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老土？”
聽了蔡敏瑩對自己的評價，李野忍不住的搖頭失笑。
明明剛才自己跟蔡敏瑩聊到日笨經濟的時候，已經完全占據談話的主動，幾乎可以說是牽著對方的鼻子走，但是現在倒過頭來，你竟然又說我老土？
如果我是老土，那你這個留學高材生又算什么？
其實現在的蔡敏瑩，代表了此時“最精英”的一部分人，他們認為自己就像當年的留美幼童一樣，從海外取回了“真經”，希望可以大刀闊斧改變這片老朽的世界。
而且這些人在回國之后也得到了重用，甚至在后來的很多年里，都對內地經濟，特別是金融方面的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
而說出“要到群眾中去”這種話的李野，在蔡敏瑩的眼里明顯還沉寂在時代的僵化風氣之中，就是坐井觀天土的掉渣的土包子。
“你難道不老土嗎？你明明得到了老師的悉心教導，接觸到了最前沿的經濟知識，但又不拋棄以前的舊式思想，
你明明有能力去更合適的單位，為現今的經濟改革盡一份力，結果卻你真是枉費了老師的心血，這是對知識的浪費.”
幾位師兄師姐都參加了李野的婚禮，所以蔡敏瑩是知道李野有能力去經濟委員會之類的單位的，但他卻出人意料的去了汽車廠。
而現在不到一年，李野就成了實權副廠長，所以蔡敏瑩認為他是沉迷于權力，故意走了升遷的捷徑。
李野聽了蔡敏瑩這一通大道理的說教，真真的體會了幾位師兄師姐對這位師妹的評價――喜歡嗆人肺管子。
李野都有些好奇，就她這個鳥脾氣，在機關單位是怎么混的。
看到對方還要繼續嗦，李野趕緊打斷道：“我不認為辜負了老師的培養，
雖然我確實學習了一些比較前沿的經濟學知識，但當我到了單位之后，發現想要把這些知識運用到實際情況中，并不那么容易，
或者說，書本上的東西太理論化了，很多時候不實用我們廠現在單獨成立一分廠實行改革，每天遇到的實際情況層出不窮，
每一個情況，看似都能在書本上找到答案，但仔細對照之后，卻又似是而非”
李野坦然的道：“所以我有時候在想，我連一個兩千人單位的改革都搞不懂，都管不好，那我怎么能看透這個社會，怎么能為這個社會，做出正確的建議呢？”
蔡敏瑩看了李野一會兒，才冷冷的道：“你跟我們單位的一些人真像。”
李野聽了這句話，腦海中就猜測出了某些畫面。
蔡敏瑩雖然是學成歸來的精英，進入了決定國家經濟政策的高級別部門，看似參與到了一些所謂的“國家大事”之中，
但其實她每天的工作可能也就是寫報告、寫調研，然后交給上面分析定奪，而且這些報告、調研，大多數是要石沉大海的，
因為上面畢竟有很多從底層一步步走過來的人，他們也在權衡如果采用過分激進的經濟策略，可能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所以蔡敏瑩痛恨李野這樣老土的人，覺得自己明明手握“真經”，卻不能縱橫睥睨，不能改天換地。
但是蔡敏瑩哪里知道，上面已經對他們非常信任了，以至于就在明年，都決定“趁著我們這些人還在，勇敢的沖一次，”結果導致了內地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通脹。
一群只會紙上談兵的精英，妄圖靠在海外幾年學到的知識，就能改變一個超十億人的大國，不得不說也是這個時代的特殊現象了。
一直旁觀的張啟言，看到自己的兩個弟子誰也不讓誰，終于開口說道：“敏瑩，你李野師兄的路子也是對的，先干實事，再談大局，以后你應該跟他加強交流，對你的工作大有好處”
蔡敏瑩看了一眼李野，沒有吱聲，但也沒有再跟李野爭辯。
而李野也站起來跟老師、師母和師兄師姐們告辭。
反正他已經把日笨股市即將大跌的信息傳遞出來了，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盡人事聽天命就好了。
蔡敏瑩這些人又不是裴文聰，就算李野大喊“我百分百保證日笨會大跌”，他們該信的信，不該信的還是不信。
不過李野起身告辭之后，俞秀芬也站起來道：“李野，我們跟你一起走。”
“那走吧！我順路。”
李野以為俞秀芬和王致遠是坐車來的，就打算送他倆回動物園的四合院，確實順路。
不過下樓之后，李野卻發現兩口子是騎車來的。
俞秀芬拉住李野道：“李野，其實我是想拜托你點事兒。”
李野成竹在胸的道：“是要買房子吧？你們倆終于想通了，那房子我賒給你們了，你們啥時候湊夠錢啥時候給我就行。”
“你說什么呢？我們倆就算買房子，也不買那么大的。”
俞秀芬笑著道：“是這么回事兒，你師兄老家的親戚想買一輛你們廠的130，就是最新款的加強型，柴油機的那種，結果在老家買不到，到了京城還買不到”
王致遠也悶悶的道：“我二叔說了，現在市價都漲了兩千了，他愿意多出兩千，只要有車就行。”
李野詫異的道：“就這事兒啊！還以為你們要找我借錢買房子呢！買輛車還跟我說拜托，
再說人都到京城了，你們不找我？還多出錢？也太見外了吧？以后再這么客氣，真翻臉啊！”
俞秀芬笑著捶了李野的肩膀一下，說道：“我要客氣的話就直接給你送禮了，這事兒就拜托你了啊！那兩千塊該給還得給，現在就是那么個行情價。”
“得得得得，這是埋汰我呢？”
李野不悅的拒絕了俞秀芬的“好處費”。
他知道自己廠的新型130現在很搶手，但師兄師姐的二叔求到自己門上了，自己這個管銷售的副廠長還批不來一個出廠價？
讓人笑話。
就在這個時候，蔡敏瑩也下樓了。
她看見了李野的桑塔納，忽然問道：“你這車花多少錢買的？”
李野道：“十五萬多吧！這車沒個正價，有關系的話能便宜好多。”
蔡敏瑩點了點頭，騎上自己的摩托車走了。
李野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才兩人明明都互不搭理了，怎么這會兒她又主動跟李野說話呢？
“嘿”
俞秀芬嘿嘿一笑，道：“她這是跟你修復關系呢！別看剛才她跟你爭的急赤白臉，但其實她對你是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李野好笑的道：“師姐，你鬧呢吧？我是不是應該受寵若驚？”
“反正她對你和對我們不一樣，”俞秀芬笑瞇瞇的道：“你注意到沒有，敏瑩從來沒有質疑你在經濟方面的見解，她打心眼里承認你在學識方面的實力”
李野無奈的道：“師姐，你的意思是我們倆應該惺惺相惜嘍？”
俞秀芬緩緩的搖頭：“不，她剛才那么對你，我覺得像是恨鐵不成鋼？”
我神特么的恨鐵不成鋼。
蔡敏瑩回到自己的宿舍之后，打開臺燈呆呆的坐了很久，終于還是拿出紙筆開始寫了起來。
“林組長，回國數月，甚是想念，近日拜訪老師和幾位師兄，大家討論日笨經濟形勢，都認為日日笨金融市場經出現風險，希望謹慎分析.”
蔡敏瑩還是借了張啟言的名頭，希望自己的建議可以引起重視，畢竟李野在一眾精英的眼里，只是無名小卒。
良久之后，蔡敏瑩才把信寫完。
她疲累的倚在椅子上，喃喃的道：“唉，如果你能加入，不知道能省多少麻煩.”
李野并不是恨鐵不成鋼，只是覺得如果李野加入到自己這邊來，那么提出的建議，就更容易取得大家的認同吧！
畢竟李野是有背景的。
可現在李野去折騰一家小廠子，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身份便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