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蓉城市文聯的,感謝川影制片廠的幫助,感謝蓉城第三醫院派出醫療隊隨行,感謝.”
穆允寧帶著小墩兒回京城了,李野等人也準備出發。
只不過在出發之前,還要先搞個儀式,感謝社會各界的。
李野平時是挺討厭這種形式化的行為的,但這次卻讓手下的工人耐心的配合,給現場的拍攝人員充當龍套配角。
因為就八十年代的條件,沒有各方面的配合還真不好辦。
別的不說,就一個隨行的醫療隊,就不是你有倆錢就可以解決的。
就單單醫用氧氣,都不像幾十年后那樣隨處可得。
在幾十年后,一個小賣部就能充氧氣,但這會兒你別說小賣部了,鄉下衛生所都沒那條件,沒有正式的單位文件,縣級醫院都不可能給你提供大量的醫用氧氣。
就李野隊伍里那兩百多號老年人,要是沒有官方單位的協助,路上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所以李野把楊玉民給拉上,是非常有必要的,有宣傳部挑頭背書,再加上二狗等人積極活動,隊伍的保障條件已經達到了這個年代的一流水平。
當然,風華服裝也不是摳搜的單位,在大家出發之前,就先給隨行的醫生、護士每人一件風衣,還有一件剛剛上市的沖鋒衣,主打一個“送禮要送在辦事之前。”
人家是來幫忙的,不是領工資的自己人,什么紅包什么禮物的,事前亮出來事后再給,人家的心情能一樣嗎?心情不一樣,態度能一樣嗎?
只不過在出發儀式結束之后,宣傳部的一位王同志卻找到了楊玉民,然后又一起找到了李悅和李野,就風華服裝分發衣服的問題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李經理,我不是故意挑刺兒啊!您給每人都發了一套新衣服,我知道您是好心,但這落在鏡頭里面.它跟我們此行的意義不協調啊.”
“咱們拍的是親屬掃墓,但這怎么看都像干部開會,宣傳效果不好”
這位王同志是楊玉民的同事,顯然跟李悅是認識的,說這番話的時候還有些糾結,但是卻很堅持。
李野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這些來參加掃墓的烈士親屬來自社會的各個階層,本來的衣著、氣質都是普普通通,落在紀錄片里之后,非常符合這個年代“群眾”“老百姓”的固有形象。
可是現在風華服裝了沖鋒衣,大家換上去之后一水的“時尚風格”,就跟一群人在作秀似的,哪里像是失去了兒子的傷心人去掃墓?
李悅皺了皺眉,然后說道:“這事兒是我們考慮不周了,我盡快想辦法解決一下,您多擔待一下。”
“你可別這么客氣,我跟玉民都是老同事了,都是自己人,您看看要是不好意思跟她們說,我就去做做工作.”
王同志顯然也理解李悅的難處,剛剛發下去新衣服,轉過頭來又不讓人家穿,這話不好說出嘴啊!
等王同志走了,李悅正琢磨該怎么跟那些老頭老太太說呢!李野卻笑著道:“咱先一人再發一件軍大衣,就說是路上穿的,到時候讓攝影師取景的時候注意點兒,不讓穿沖鋒衣的進鏡頭就行了。”
“唉,那也只能這樣了”
姐姐李悅也有些無奈。
她跟楊玉民一起過日子,也懂得一些宣傳規則,既然是宣傳,既要貼近現實,也要跟觀眾產生共鳴。
就這一次宣傳片中的親屬形象,就應該是《高山下的花環》中梁三喜老娘、媳婦兒帶著孩子遠赴千里去軍營的樣子。
要不然楊槐花為什么想帶著小墩兒去給他爺爺掃墓呢?跟電影中的宣傳形象有很大的關系。
可現在為了李野所說的“植入”,先是發衣服,又不讓穿衣服,讓這次掃墓變得商業化、形式化了,李悅心里有些慚愧。
不過當二狗緊急調撥了兩車軍大衣分發下去之后,事情的卻讓姐弟倆意外了。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爺大娘們,都第一時間把身上的時尚沖鋒衣脫了下來,小心的裝入了沒有舍得拋棄的包裝袋里。
“這么好的衣服,路上弄臟了可惜了”
“可不是嘛!不過我昨天蹭上了一塊灰,趕緊用水擦了擦,說起來真神奇,一擦就干凈了.”
“是嗎?”
“真的,不信你試試.”
“你們不用試,好幾百塊錢的東西,能不神奇嗎?”
“多少錢?幾百塊?”
“那可不?你看看商標,風華牌,牌子貨”
“那我得好好收著,過年的時候再穿.”
“你這多大歲數了,還過年的時候再穿,回頭給小芹吧!那孩子從小沒穿過幾件新衣服”
“說的也對,我這么大歲數了,穿這個衣服太艷.”
當這些話傳到李野和李悅耳朵里之后,姐弟倆沒有感覺他們“小算計”,都是輕聲嘆息,感慨不已。
李悅有些郁悶的道:“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大家的日子還是過的這樣,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李野也有些感觸。
就這兩天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有很多親屬就很拘謹,吃飯都放不開,只吃自己眼前的菜,但是偏偏飯量很大,主食吃的很多,肚子里顯然沒有太多的油水。
而這幾年李悅等人富起來的太快了,一時之間好似已經忘了,這是一個還沒有完全解決貧困的國度。
李野輕輕的道:“姐,我當初跟鵬哥他們一起投機倒把的時候,就曾經說過要先富幫后富,現在咱們先富起來了,就要兌現咱們的諾言,
風華服裝應該開始接觸公益事業了,這是個麻煩事兒,但終究要去做的就從現在開始吧!”
“行,我回去之后就跟郝健商量。”
在內地做公益,是個很難把控的問題,風華服裝以前一直沒有正式的計劃,但有些事情,總要嘗試一下的。
姐弟倆商量了好半天,確定了第一個公益計劃,就是這次參加掃墓的每一家親屬,可以有一個助學或者工作的名額,
有后代能考上高中的,風華服裝會資助到大學,沒有擅長做題的,也可以解決一個人的工作,左右一共七百多人,操作起來難度不大,也可以積累經驗。
人性是很復雜的,如果這七百多個名額解決的好,那么后續的公益計劃就可以擴大,如果費力不討好,那就只能再說了。
李野做過攻略,四月的318國道,沿途還很冷,但因為不是雨季,所以塌方的情況要少一些,就算某些地方下雪,大家齊心合力也能過去。
但有時候怕什么來什么,折多山都沒把李野等人難住,卻在快要抵達茫康的時候,前面的路斷了。
小朱跑到前面看了半天,氣喘吁吁的跑回來,
他上車先吸了幾口氧氣,然后才說道:“李哥,前面的路塌了,別說今天晚上,就是明天也走不了,咱們咋辦?是在這里等著通車,還是折回八塘?”
李野問道:“你問前面的客車司機了嗎?他們怎么說?”
小朱說道:“我問了,他們肯定要在這里等,因為什么時候通車不知道,通多久也不知道,也許通車幾個小時就又塌了,
而且他們要算經濟賬,返回八塘可要不少油錢,乘客們也未必舍得掏錢住旅館”
李野站在車頂上往前看了看,心里暗叫倒霉。
時間已經是傍晚,黑燈瞎火的海拔又高,小朱這種年輕人跑個幾步都需要吸氧氣,隊伍里的兩百號老人怎么辦?
沒坐過長途車的人不知道坐一夜的滋味,渾身酸痛的要命不說,那種疲累不堪的滋味真的折磨人。
要是有高德地圖該多好啊!
如果這是幾十年后,小手一撥手機,就能知道哪里堵路,也知道哪里可以住宿,可現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都不知道附近有沒有村莊,好像除了在車上硬挨也沒有別的辦法。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李野站在車頂上看到堵車的隊伍后面來了一輛綠色軍車,看到堵車之后正在緩緩掉頭。
“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想辦法。”
李野二話不說,開了一輛面包車掉頭就追。
面包車的速度肯定比東風車要快,李野只追了幾公里就追上了前面的綠色卡車。
李野找了個機會超過去,把車停在路中間,下車之后張開雙手使勁揮動。
卡車停住了,一個嘴上剛剛長毛的司機探出頭來,沒好氣的喊道:“干什么呢?”
李野趕忙跑過去,耐心的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是去雪區掃墓的車隊,是宣傳部組織的,現在前面堵車了,我們想知道附近哪里有借宿的地方,主要我們車隊里有很多老人”
開車的司機顯然是個新兵,聽了李野的話之后張著嘴愣了半天,轉頭看向了副駕駛。
副駕駛上的老兵本來正蓋著個帽子睡覺,這會兒也冷眼看了過來,李野看他的表情,感覺對方好像是在看一個騙子。
“你們要去雪區掃墓?你知道到雪區的烈士陵園多遠嗎?”
“知道,正因為路途太遠,這些親屬才很難過來,這次要不是我們組織,他們可能永遠都來不了。”
老兵懷疑的看了看李野,對著新兵努了努嘴:“調頭回去看看。”
李野也不怪對方懷疑,畢竟花那么多錢來掃墓的事兒,這些年就沒幾個人干。
但是當對方回到堵車的地方看了一眼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將近兩百位六十多歲的父親、母親,這怎么可能是騙人呢?
這年頭可沒有什么“滴滴滴滴答答”的藍蓮花,要不是為了給親人掃墓,誰會踏上這條破路?
老兵都沒來得及跟楊玉民等人會面,就給李野撂下一句話:“你們等著。”
然后他就一腳把新兵踹到副駕駛上,自己開車“嗷嗷”的往來路駛去。
看著跟兔子一樣竄出去老遠的卡車,小朱不由的道:“怎么看他跟逃命似的呢.”
李野輕輕的道:“你放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有些人,你可以永遠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