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章從李野辦公室走了沒多久，賴佳儀就拎著東西來找李野了。
“李廠長忙著呢？吃瓜子，吃桔子.”
“呦，賴大姐你這是有什么喜事兒？連瓜子都買上了？”
李野看著賴佳儀大方的把瓜子和水果放在自己桌上，心里也禁不住的好笑，
因為賴佳儀可不是一個大方的人，平時沒見給同事分享什么零食、水果，現在突然笑盈盈的上門，有什么小心思還需要猜嗎？
要知道以前賴佳儀都是稱呼李野“李副廠長”的，可今天卻把那個“副”字去了。
賴佳儀自來熟的拖過椅子坐在李野對面，笑呵呵的說道：“也不算什么喜事兒，就是剛才牛書記把我喊過去談話，問我有沒有信心挑起更重的擔子，參加D委成員的評選，”
“我個人當然是愿意為了單位貢獻一份力量的，但我跟牛書記說了，我現在是一分廠的人，所以還要問問一分廠領導的意見，所以.”
賴佳儀頓了頓，笑瞇瞇的道：“所以我就來跟李廠長商量商量嘍，李廠長要是不支持我的話，我心里可沒底兒啊！”
李野驚訝的道：“可以啊！賴大姐，您這來一分廠也兩年了，終于熬到高升了啊？”
“高升？我往哪里高升啊？”
賴佳儀先是愣了愣，然后連忙說道：“我只是參加這次D委的評選，但還是留在一分廠工作的，牛書記沒說要把我調到總廠那邊去.”
調你你也不愿意去。
李野心里好笑，現在一分廠是什么工資待遇？總廠是個什么艱難光景？真要是把賴佳儀調到總廠去，她的工資福利要縮水一大截。
所以她這是既要李野這邊的福利，又要跟著牛紅章進步，哪一邊的好處都不想落下。
“噢噢噢，是這樣啊！”
李野恍然道：“我還以為是要你去接替肖進剛的工作呢！你說說咱們一分廠這小小的副處級單位，卻總是困住你這樣的金鳳凰，真不合適.”
賴佳儀的眼神動了動，好似渾不在意的道：“嗨，什么金鳳凰、銀鳳凰的，我覺得在一分廠呆的很舒服，跟李廠長你和老陸合作非常愉快，
再說什么事都要一步步的來不是？不說別的，這次的D委評選就夠我忙活的，李廠長你可得幫我一把呀！”
李野立刻說道：“那肯定得幫忙啊！你放心，到時候我的一票肯定投給你”
李野說的言之鑿鑿，但他肯定是不會投賴佳儀的，兩個人沒什么交情，以前還隱隱的掰過腕子，怎么可能以德報怨？
反正投票這種事，全憑臉皮厚，就算你全場只得了一票，結果二十個人都說投給了你，那你也拿人家沒轍，有什么悶氣還得自己消化。
但是賴佳儀卻不滿足的說道：“李廠長，您可不能只顧著自己的一票啊！我是咱們一分廠的人，如果選上了有什么好處你也明白不是？”
“可是你也知道，咱們一分廠的D員大部分都是從總廠過來的，所以你和陸廠長給開個會，跟他們統一一下意見才行，另外總廠那邊好多人也跟咱們關系不錯.”
你倒是想得美。
李野瞅著桌上的一包瓜子和幾個桔子，差點兒就憋不住嘴角的嘲笑。
賴佳儀的意思，是讓他和老陸出面給她撐腰，不但讓一分廠的人投她的票，連總廠那邊也讓老陸過去活動活動。
就現在一分廠的情況，李野發話肯定好使，總廠那邊陸知章也有不少人脈，但這些人脈憑什么要給你賴佳儀服務？
就憑著這點瓜子和桔子？還是因為你那句“一分廠的人”？
你不知道我跟牛紅章不對付嗎？
今天早上所有人在那里看熱鬧，就你自己沖出來幫牛紅章干架，你現在轉頭就讓我給你站臺？
怪不得某個人說，只有不要臉的人才能成功呢！但凡要點臉面，這話都說不出口。
“這件事其實我沒有多大的話語權，主要還看老陸，待會兒我跟老陸碰個頭，看看怎么處理，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李野最終還是委婉的推脫了賴佳儀的期待，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忍耐了，要擱在以前，他高低要說幾句怪話給賴佳儀聽聽。
但是賴佳儀好似聽不懂似的，別有意味的笑道：“李廠長你這就謙虛了，現在誰不知道你才是一分廠的.”
“停停停停停，賴大姐你趕緊住口！”
李野大聲喝住了賴佳儀，臉色冷峻的道：“賴大姐，這種話你也敢說？你是要害我啊！”
賴佳儀被李野給嚇住了，很尷尬的笑著解釋道：“這怎么會呢！我只是想說咱們廠有今天的效益，全靠李廠長你的能力和關系，所以.”
“好了好了，”
李野擺擺手道：“賴大姐你別說了，我會和陸廠長討論你的事情的，但這件事肯定是以他為主，我只負責一分廠的生產和經營，涉及到D員和行政的問題，還需要老陸這個一把手定奪”
賴佳儀：“.”
也許在賴佳儀看來，李野能成為一分廠的“隱形廠長”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但李野卻得到過文慶盛的交代，他這個“副職”，是當前最合適的安排。
甚至在未來好幾年之內，李野都會在各種副職上積累經驗，不會盲目的擔任正職，不怕升的慢，只要走得穩。
他今年二十五歲，走到正科已經很快了，很多像文國華那樣穩扎穩打的嫡系天龍人，還在慢慢的積累呢！
別看有些人跟開掛一般三十幾歲就當了廳官，但是后面的路會非常難走，十幾年不挪窩都很正常。
像潘小瑛那樣的火箭速度，終究是極個別的特殊情況，因為她家里孩子多，她一個女子不敢放過任何一次機會，
如果不是有李野這個妖孽助攻，她這輩子止步于此一點都不稀奇，這也是為什么文樂渝總覺得嫂子欠了自己的原因。
而李野的性格和混單位的天賦，比潘小瑛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如果也坐火箭緊趕慢趕，一路上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所以為什么很多天龍人不去基層熬資歷呢？因為各種人際關系太復雜了，年紀輕輕的道行不夠，一旦被人陰了，就能影響一輩子。
但是像李野這樣就好多了，別看他在單位跟這個打跟這個鬧的，但真有什么大坑陷阱，陸知章都替他踩了，真有什么復雜的危險，經驗豐富的陸知章也能應付。
這就跟新手保護期身邊跟了個護法一樣，可以保護李野平穩度過最開始的幾年。
“李廠長，你看我這個年齡，也沒幾次幾回了，所以這次評選對我很重要，所以請你理解一下我的苦衷.”
賴佳儀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但還是想跟李野盡力爭取一下，她心里其實非常清楚，如果李野不支持自己，那陸知章肯定也不支持。
“當然當然，這個我肯定理解，你放心，不管怎么樣我一定投你一票.”
李野強忍著心里的煩躁，又開始跟賴佳儀來來回回的說車轱轆話，他這會兒真想把賴佳儀趕出去，但一個管理者的成長，就包括這種兩面三刀的必修課，他必須要忍。
哪怕賴佳儀扮的再慘，自己也要笑呵呵的說瞎話，就算對方眼淚巴叉，自己也要表面關心，內心偷笑。
“篤篤篤”
就在李野快忍不住的時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李野就跟得救似的道：“進來。”
門開了之后，趙教授的得意弟子吳炎走了進來。
“李野，你找我？”
“對對，你過來坐下，我找你有重要的事”
李野招呼吳炎坐下，然后笑著對賴佳儀道：“賴大姐，你看今天咱們就先到這里？”
但是賴佳儀卻打定了主意賴著不走：“沒事沒事，你們先談，我不著急.”
行，你不嫌尷尬就坐著不動。
李野扭頭就對著吳炎道：“是這樣的，我聽陸廠長跟我說，咱們的高速柴油機項目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果，
我和陸廠長都希望大家再接再厲，把咱們的國產發動機提高到國際水平，但是剛才我給你和趙教授打電話，趙教授說事在人為，
但你卻跟我說想要進一步提高性能是千難萬難，我是個外行，所以希望你給我解釋解釋”
原來剛才李野跟陸知章商量好了思路之后，就給趙教授和研發團隊通氣，表示獎勵馬上發放，后面性能提高之后還有更大的獎勵，
但是跟所有人都打了雞血似的拍胸脯不同，吳炎這個家伙卻“唱了反調”。
李野在搞昌北縫紉機的時候就認識吳炎了，兩個人還是喝酒喝到醉的好朋友，當然知道他是個實干派，
所以李野才趕緊把他喊過來問一問，免得下面集體糊弄自己，自己還蒙在鼓里。
吳炎推了推黑框眼鏡，沉聲說道：“李廠長，我所說的只是個人意見，也許其他人才是對的，只要奮戰三個月，就能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三個月達到國際水平兄弟，你是為了這個跟我置氣嗎？
李野從吳炎的話里聽出了不滿的情緒。
一個理工男在什么情況下會對一個好朋友不滿呢？
要么是因為女人，要么是因為技術。
所以李野估計是自己決定“逼一逼”研發團隊的行為，把這個死腦筋的榆木疙瘩給惹著了。
技術瓶頸，難道是靠逼就能逼出來的嗎？
這就跟在戰場上面對馬克沁機關槍的時候，單靠勇敢的血肉之軀是沖不過去的一樣。
李野給吳炎倒了杯水，和氣的道：“如果三個月不行，那你覺得多久才行？”
吳炎喝了口水，悶悶的道：“這我哪里知道？也許一年，也許三年，說不定還五年呢！”
邊上的賴佳儀不樂意了，她坐了這么久李野都沒給她倒杯水，你喝了水還在這里跟李野置氣？比我的譜還大嗎？
所以賴佳儀不悅的說道：“我說吳技術員，你怎么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呢？大家都在一鼓作氣的技術攻關，你卻在背后撒氣.”
李野趕緊打斷道：“賴大姐，吳炎都說了這是他的個人意見，再說他是專業技術人員，咱們不懂技術，就不要妄加批評。”
其實李野知道，就算真的五年，內地的發動機水平也達不到國際先進水平，畢竟四十年后的國產發動機也只是接近國際水平而已。
吳炎看了看李野，撇著嘴道：“李野，你其實是懂技術的，你自己知道短期內我們無法達到國際水平，你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李野板起了臉道：“哎哎哎，再說這種話我翻臉了啊！別說廢話了，既然你有意見，就必然有辦法，你吳炎就不是發牢騷的人。”
吳炎看了看李野，又瞅了瞅賴佳儀，好似有些猶豫。
李野也看向賴佳儀，用眼神督促這個礙眼的娘們趕緊走人。
但今天賴佳儀就是沒眼力勁兒，屁股都不挪動一下。
最后吳炎只好說道：“別的我就不多說了，我們現在的研究組里學機械人的不少，但是卻缺少力學系的技術人才，
你要能解決了這個問題，才有可能把國產發動機的性能提高到海外發動機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這你早說啊！”
李野失笑道：“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你們缺什么少什么，那都是我該解決的問題，你要是早跟我說這個，今年七月的時候，我高低要抓幾個清北的力學高才生過來。”
“吹牛X”
吳炎譏諷的道：“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別說清北的，就是有點名氣的本科院校，力學系的拔尖學生都申請留學了，燈塔那邊對于這種學生幾乎就是照單全收，恨不得連鍋都給端了”
這個李野還真沒想到。
他知道從八九十年代開始，燈塔就對內地的理工科高材生開始了不限制搶奪，但真不知道會到了這個程度。
賴佳儀忽然說道：“你們說的是什么專業？學力學的都能出國留學嗎？”
李野詫異的看了看賴佳儀，問道：“怎么，賴大姐你有認識的相關技術人員？”
“我哪認識那種人啊！”
賴佳儀笑著道：“我兒子明年就高考了，既然力學系那么吃香，我就讓他報力學系吧！”
李野驚訝的道：“賴大姐，那你是要讓你兒子畢業之后來我們這里工作？還是讓他出國留學啊？”
賴佳儀愣了愣，然后笑著說道：“李廠長，雖然咱們一分廠的效益不錯，但跟燈塔沒得比吧？
你上次說那個什么路德維希，在燈塔一年可是能賺四五萬美元，那我兒子該怎么選.還用問嗎？”
李野愣了愣，然后忽然笑著說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兩戶人家，一家窮，一家富，窮人家的孩子天天吃不飽，富人家的少爺頓頓有酒肉，”
“那你們說窮人家的孩子，是應該幫著爹娘奮力向前，爭取早一天成為富戶呢？還是腆著臉去找富人，心甘情愿的管人家叫‘爹’？”
賴佳儀的臉瞬間紅透了，憤怒的眼神好似要把李野給吃了似的。
自己家樣的兒子，憑什么管別人叫“爹”？
但是她想來想去，卻不知道該用什么理由來罵李野。
你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年的兒子，送到國外加入燈塔國籍，不就相當于換了個爹嗎？
“呵呵呵，開玩笑，開玩笑，”
李野忽然有笑著說道：“富戶人家有自己的兒子，怎么可能隨便再讓別人喊爹呢？除非窮人家的兒子長的又高又帥，還又能干.一般人他們可看不上呢！”
賴佳儀的牙都快咬碎了。
李野竟然說自己的兒子，管別人叫爹，都沒資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