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8日，星期六，農歷乙丑年除夕。
文樂渝從凌晨五點鐘開始，就往家里撥打電話，直到凌晨六點才終于接通。
舊金山跟京城時差十五個小時，所以燈塔的凌晨六點，已經是內地下午的三點了。
本來文樂渝打算晚上的時候給家里打電話的，但李野認為到時候給柯老師和文慶盛拜年的電話估計都要排隊，文樂渝能不能撥通全靠運氣，還不如早一點撥打。
“媽，你在忙活著大飯嗎？我們這里天還沒亮呢！李野說要給你拜年.”
柯老師在那邊笑著說道：“噢，李野說要給我拜年，那你就不給我拜年啊？”
“我還要給你說聲新年好啊？生分不生分？”文樂渝嬌嗔的道：“前幾天你還不接我電話呢？我生氣了，今天能給你打個電話就不錯了.”
“呦呦呦呦，我閨女生我氣了呢！我可得好好哄哄，要不然都不認我這個媽媽了，啊呀，我可害怕了，你們今天能吃上餃子嗎.”
面對文樂渝虛張聲勢的小脾氣，柯老師一點都不生氣，笑呵呵的跟閨女調侃，也不知道她今天在家里，是不是一直等著文樂渝的電話。
“我們待會兒去加州大學跟留學生一起過年呢！李野買了好多菜過去，肯定能吃上餃子，
而且今天晚上唐人街還有舞獅呢！我感覺這邊的春節比我們內地還熱鬧.”
“你們要去加州大學嗎？那也挺好的，不過在跟同胞接觸的時候，伱的小脾氣要收一收，雖然大家都是種花人，但人在海外，誰也不會像李野那樣慣著你.”
兒行千里母擔憂，文樂渝從小跟著柯老師，這還是第一次在外面過年，柯老師心里說不掛念那都是假的。
小兩口兜里有錢，吃穿肯定是不缺的，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才是最復雜也最容易出現突發情況的根源，所以柯老師就開始耐心的叮囑。
文樂渝安靜的聽著媽媽的嘮叨，并沒有像以往那樣不耐煩，反而是一直等到柯老師停住了話語，才抽抽著小鼻子說道：“媽我有點想你了”
見過了無數大場面的柯老師，禁不住的沉默了好幾秒鐘。
“傻瓜，媽媽也想你了”
柯老師嘆了口氣，轉而勸慰道：“可就算再想，也總不能讓你飛回來吧？做事要有始有終，你和李野這次去燈塔參觀實習，可是好多人搶都搶不到的機會，
所以你現在就先忙正事兒，等回來了，再好好的想一想我說說吧！最近你寫了幾篇實踐報告？從紐約到舊金山也快半個月了，有什么感想？有什么心得沒有？”
“你就知道跟我打官腔，”
文樂渝撅了噘嘴，老不樂意的道：“我這幾天都快忙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和明天剛好是周末，我們說不定都沒時間過除夕呢！”
柯老師有些奇怪了，于是問道：“港島那邊春節也放假的吧！你們在燈塔投資的公司不放假嗎？”
“不放，”文樂渝道：“李野說了，要盡量讓新公司的員工認為這是一家燈塔公司，而不是一家被港島或者內地掌控的外資公司，這很重要。”
柯老師愣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沉聲問道：“李野在擔心什么？”
文樂渝抬頭看了看正在整理物品的李野，小聲道：“我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清楚，但我這幾天觀察李野，他確實在擔心某些事情.”
柯老師果斷的道：“你讓李野接電話。”
“哦”
文樂渝哦了一聲，沖著李野喊道：“李野，趕緊過來給我媽拜年，要不然我媽要生氣啦”
“別別別，我馬上來，可千萬不能惹柯阿姨生氣。”
李野是為了給文樂渝和媽媽留出個人空間，才在外面待著的，這會兒聽到文樂渝的呼喊，趕緊笑著走了過來。
文樂渝把電話聽筒交給李野，吐了吐舌頭，溜到門外去了。
她不知道李野愿不愿意跟老媽討論這個問題，但她發現李野在憂慮之后，已經擔心了好幾天了，
文樂渝之所以決定向老媽求援，是因為柯老師的視野高度遠遠超過小兩口，給點意見也是好的。
柯老師先是跟李野聊了幾句家常，然后就坦然的詢問起了李野為什么會“擔憂”。
李野實話實說道：“因為我們現在接觸的，是燈塔最前沿的科技產業，雖然現在燈塔正在向外進行產業轉移，但是這種前沿產業，我認為會有某些隱形的保護性限制，
而且我們在這邊賺錢之后，還要把錢順利的拿走.所以我覺得應該小心點，盡量弱化一些不必要的風險。”
在八九十年代，西方發達國家確實向內地轉移了很多技術和產業，但在他們的“世界分工”之中，內地是比日韓還要低的低端產業區，絕對不包括計算機，和信息產業革命所涉及到的高新技術。
別說現在內地還沒加入WTO，就是加入了之后，不也是這個要限制，那個要禁運的？
那些中概股為什么回歸？還不是被燈塔認定拿了他們的錢給內地企業產業升級，影響了他們所謂的“世界分工”？
所以李野又想偷人家的技術，又想偷人家的金幣，要說一點障礙沒有，那燈塔的一群禿鷲豈不是吃干飯的？
“風險？”柯老師略顯緊張的問道：“你覺得有危險嗎？”
李野坦白的道：“暫時還沒有，但以后我不確定，所以也只是未雨綢繆”
柯老師沉默了幾秒，然后問道：“那你現在需要幫助嗎？”
這次輪到李野沉默了，因為他這幾年來都是自己折騰，可沒有主動尋求過柯老師這邊的幫助。
因為他怕柯老師誤會，誤會當初他跟文樂渝談戀愛，是打了攀高枝、求富貴的主意。
不過現在聽柯老師的話音，李野又感覺到了另一層的意味。
片刻之后，李野緩慢的說道：“我現在還能自己應付，但我這些天分析了一個問題.
當一個企業龐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一定會碰觸到國家級的力量，如果我有幸能把自己的企業做大到那個量級的時候，希望可以得到國家的支持。”
聽了李野的話之后，柯老師驚訝了，她實在沒有想到，李野的口氣竟然如此之大。
他都不是尋求柯老師和文慶盛的個人支持了，直接尋求國家的支持，這是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該考慮的問題嗎？
而且，這是一個“個體戶”該考慮的問題嗎？
雖然李野的買賣做的不小了，但他就是一個完全自由的個體戶啊！
但李野的想法卻是不一樣的。
想想后世華為長公主的事情，那還是一個企業能辦成的事兒嗎？
就算是在自由國度阿美莉卡，微軟公司想做出某些大動作，會不跟燈塔有關部門打招呼嗎？
后世有位局內人透露過，身家十億之內，是最自由的階段，再往上走你沒有強有力的支持，根本玩不下去。
柯老師吐出一口氣，問李野：“那你認為需要多久，會把企業做到需要國家支持的地步？”
李野沉思兩秒，笑著答道：“這個我不確定啊柯阿姨，可能十年八年，也可能十五六年吧！”
“呵呵呵呵，李野，你這一次可不謙虛了呢！”
柯老師忍不住的笑了，可能李野覺得十幾年的時間太長了，但在柯老師眼里，這個時間太短了。
李野現在才二十出頭，就是十五六年之后，也還不到四十歲，
四十歲的人能做到跟國家級接觸的層面，都不能用“天驕”這個詞來形容他的優秀了。
但是李野卻知道，燈塔的信息產業革命，會在2000年遭遇一次大的挫折，思科公司會在2000年3月份達到最高估值的5500億美元。
所以李野覺得，如果能夠偷到某些技術的話，那么在2000年前出手是最好的時機。
柯老師笑了幾聲之后，半開玩笑的問李野：“李野，如果你想得到‘強有力’的支持，那至少要達到幾億美元的程度哦！”
“幾億美元？”
李野琢磨了一下，輕輕的道：“柯阿姨，我現在就有好幾個億的美元啊！”
“咳咳咳咳咳”
李野跟柯老師在房間里打了很久的電話，等到出來的時候，看到小媳婦兒文樂渝的眼神有些閃爍。
“怎么了小渝？”
“沒我媽跟你說什么了，說了這么久？”
李野嘿嘿一笑，道：“你媽說，她已經確定把你嫁給我了，而且不許反悔，所以今天晚上我們兩個可以睡一個房間。”
文樂渝張著小嘴，好久沒有合攏，
不過在幾秒鐘之后，她卻盯著李野的眼睛，鄙視的道：“啐，你騙人的本事連那個潘迪特都不如，還想騙我？”
李野佯裝大怒：“我要是想騙你，賣了你都得讓你數錢。”
文樂渝秒回：“數錢就數錢，數完了我揣自己兜里，你還得再把我騙回去。”
李野驚訝的道：“小渝你什么時候學會牙尖嘴利的？”
文樂渝撇了撇嘴：“我早就會了，不對著你使就是了。”
李野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認真的道：“小渝，其實我會騙人，但我也不會對著你使，永遠不會。”
文樂渝美麗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最后瞇了起來，伸開胳膊摟住李野的腰，把頭埋進了他的懷里，還使勁的蹭啊蹭。
“沒事兒，你就算騙我，我也愿意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