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一座冰城,屬實是讓呂營眾人都看傻了眼,這城池說不得太大,可是從呂布角度看去,走馬道上的容量,絕對是有丈余厚度的。
這也就意味著,一面城墻就能容納近兩千人,用云梯進攻的方式傷亡可就太大了。
呂布皺著眉頭揮了揮手,身后龐德會意,當即指揮了一隊弓騎兵放箭。
箭雨傾瀉在冰墻之上發出咚咚悶響后皆是應聲折斷落了地,而墻體上,甚至都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這一幕,讓呂布心頭一沉,這證明冰墻的硬度也是足夠的。
麻煩了。
“奉先,真沒想到啊,這么多年未見,你還是如當初那樣驍勇,若不是天降這座冰城于我,今日怕是要葬身在這黃河邊上了。”走馬道上的曹操笑盈盈的隔空喊話。
炫耀般的喊話并沒有激怒呂布,這些年來養氣功夫上來了一些,倒也不是水火不侵的地步,只是因為過去都是被曹操欺負,今日到底是自己頤指氣使的來進攻的。
“曹賊!奸賊!惡賊!逆賊!”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馬超揚起長槍指著曹操罵道:“你只會逞口舌之利,可敢與我一戰!”
“有膽便攻城,匹夫之勇難為兵。”曹操也不怒,凡是激將。
他身邊站著的典韋和許褚都不由心里有些郁悶,你小子狂什么啊,要不是呂布在,早下去收拾伱了。
昨日一戰,不得不承認,論單打獨斗,他們誰也不是呂布的對手。
所以,沉默是金。
叫囂了一會,人根本不搭理,呂布便擺手示意他不必再浪費力氣了,帶著眾人圍繞著冰城轉了一圈,當真沒什么破綻。
關中一帶的沙土松軟無法筑城,想是曹軍用黃河水混合了泥土堆砌,借著這刺骨的冰寒立起了城池。
這一點,根據剛才箭矢打在墻體上的情況可以判斷出來。
“先回去吧。”呂布頗為無奈的嘆道。
攻城是不可能的,而這城池不算大,圍起來也需要把人馬全部都調過來,這么冷的天氣,這顯然也不現實,回去想辦法再造點霹靂車吧,到時候用火油壇子應該有效。
“孝直啊,你救了我,救了三軍吶。”看著呂軍撤走,曹操雙手拍在法正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道。
“司空言重了,想來這回能夠爭取到足夠的時間給鐘太守了。”法正也是松了一口氣。
潼關城里,龐統聽了呂布的話不由內心一顫,好厲害啊,因勢利導,充分的利用了天時地利。
但對于呂布想用霹靂車攻破冰城的念頭卻并不看好,火油壇子爆開后燃燒的時間是非常短的,除非是潑在了木料、帳篷上面,才能持續的引燃。
而那冰城的筑造,只是借用了水和沙土,沒有可供繼續燃燒的東西了。
再一個,因為取材簡單,就算攻破了一點,曹軍修復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一個晚上就能造出這座冰城就足以證明這一點了。
呂布一聽,好像是這個道理。
如果按照這個推測,怕是只能再緩緩了,等到來年河溪化凍,那這冰城自然也就破了。
左右就是三四個月的事情,本來就是守城一方,用不著心急。
可馬超不干,他覺得凡事都可以試試,不行就不行再說。
在他眼中,曹操是他武藝提升的關鍵所在,哪能這么輕易放棄。
呂布也由得他折騰,這點錢還燒的起。
關內工匠緊趕慢趕,在十天時間里督造了四臺霹靂車出來,馬超就迫不及待的帶人去了。
結果,跟龐統預料的一樣,用巨石拍在上面至多打落一些冰碴子,用火油壇子呢,炸開的火油看似很兇猛,可沒幾下就順著融化的部分冰水滑落或熄滅。
要知道,這冰城的厚度可是有一丈多,里面的每一寸都是沙土混合了水凝結成的,光是破開一個小口子就用了七八十壇桐油。
呂軍是有錢,可也經不起這么造啊,連馬超都知道,哪怕長安城里的桐油都運過來也無濟于事,第二天他就能修復如初了。
最后,丟下四連謾罵,狼狽退去。
看著垂頭喪氣的馬超,呂布倒是心寬的安慰了起來。
他一點也不急,現在,那個寨子已經被他一把大火全給毀了,等到春天冰城化解,幾萬曹軍都將暴露在曠野之下,看他怎么跑。
一個莽夫在教另外一個莽夫,畫面還是挺溫馨的。
待在潼關的日子比較多的時候都是無趣的,唯一能干的也就是帶上一隊騎兵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撈著落單的曹軍斥候罷了。
憋的久了,馬超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準備直接去找呂布提要求。
“什么?你要溫侯教你武藝,你腦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什么,家里的兵書你是看沒看進去的?”馬騰一聽就來氣了,你這屬于蹬鼻子上臉。
“怎么了,我可是問過子龍的,他說溫侯指點了他之后,他便領悟了許多,槍法造詣拔高,那一手信手拈來的鳳凰點頭,便是新近領悟的。”
“你還敢跟趙云比?”馬騰氣的直哆嗦。
“怎么不能比了,他便是得了溫侯指點,百合之內也拿我不下,我若是學會了溫侯那一手殺招,定能戰勝子龍,父親為何常常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馬超很不服氣。
“你我.”
馬騰戟指顫抖,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蠢玩意來,“這是一回事嗎,你知不知道趙云是溫侯的自家人,那是他在蕭關救主換來的,你以為憑你沖殺一陣曹營就真的能躋身溫侯心腹了嗎?”
眼看馬超還想反駁,馬騰表情從猙獰變為嚴肅,壓低聲音道:“為什么讓張繡去西涼,而不是讓你去,你不明白嗎?那是因為不信任我們。”
馬超嘴巴張了張,語塞,最終化作一道長嘆。
“再緩緩吧,時間長了,戰功起來溫侯看的到的,好賴現在他能讓你獨自帶兵出去,這一點就很不錯。”
馬超點了點頭,“行吧,只能等我斬了曹操再開口了。”
日子,有些枯燥。
軍旅生涯就是這樣了。
沒幾天,長安城里籌措到的糧草就運抵了,讓龐統有些詫異的是,運糧官不是別人,正是鐘毓。
奇怪,當時明明留了人押運糧草,這運糧官的職務是可有可無的,該不會.
龐統心神一凝,趕忙出去核查運糧人員里有沒有新混入的人手,畢竟像他這樣的身份,隨身帶一些護衛是很正常的。
“見過溫侯。”進入議政廳的鐘毓拱手參拜。
呂布瞥了他一眼,依舊看著手中竹簡,想了一會,問道:“你是元常的兒子吧,叫.”
“在下鐘毓,字稚叔。”
聞言,呂布心頭咯噔了一下,深深望向鐘毓,手中竹簡不由落地,“你字什么?”
“在下鐘毓,字稚叔。”灼灼目光盯的鐘毓有些不安,加大了幾分音量。
“稚叔.稚叔”這個表字讓呂布的鼻頭有些發酸。
如果稚叔還活著就好了.
對于這樣的公子哥,呂布原本是不需要太給面的,或許是他的表字讓呂布堅毅的內心也有些融化了,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后問道:“你此來何為。”
“稟溫侯,家父已經為溫侯籌措好了糧草,剛好也想借著這個機會讓在下歷練一番,故而擔任本次的運糧官。”
賺軍功唄,運糧倒是個不錯的路子,呂布倒也沒多想,準備囑咐他在城里待著就好,至于糧草會有人送過去糧草大營,他就沒必要跟著辛苦了。
話沒出口,鐘毓又笑盈盈的拿出一封信來送到了呂布面前,“溫侯,運糧只是在下的歷練而已,此行當然還有其他事情的。”
呂布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打開帛布,瞳孔驟然一聚,竟然是陳群寫給鐘繇的復信。
內容很簡單,表示自己愿意支持呂布,希望能早一些還政天子。
也就是說,鐘繇主動去勸過了陳群,并且對方還同意支持自己。
這對于呂布而言,絕對是天大的好事。
陳群背后的陳家可是潁川望族,陳群本人也是潁川四大士子之一,在潁川一脈算得上是一呼百應的存在。
得了他的支持就等同于得到了半數潁川士子的支持。
與其他州郡的士子不同,潁川派系的士子有很多都是在許昌當官的,盡管這里是曹操的巢穴,可確確實實是京畿之地,換言之,多為京官,影響力是不可相提并論的。
得到潁川士子的支持,在呂布看來,甚至要比北國世家的支持還重要。
呂布畢竟不是曹操,更不是董卓,哪怕是今時今日地盤最大,實力最強盛,他也沒有想過要成為權傾朝野的權臣,而是希望像何進那樣成為朝廷的大將軍。
有這樣的目標,很自然就會去考慮那個位置要面對的問題。
何進跟呂布的出身都差不多,一個是殺豬的,一個是流民身份,這樣的人成為掌控天下兵馬大權的大將軍不免是會被這些勢力盤根錯節、底蘊深厚的世家所詬病。
盡管當初在靈帝手上的時候,朝廷形成了宦官、外戚和世家三足鼎立的局面,最后外戚的何進與世家抱團走上了對抗宦官的道路。
可是,在這樣的聯盟里,外戚的何進是處于下風的,主導還是由世家在主導。
本質上來說,這是世家爭權的必然產物,這一點林墨是看的很通透,也跟呂布灌輸過這樣的想法。
只是,呂布畢竟不是穿越者,他沒有后世那樣的高度,總會有一種認知,覺得是殺豬佬何進不被世家瞧上,這才導致了弱于下風的局面。
可如果這些世家大族都是由心的支持自己,由于是潁川士子這樣的京官派系都站隊到自己這邊,將來有一天救出了天子,成為了大將軍后,朝堂之上自己就是一呼百應了。
所以,今天鐘毓帶來的這封信,無異于是讓呂布的未來都變得清澈和充滿光明,畢生的宏愿似乎即將實現,就等著春天冰城退去擊敗曹操,這事就成了呀。
“好好好,元常這事做的漂亮,這份情,我記在心上了!”呂布攥著帛布,如獲至寶一般。
鐘毓笑盈盈道:“溫侯,不止是陳群,還有杜襲、趙儼亦愿與家父同心支持溫侯。”
幸福來的就有些突然了,自己還沒擊退曹操,潁川大家就開始支持自己了,這讓呂布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可是細想呢,又覺得一點也不奇怪。
當初殺董卓的時候,那可是頂了護國將軍的稱號,給天下士人也留下了除賊扶漢的好印象,屠豬賣酒之輩喚我三姓家奴,可他們不這么想就行了。
“待我破曹后,也會給元常,噢對,還有你,記一功。一路上你也辛苦了,天寒地凍的,且去驛館歇著吧。”呂布嘴角勾勒,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鐘繇能主動的去為自己拉攏其他的潁川士人,這是呂布沒有想到的。
在長安城里老家伙的態度是忽冷忽熱的,那會呂布還覺得是他清高,看不起自己的出身,畢竟這群人連位居大將軍的何進都能瞧不上,更別說現在的自己。
現在想來,是鐘繇性情問題,倒是錯怪他了,一時間有些拿鐘家父子當是自己人的感覺了。
“溫侯,在下有一事相求。”
“無論何事,但說無妨。”呂布重新坐正身子大方的擺手。
“家父常說我博覽群書卻無實際建樹,應當到軍旅中去歷練一番方有作為,此番運糧便是如此。”
鐘毓言辭懇切,姿態放的非常低,近乎是在懇求,“所以,在下希望溫侯準許完成這趟運糧,以便增長些見識。
譬如這糧草轉運間的防護,糧草入寨后的登記、分發、撥付無盡繁雜,在下是希望可以親自去完成的。
這也是家父的意思,還望溫侯首肯。”
“哈哈哈,元常倒是舍得,不打緊,休整一日,明日把糧草轉運過去吧,到時候會有向導官,你跟著便是。”呂布只覺這是鐘家在討賞罷了,無非是想讓他兒子來營里頭混個臉熟,到時候也好擢升,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得到了授意的鐘毓大喜作揖,“在下拜謝溫侯!”
“下去吧。”呂布笑著揮揮手。
不多時,龐統便是去而復返,倒是他多心了,所有的人員都是之前登記造冊的北國軍,確實沒有閑雜人員混入其中。
甚至當值的五個校尉都派過來問話,說是鐘毓一路上沒有離開過,這才放心了下來。
只一回來,呂布就迫不及待的跟他分享鐘繇的壯舉時候,龐統也有些拿捏不定了,是真的開始站隊了嗎。
同為世家,他太清楚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未必不是看到呂布聲勢日隆后選擇多投下注了。
而且,這樣的行徑并不牽扯任何的軍事行動,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做局。
直到呂布順口告訴他,鐘毓要親自去往糧草大營的時候,原本釋疑的心再度緊張起來。
“溫侯,他要賺軍功在這關內委派一些事情做便可,糧草大營是我軍命脈所在,不宜讓太多人知曉內情!”
“你說這個問題我也有想過。”
呂布挪了挪屁股,沉吟道:“可是,元常畢竟是為我在鋪路,未來如果兵臨許昌城下,這些人甚至可為內應的,功勞大小甚至還不能判定。
眼下他就是想讓兒子歷練一番,倒也不算過分。
你說,要是這一點小要求我都駁了,再見面,不好說話啊。”
龐統深吸一口氣,剛想再說的時候,呂布再次開口,“更何況,張燕帶著一萬大軍駐扎,曹操又被困在了冰城里,甚至是黃河沿岸我都增派了斥候,應該出不了什么事吧?”
誠然,站在呂布的角度上去看,甚至是站在全局來俯瞰,這里頭確實都不大可能出什么問題,可龐統作為頂尖謀士,本能的就不愿意在一場戰爭中去平添不必要的風險,便是直陳利弊的分析起來。
利害關系呂布也不是不曉得,可如果因為一些細微可能出現的風險,就把人家鐘繇主動示好的面子給駁了,呂布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思慮了一番后站起身拍了拍龐統的肩頭,“行了,我讓張燕小心些,不讓他離開糧草大營這你總放心了吧。”
龐統只能無奈嘆道:“溫侯,在下始終覺得此事不妥。”
“沒什么不妥吧,沒關系的。”呂布揚了揚手便是離開了議政廳。
臨走前,還瞥了一眼龐統。
其實,他不相信鐘繇這件事,呂布可以理解,文人相輕風氣太盛,加之彼此又不是一股勢力,世家之間多爭權,無非是在爭寵。
更何況,呂布覺得自己這么做對他龐統算是禮賢下士了,根據女婿先前說的,這家伙自己就不純粹,來了徐州又不投,為了彰顯手段又去了關中十部,現在還扯這些干嘛。
木已成舟,龐統嘆了口氣,現在,能做的就是叮囑張燕小心些,確保不讓他有機會離開糧草大營;再者,盯著曹操的斥候可能也要增加一些,麻煩是麻煩了一些,卻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糧草大營是安置在潼關西北方向三十多里外,這里原本是個村莊,先前關中一帶兵禍連連,這個村莊的人或死或跑,也就荒廢了。
現在,張燕帶人駐扎在這里,簡單的修葺一下,還有不少民房是可以用的。
難怪一直找不到,這地方確實不錯,處于一個坡地,又有村莊做掩護,遠了看很難確認的。
鐘毓還是很負責的,剛到就開始對糧草、肉食和禽類進行分放和清點,每一筆都跟張燕核準。
那畢竟是十幾萬的糧草,折騰到大半夜的時候,張燕已經哈欠連天了,總算核準完了。
“鐘公子,忘記跟你說了,糧草大營里除斥候外,所有人都不得離開營寨的范圍,這段日子就辛苦你待在村子里吧,房子都給你準備好了。”
“多謝張將軍,將軍可以放心,臨行前家父交代過的,讓我到了后一應聽從將軍吩咐。”
“如此便好,回去吧。”張燕滿意的點點頭。
“我想再看看那些禽類,這大冷天的,這樣放怕是會冷死。”終于一副事必躬親的模樣,還真是讓張燕有些頭疼。
“請便吧。”反正在這村子中心,倒也出不了事,張燕這才伸了個懶腰離開了。
到底是文人干的活,比打仗廝殺還類。
有模有樣在清點的鐘毓,終于在眾多的簍子里找到了做了標記的那副簍子。
左右張望后,探手尋了一番,很快就從里頭混雜著雞鴨鴿子的禽類里摸出了腿部有印記的鴿子,然后小心的放入了懷里。
這只鴿子,可是鐘繇在長安城里養了一些年頭的了,只需要放飛,它自然就會回到長安城的鐘家府邸去。
找到了自己的住所,鐘毓長舒了一口氣。
第一步,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總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事情的進展就不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全憑自家父親在外策應。
落子,成局。
估摸著這一章出來會有人覺得降智,強行平衡,強行寫長
公允一點,代入呂布的角度,他真的沒做錯什么,他的出發點和考慮點也都是合情合理的。
當然,有意見的也可以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