了兩倍多了，簡直就是離譜，當時我要是買兩套，現在換了債還有剩余呢！”
俞秀芬和鄒夢城夫婦兩家人，一起“租住”在李野動物園的四合院里，每個月“強行”給李野幾塊錢的租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無可奈何。
誰讓單位的房子緊張呢？
當初是單位沒房子，他們都想結婚，才選擇沾了李野的便宜，但是現在單位眼看著可能分房子了，他們卻又糾結了。
因為單位分房子最多給你一間半，住慣了半個院子的她們，怎么算怎么覺得不如買個院子了。
可是今年的四合院，已經不是萬兒八千就買得起的嘍！動物園那邊的房子，起步三五萬，好點兒的十萬八萬都拿不下來了。
“一點都不離譜。”
李野對著幾位師兄師姐說道：“我可跟你們說啊！這房子還要往上漲呢！你們想要買房的話就趕緊入手，要是錢不湊手的話，找我也行，找鄒師兄貸款也行。”
彭銳皺了皺眉頭，問李野：“你就那么肯定？”
李野點點頭，篤定的道：“我肯定。”
在經濟上行期，升斗小民最好的生財辦法，就是跟權、貴綁定，多少可以撈點湯水喝。
在改開之后的四十年里，全國所有的有錢人、明星等等權貴，全都往超一線城市涌入，導致房價一路暴漲，連帶著各種奢侈品的價格也是漲的離譜。
一瓶茅子從八塊錢漲到三四千，難道是工人老大哥捧起來的嗎？
但是等到經濟下行期的時候，普通人就要避開權貴扎堆的領域了，人家掉根腿毛不疼不癢的損失，落在普通人頭上可就是斷胳膊斷腿兒痛楚啊！
“唉，就我們現在的工資.借錢都不敢借呀！”
俞秀芬哀怨的嘆了口氣，把幾個師兄那剛剛燃起的買房興趣，又給徹底熄滅了下去。
就算他們都是學的經濟專業，也料不到自己以后的收入會漲的飛快，而四合院的價格漲的更快，一直快到靠工資根本追不上的地步。
“嗒嗒嗒”
一陣高跟鞋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在醫院的走廊里顯得尤其清脆。
俞秀芬和彭銳、鄒夢城，甚至王致遠都停住了話語，安靜的看了過去。
穆允寧拎著飯盒，從走廊那頭緩緩的走了過來，裊裊婷婷如水如煙，整個人就跟她脖子上那條素色的絲綢圍巾一樣，散發著一股子淡淡的優雅。
自從穆老師辭職之后，她的氣質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體制內那股子“行政味兒”幾乎沒有了，連說話也少了很多，但是滋潤在她身體里的書卷氣卻慢慢的顯現了出來，變得比以前更加“耐看”了。
看到李野之后，穆允寧淺淺的笑了笑。
李野也笑了笑道：“我姐姐在26床。”
穆允寧就輕輕的走過去了，整個過程都沒跟李野說一句話。
“這不是76級的那個穆允寧嗎？怎么越活越年輕了？”
“你是想說她越活越漂亮了吧？當初你是不是給她寫過情書？”
“你胡說個什么？當時我哪敢啊？”
“原來你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啊！我得跟袁紅敏聊聊.”
“去去去去去，也就你家王致遠來得晚，要不然.”
“再多說一句我就啐你.”
“唉，再漂亮又怎么樣呢？還不是紅顏薄命？”
鄒夢城、彭銳等人都是京大的學生，只是比穆允寧低了一級，當然知道穆允寧的情況。
“唉，對了李野，你這個班主任不是辭職了嗎？怎么還跟你有聯系呢？而且你們的關系還不一般呢！”
俞秀芬忽然轉頭看向李野，眼神里全是玩味和八卦。
李野不悅的道：“俞師姐，開玩笑歸開玩笑，你不能平白污人清白。”
俞秀芬撇了撇嘴：“你師姐我看人很準，她剛才看你的眼神，就跟看別人不一樣。”
李野看著俞秀芬，突然間站了起來。
俞秀芬猛然一驚，心想這小師弟不會是不禁逗，惱羞成怒了吧？
但是下一刻，李野就朝著走廊盡頭快步走了過去。
一大一小兩位風衣麗人走進了走廊，正對著李野溫和微笑。
文樂渝和柯老師也來看望李悅了，兩人一個手里提著飯盒，一個手里提著水果，也沒帶秘書司機，就跟過來探病的普通親戚似的親和隨意。
只不過當柯老師走過彭銳等人身邊，對著眾人微笑示意的時候，彭銳等人卻感到了莫名的壓力。
沉默寡言的王致遠悶悶的說道：“這就是小師弟整天藏起來不讓我們見的那個對象嗎？她的媽媽好像不簡單吶。”
俞秀芬愣愣的看著柯老師走進病房，才訕然說道：“柯知雨欸！肯定不簡單啊！”
“以后可不能跟小師弟亂開玩笑了，要是壞了他的好事，那真是罪過呦。”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