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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月的剿捻之旅,僧格林沁受益良多。
他整個人足足瘦了一大圈,也疲憊到了極致,但精神依舊處于亢奮之中。
原本剿捻是一種很痛苦的戰斗,因為捻軍通常是這里一股,那里一股。見到官兵勢弱,他們就聚而殲之,見到大股官兵,他們就逃竄得無影無蹤。
而且捻軍大部分騎兵,來去的速度很快,一旦逃跑根本就追之不上。
別看整個山東有十幾萬捻軍,但是真正的大型戰斗,也僅僅只是打過一次。
僧格林沁當時僅僅只帶著不到一萬騎兵進入山東,勝保率領的主力大軍跟在后面落下好遠,這讓捻軍感覺找到千載難逢的機會,于是集結了兩萬多人,就和僧格林沁的騎兵來了一個硬碰硬。
而僧格林沁這不到一萬騎兵,有一半是剛剛受訓過的第六騎兵師,整整四千人。
這四千多人雖然才受了半年多的訓練,但絕對不是新兵。
因為他們之前就是最精銳的科爾沁騎兵,只不過這半年多來,接受了最最專業的騎兵訓練。
體能訓練,組織度訓練,射擊訓練,格斗訓練。
每天從睜眼到閉眼,都在瘋狂地訓練。
訓練的強度超過了之前四五年的總和,而且是科學的訓練方法,能夠盡可能提高訓練效率,提升訓練效果,再配合最豐富的飲食。
這半年時間,完全稱得上是突飛猛進。
而且這半年中,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實戰演練。
騎兵和騎兵之間的實戰演練,騎兵和步兵之間的演練。
而且蒙古馬在這支騎兵師,通常只做輔助戰馬,真正的主力戰馬都是上等的伊犁馬。
伊犁馬不夠,甚至花高價從國外買馬。
三個師的餉銀,軍費,飲食,服裝,武器裝備等等加起來,整整千萬兩。
而七千人的騎兵師,就占了一小半。
所以,這第一場大會戰就打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果。
這兩萬多捻軍直接就被打蒙了。
戰報上說的是僧格林沁大獲全勝,一萬騎兵追著捻軍兩三萬追殺。
其實真實的情形是四千精銳騎兵師,拼命追殺兩三萬的捻軍。
僧格林沁的剩下的六千騎兵不是不勇敢,而是組織度不行。
一開始沖鋒的時候,也同樣勇敢,因為戰馬不夠強,所以速度稍稍落后一些。
但是在反復沖鋒,反復碾壓之后。
剩下的六千蒙古騎兵就扛不住了,組織度完全亂成一團,而且體力也到了極限。
反而是那四千精銳騎兵師,越打越猛,就一直不斷追殺。
把捻軍殺得四下逃竄,傷亡不計其數。
這一幕和嘉興戰場王世清的騎兵師是非常相似的。
打完之后,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么強。
王世清的騎兵師,就打了這一戰。
而僧格林沁的騎兵師,接下來就戰斗不斷了。
在戰斗中,他們不斷總結,不斷記錄,不斷學習,不斷印證在教科書上,在課堂上學習到的內容。
理論加上實踐,越來越深入。
所以在不斷的戰斗中,這支軍隊的戰斗力在飛快提升。
而其他的科爾沁騎兵,也不甘落后,努力追逐騎兵師的腳步,在不斷地戰斗中,漸漸變強了。
形成了良性循環。
大營內,僧格林沁幾乎是被抬下戰馬的。
他已經不知道連番作戰了多久,渾身傷口無數。也不知道多少時間沒有睡覺了,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
這個時候,他需要把自己的身體全部泡在熱水里面,這樣才能緩過來。
傅奇和都興阿兩人齜牙咧嘴地將雙腳泡在熱水里面,然后發出一陣陣舒爽而又痛苦的聲音。
這連番激戰,雙腿傷痕累累,這一泡進熱水,滋味可想而知。
“僧王,這樣下去的話,激戰幾個月我們就能收獲幾萬強軍啊,以強帶弱。”傅奇道。
都興阿道:“不知道蘇曳在杭嘉湖那邊打得怎么樣了。”
接著,都興阿道:“僧王,有一個不好的情形在滋生啊。”
僧王道:“是啊。”
都興阿道:“這一個多月激戰,我們打得很順利,幾乎是百戰百勝。尤其是騎兵師,還有新式步兵師,戰績斐然。他們的戰績固然也在刺激著其他的蒙古馬隊,還有綠營官兵。但是那些蒙古馬隊和綠營兵也在影響著他們。”
僧格林沁也注意到這一點。
在天津兵站中,軍紀是極度嚴苛的。
一旦犯了紀律,就一定重罰,禁閉,鞭刑,處死等等。
絕不徇私,任何人都不例外。
而且,也絕對沒有任何喝兵血,貪污的情形。
伸手撈銀子的,已經被殺了二十幾人,腦袋就一直掛在兵站顯眼之處。
但這次來山東剿捻后,先是紀律松懈。
原本在兵站中壓制的老八旗習性,漸漸恢復了過來。
雖然軍紀還沒有敗壞得特別厲害,但是已經肉眼可見的敗壞了。
日常的訓練,行軍打仗中的很多小規矩,則是完全荒廢了。
怎么生火,怎么疊被子,如何護理戰馬等等,原本都有一套規章的,但漸漸就不遵守了。
都興阿算是一個非常嚴厲之人了,依舊嚴苛維持軍紀,但是麾下軍官都是老八旗出身的,隨著他們的懈怠,靠他一個人自然是沒用。
更加不好的在財物方面的腐化。
上官對下面官兵軍餉的盤剝,這一點目前旗人騎兵師和步兵師都是不敢的。
但是打仗總是有繳獲的啊,一開始這群人還按照軍紀交公。
但是到了后來,交公的人越來越少,騎兵師和步兵師也漸漸中飽私囊了。
偏偏僧格林沁自己不是很愛財物,所以對將士們也比較大方。對于士兵們私藏財物,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都興阿見到這一切,實在是憂心忡忡。
按照這樣下去,這支軍隊很快就會墮落回原點的。
幾個士兵上前脫去僧格林沁身上的盔甲,攙扶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就要踏入浴桶之中。
此時,一個使者帶著寒風而入。
這是端華派來的皇族使者。
“見過僧王,見過諸位軍門。”
僧格林沁道:“崇綺,怎么了?”
眼前這個使者,便是鄭親王端華的女婿,阿魯特.崇綺。
此人蒙古八旗,真正的文曲星,按照歷史的軌跡,兩年后他將成為殿試狀元,也是滿清唯一的旗人狀元。
“蘇相六天僅僅用了六天,就消滅了李世賢部,黃文金部,石鎮吉部,收復了嘉興和湖州。”崇綺道。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臉色一變。
僧王和勝保領先了一個的戰績,瞬間就被追平了啊。
“阿瑪和六叔的意思,現在十萬火急,請僧王立刻進兵收復濟南府,一定要快,比蘇曳更快。”
僧格林沁和勝保對視一眼。
接下來的局面很明朗了。
僧王和勝保收復濟南府,蘇曳消滅石達開和陳玉成部十四五萬大軍。
“這一戰,還是我們這邊更容易一些。”勝保道。
崇綺道:“阿瑪的意思,我們這邊先速戰速決,然后立刻率軍北上回師。”
僧格林沁臉色微微一變道:“北上回京做什么?兵變嗎?”
勝保道:“我們離京終究是要近得多。”
崇綺道:“阿瑪的意思是萬一打成平局呢?”
所有人陷入了沉寂,臉色微變。
所謂的平局,并不是說僧王和捻軍打成平局,而是和蘇曳打成了平局。
那樣的話,端華也肅順請僧王率軍用最快速度回京,就是要做好兵變的準備。
罷黜慈禧太后的權勢,將她幽禁。
蘇曳在京中還是有軍隊的,兩三千的新式步兵師,還有張國梁馮子材的一萬多人守備師。
勝保道:“蘇曳率領主力大軍在南方,京城的力量正是最空虛的時候。我們收復了濟南之后,率領幾萬大軍回京,能夠直接一定乾坤。蘇曳在京城的軍隊,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
僧格林沁道:“榮祿呢?他手中還有步兵第三師,一直拱衛京城,他完全效忠于西太后的。”
勝保道:“景壽手中還有一個守備師,也有一萬多人。屆時就算榮祿站在西太后那邊,他們加起來的兵力是三萬人左右,而我們的兵力能有八九萬人,打起來還是我們贏。”
“打?!”僧格林沁臉色微微一變。
他無法想象在京城發生內戰。
“當時蘇曳率軍北上承德,我們竭盡全力,制止了內戰,為此我不惜殺掉了伯彥。”僧格林沁道:“這一次,蘇曳強行裁撤八旗,導致滿漢徹底對立,天下大亂。為了避免內戰,他想出了這種方式。他去打發逆,我來打捻軍。用這種方式定勝負,也拼命避免了直接內戰。”
“我們是斗,甚至斗得你死我活,但是都竭盡全力,避免內戰。一旦在京城爆發內戰,會是何等后果?”
勝保道:“那不是迫不得已嗎?現在完全證明了旗人只要革新,完全是能大用的。山東剿捻,如此順利,大獲全勝。我們如何保住這個勝利,不抓住這個機會,如何能夠挽救八旗?”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場決戰,就算我們贏了,蘇曳那邊難道就會心甘情愿認輸嗎?西邊那個太后就會心甘情愿地交出所有權力,把自己幽禁到冷宮嗎?”
“就算不一定會內戰,但也要做好打仗的準備,做好和蘇曳殘留軍隊在京城大戰的準備。”
僧格林沁一揮手道:“先贏了蘇曳再說。”
“這一戰,優勢依舊在我們!”
“傳令下去,停止休整,繼續朝著濟南府進軍!”
“幫我穿甲。”
幾個親兵微微一愕,您的鎧甲剛剛脫下來啊,而且還沒有泡熱水呢。
“沒有聽到嗎?軍情如火!”
“此戰,一定要贏蘇曳,而且要贏得他心服口服。”
頓時,幾個親兵又拿過來重重的鎧甲,已經是酸臭無比了,再一次穿在僧格林沁傷痕累累的身體。
接著,他在眾人的攙扶下,艱難地上了戰馬。
再一次用繩子,把自己捆綁在馬背之上。
半個多時辰后。
僧王和勝保的七萬大軍,剛剛開始休整不久,又開始集結。
僧格林沁高呼道:“我知道你們很累,但是我更累。”
“我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了,按照蒙古人的壽命,都該去見長生天了。”
“蘇曳在南方,打了一個大勝仗,僅僅六天時間,就收復了嘉興和湖州。”
“現在,我們雙方的戰績又齊平了。”
“如果讓蘇曳先剿滅了石達開和陳玉成部,會是何等后果?你們所有人都知道。”
“我們不是和捻軍在戰斗,我們是和蘇曳在戰斗,是和時間在戰斗。”
“為了保住八旗,為了保住大清的根基,血戰到底。”
“用最快速度,消滅捻匪,收復濟南。”
“出發!”
隨著一聲令下,僧格林沁,勝保,傅奇,都興阿等人,率領著大軍浩浩蕩蕩,趁著夜色,朝著濟南府進發。
爭分奪秒,氣勢如火。
松江府!
李鴻章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蘇曳收復嘉興和湖州,他幾乎是最先知道的,而后就受到巨大之打擊。
如今,蘇曳已經率軍南下去攻打陳玉成和石達開部了。
這大概是這二十年來最大的一場決戰。
也是最重要的一場決戰。
不但關乎發逆的命運,也關乎蘇曳,朝廷王公大臣的命運。
他李鴻章,應該何去何從?
這個時候,他是應該按兵不動,還是跟隨蘇曳大軍南下,一起攻打石達開和陳玉成部,又或者是去攻打蘇州?
幕僚周馥道:“蘇曳此人,一直都不喜歡大人,他對左宗棠何等器重?”
李鴻章當然感受到了這一點,蘇曳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比較冷淡。
幾乎沒有主動招攬過,就算招攬,也是輕描淡寫說一句。
蘇曳確實不喜歡李鴻章,尤其歷史上他和俄國人談判一事,損國肥己,無法洗白。
但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發生,這畢竟是一個人才,蘇曳也是想要招攬的,雖然不像對左宗棠那樣求賢若渴。
但是,蘇曳每一次試探,每一次出言招攬,李鴻章都會軟軟地頂回來。
而且,幾乎每一次重大選擇,都選擇在蘇曳的對立面。
這一次,石達開、陳玉成十幾萬大軍,輕而易舉地破了常州,無錫,蘇州,你李鴻章沒有責任嗎?
接下來你重兵防守松江,逼迫石達開和陳玉成南下攻打浙江,不就是給蘇曳難堪?
不就是暗中幫助僧格林沁和勝保?
李鶴章(李鴻章三弟)道:“關鍵是二哥能不能做沈葆楨?”
沈葆楨就是在關鍵時刻,背叛了湘軍,投靠蘇曳。
如今,他已經是蘇曳麾下大員,掌管九江經濟試驗區,雖然免去了江西巡撫之職,但很可能成為朝廷的洋務大臣,直接進入軍機處。
當然,這一切先決條件就是蘇曳贏得這一場決戰,掌握中樞的絕對主動權。
周馥道:“當年的沈葆楨是走到了絕境,所以背叛湘軍,投靠了蘇曳。但是從此之后,他在士林的名聲也徹底壞了。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大人愿意做沈葆楨嗎?”
說來也奇。
李鴻章勉強也算得上是洋務派,蘇曳也是洋務派。
兩人明明應該志同道合的,但李鴻章從內心深處就是不愿意跟隨蘇曳。
他想要的是沈葆楨的位置,但如果他投靠蘇曳,能夠得到這個位置嗎?
毫無疑問,不可能。
最關鍵的是,他是江蘇巡撫,而且手中握著幾萬大軍,也都是湘軍出身。
他要投靠蘇曳,也要看湘軍認不認。
長期以來,湘軍和蘇曳之間,亦敵亦友。
但歸根結底,還是漸漸走向了敵對。因為蘇曳的政策非常清晰,未來要大裁湘軍。
這支軍隊是多少人的活路,多少人的利益?
“我不是沈葆楨,我也做不了沈葆楨。”李鴻章斬釘截鐵道:“但是蘇曳大人在南邊和石達開、陳玉成廝殺,我們也不能坐視旁觀。”
“作為江蘇巡撫,我有責任收復失地。”
“傳令下去,軍隊集結,準備收復蘇州。”
這話一出,周馥臉色微微一變。
作為幕僚,他是希望自己的幕主李鴻章依舊在上海按兵不動,坐視蘇曳和僧格林沁之間斗個你死我活。
但是,李鴻章出兵蘇州代表著什么?
現在鎮守蘇州的太平軍將領是林啟榮,他和蘇曳關系的密切程度,眾所周知。
接下來,如果蘇曳能夠消滅石達開和陳玉成的話,就能用最快速度率軍北上,直接拿下蘇州。
甚至不需要一兵一卒。
如果李鴻章出兵拿下了蘇州、常州、丹陽、無錫、鎮江。
那這些大功都和蘇曳無關了。
偏偏還無法指責,因為李鴻章本就是江蘇巡撫,完全有收復之地的責任。
所以,李鴻章出兵攻打蘇州,就是幫助僧格林沁和勝保。
唇亡齒寒。
肅順、端華等人輸了,那接下來湘軍也就危了。
既然選擇了站邊,李鴻章決定一站到底。
次日!
李鴻章率領幾萬湘軍,五千洋槍隊,浩浩蕩蕩朝著蘇州殺去。
蘇曳在行軍去杭州戰場的半路上,收到了情報處的急報。
李鴻章出兵蘇州。
收到這份情報,蘇曳面孔微微抽搐一下。
看來湘軍確實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當時為了對抗皇帝,蘇曳和湘軍有過短暫的蜜月期,不過就算那個時候也大多同床異夢。
每一次和曾國藩打交道,都非常困難。
每一次都要付出更多的利益,才能換來對方的合作。
隨著蘇曳進入中樞,這種蜜月合作期戛然而止。
因為曾國藩、李鴻章等人清楚地知道、若肅順和端華等人代表中樞,那就容得下湘軍。
蘇曳代表中樞,就容不下湘軍。
在他們自己看來,也是別無選擇。
但偏偏蘇曳是完全偏向于漢人的,他來執掌中樞,未來肯定會有源源不斷的漢人大臣進入中樞,執掌國家權力。
但曾國藩他們想要的太多了,兵權,治權,財權,統統都要。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蘇曳笑道:“李鴻章覺得蘇州好打,覺得林啟榮和李世賢好打,那就讓他打打看。”
“李世賢和我們打起來有些放不開,因為在他心目中,我是他老師。但是和李鴻章打,他就能完全放開了。”
這份情報,也只是讓蘇曳稍作停留了幾分鐘,然后繼續率軍南下。
太平軍在杭州大本營。
石達開和陳玉成,正在抽煙。
“天國內,很多人都可以投降蘇曳,唯獨我們二人,絕無這種可能性。”石達開嘆息道:“我和他積怨已久,而你是為什么?”
陳玉成道:“不知道為何,就是不服氣,然后對立到了今日。”
他也不愿意多談,但反正事已至此,他不后悔。
對杭州的攻城戰,也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
非常兇猛,但始終沒有攻破。
當太平軍大軍殺入浙江之后,王有齡的策略就非常清晰,集中一切力量守杭州,所以嘉興和湖州幾乎沒有遇到什么抵抗就淪陷了。
杭州將軍麾下的軍隊,因為大裁軍,也有些靠不住。
但是浙江團練,浙江綠營卻是王有齡親自抓的,而且過去幾年多次參戰,戰斗力談不上很高,但是武器裝備也很少。
不管是王有齡,還是蘇曳都舍得下大本錢,武裝浙江的軍隊。
所以這幾日的攻城戰,雖然太平軍無比之兇猛,而且許多次都已經險象環生。
但是蘇曳的軍隊太猛了,一次又一次把太平軍推下了城墻。
太平軍最擅長就是地道戰,直接把地道挖到城墻下,然后用海量的炸藥炸塌。
甚至形成了路徑依賴,每一次攻城都等著這一招奏效。
這一次攻杭州城也不例外,幾千名工兵,同時十幾條地道開鑿。
但這是需要時間的,更加需要運氣。
至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條地道挖到杭州城墻之下。
而等到蘇曳在嘉興戰場大獲全勝的消息傳來之后,杭州城守軍更加士氣高昂了。
于是乎,石達開和陳玉成面臨一個選擇。
是原地留守作戰,還是全軍西撤,退到安徽。
但幾乎沒有什么糾結,石達開和陳玉成就已經決定下來了。
原地駐守,原地作戰。
原因很簡單,十幾萬大軍原地防御的話,會有非常巨大的陣地優勢。
但十幾萬大軍撤退的話,那就不是一個整體了,很容易被蘇曳各個擊破。
而且他們圍攻杭州這么久,已經構建了非常成熟的防御體系了。
密密麻麻的溝壑,不計其數的營寨。
三日之后!
蘇曳率領兩萬多大軍感到了杭州戰場。
來到了山頂的高處,用望遠鏡觀察整個戰場,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整個杭州城已經完全被包圍得水泄不通了。
杭州城西大部分都是西湖,所以陳兵不多。但是東,北,男三個方向,全部都是太平軍的營寨。
東南方向的萬松嶺,鳳凰山地形非常特殊,兩座山一半在城內,一半在城外,也沒有成型的城墻。
但也就是這兩座山,雙方的防御是最密集了。
太平軍超過半的炮兵陣地,都在這兩座山上,能夠居高臨下炮轟杭州城。
王世清道:“大帥,很難打啊。”
蘇曳點頭。
確實非常難打。
別看這是內外夾擊,但是太平軍的陣地太完整了。
不計其數的戰壕溝壑,不計其數的拒馬,不計其數的營寨。
在熱兵器戰爭環境下,其實和攻城沒什么區別了。
蘇曳剛剛經歷過一場類似的戰斗,就是和李世賢在嘉興城內的巷戰。
石達開和陳玉成的十四萬大軍,幾乎防御到了牙齒。
蘇曳強橫無比的騎兵,在這種地形很難發揮作用。
這種戰場,就適合打呆戰。
用火炮和強大的陸軍,一點一點往前推。
但這種打法,蘇曳的兵力遠遠不夠。
他能夠直接用來攻擊的軍隊,只有區區一萬來人,除非把騎兵當成步兵來用,但這是不可能的。
隨著雙方的進步,仗已經越來越難打了。
蘇曳的兩萬多大軍到達戰場之后,也開始依山構建防御陣地,并且和石達開、陳玉成的大軍保持一定的距離。
相較而言,山東戰場真的要原始初級得多了。
第一天,沒有戰事。
第二天,沒有戰事。
第三天,依舊沒有戰事。
蘇曳這邊沒有急著攻打石達開和陳玉成大軍,而太平軍那邊也沒有急著攻打杭州城。
蘇曳的帥帳內,用最短的時間內,構建了一個戰場沙盤。
戰場地圖,戰場沙盤,都非常精準。
太平軍十四五萬的大軍,陣地延綿幾十里不止。
參謀部,拼命尋找石達開、陳玉成大軍的破綻,
“大帥,至少從防御角度而言,幾乎找不到成規模的破綻。”
“首先,這里到處都是防御工事,到處都是戰壕,騎兵不適合沖殺。”
“我們的步兵非常強大,肯定能夠殺穿發逆的某一個方向防線,但就算殺穿了意義也不大,很容易陷入敵人的包圍。”
“杭州城守軍四萬四千人,但是能夠和我們內外夾擊的,大概只有一萬八千人,加上我們能夠用來攻擊的步兵,也就是三萬人左右。”
“城北敵人最薄弱,太平軍大概只有四萬人左右,我們三萬人內外夾擊,殺穿發逆的北部防線是可以做到的,但這樣一來發逆在東邊的五萬人,東邊西湖方向的一萬人,一定會支援北部防線。屆時我們的三萬人,大概會面臨十萬敵軍的包圍。”
“當然,就算被十萬人包圍,我們也未必打不贏。但是……代價會非常大,而且戰局會拖的很長。”
蘇曳看著沙盤,緩緩道:“時代變了,戰場也變了。”
參謀部軍官道:“有三個方案,依舊可以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蘇曳道:“空襲,對嗎?”
參謀部軍官道:“是的,我們曾經用飛艇從承德劫走了慈安太后和小皇帝,但對于空中的威脅,發逆依舊是沒有防備的。”
“發逆的軍隊經過了幾年的蛻變,也已經從冷兵器發展到了熱兵器,所以戰爭模式改變了,讓陣地戰變得更加難打。”
“但是有一點,熱兵器的軍隊需要大量的彈藥,而發逆大軍完全沒有任何防空意識,所以大概還是會把火藥,炮彈,子彈等重要物資擊中存放。”
“所以我們有三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找到發逆的彈藥庫,進行空襲引爆。”
“第二個方案,找到發逆的糧食庫,空襲點燃。”
“第三個方案,找到陳玉成和石達開的指揮部,進行空襲斬首。”
“因為空襲具有非常大的偶然性,必須一擊成功,否則敵人會進行防御。所以三個方案,必須選擇一個進行。”
蘇曳道:“放棄第二個,十幾萬大軍所需要的糧草是天文數字,我們的飛艇數量少,載彈量極低,哪怕是汽油彈,最多能夠燒掉敵人幾分之一的糧草了不起了。”
不管是空襲引爆彈藥庫,還是對陳玉成和石達開進行斬首空襲,都會有奇效。
蘇曳道:“情報處立刻行動,尋找陳玉成和石達開的位置。尋找發逆大軍彈藥庫的位置。”
“是!”
僅僅幾個時辰后,情報處軍官就前來匯報。
“大帥,我們得到了一個時辰前石達開和陳玉成的具體位置,但基本上他們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轉移一個地方。”
李世賢知道蘇曳不會暗殺他,所以每次都敢大膽地來和蘇曳喝酒。
因為蘇曳對李世賢求賢若渴,甚至對于他的看重超過了他麾下的太平軍。
但石達開和陳玉成卻清楚地知道,蘇曳想要將他們除之而后快。
事實上,蘇曳剛到戰場的時候,就派遣使者去拜會石達開和陳玉成,要進行最后的談判。
但是,被拒絕了。
之前在蘇南戰場,蘇曳還能和石達開進行面對面的會談。
而現在,這種空間都失去了。
“而發逆大軍的彈藥庫,總共分在三個地方。”
“第一處,在西湖的湖心島,周圍有發逆艦船防守,可以稱之為高枕無憂。”
“第二處,在城西南處的鳳凰山。”
“第三處,在杭州城東,望江門和侯潮門中間,往東兩千七百米處。”
情報處拿出一份地圖,把三個彈藥庫的位置都標得非常清楚。
不得不說,太平軍的防諜工作一塌糊涂,僅僅不到一天時間,彈藥庫的位置就被蘇曳情報處偵測出來的,而且已經精確到米的地步了。
當然,其實石達開和陳玉成已經非常小心了。
如果不從空中緯度考慮的話,西湖湖心島的彈藥庫,還有鳳凰山彈藥庫,幾乎完全是高枕無憂的。
哪怕城東的彈藥庫,也在大軍密密麻麻的防守之中。
正常情形下,想要被引爆破壞,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石達開和陳玉成完全沒有想過防空。
總要有第一次的,不是嘛?
蘇曳道:“所有飛艇準備,所有炸彈準備。”
“隨時準備空襲發逆彈藥庫。”
“等風停!”
隨著蘇曳一聲令下,十幾個騎兵飛奔而出。
幾個時辰后的半夜。
蘇曳勢力傾其所有制造出來的五艘飛艇,開始朝著杭州戰場靠近。
空襲炸彈,也全部準備完畢。
不過,現在是冬季,而且杭州距離大海不遠,北風真烈,不適合飛行,不適合空襲。
等風停!
山頂上,蘇曳仰天看星辰,感受著呼嘯的北風。
安徽布政使馬新貽就在身邊,朝著蘇曳躬身道:“多謝恩相信賴。”
蘇曳道:“怎么了?”
馬新貽道:“下官剛到恩相麾下不久,這等絕密行動,便對下官毫無掩飾。”
蘇曳一笑,沒有說什么。
蘇曳名氣太大,之前馬新貽不知道聽到多少次蘇曳的傳聞了,尤其是南方七省聯盟和朝廷中樞的斗爭,一次次斗爭和謀略,讓馬新貽覺得蘇曳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政治者。
但是見面相處之后,給人感覺完全是相反的。
蘇曳對事講謀略,手段用盡。
但是對人,完全是極度坦然了。
根本不像是一個政客,甚至不像是政治家。
馬新貽見過的任何政客,都講究權術,而且說話都有幾分保留,都是隱藏很多,喜歡打機鋒。
而蘇曳完全不一樣,就是直來直去地說,幾乎不藏頭露尾。
在很多時候,這種情形會很吃虧。但是……給人帶來的信賴感,真是無以倫比的。
“恩相,這種空襲戰術在國外有過嗎?”馬新貽問道。
蘇曳道:“沒有,至少在飛艇一項上,我們是最最先進的。”
馬新貽道:“戰爭又陷入了新篇章。”
“跟著恩相,真是能夠開拓視野,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軍隊的進步,戰爭的進步。”
蘇曳道:“谷山兄的進取心,真是讓人愉悅。”
馬新貽沒有來蘇曳這邊是心懷忐忑,前路迷茫。但是來到之后,頓時充滿了巨大的信心。
恩師袁甲三已經到頭了,不能給他馬新貽更大的空間了。
但是蘇曳可以,所以在蘇曳這邊,馬新貽看到自己的前途光芒萬丈。
只要積極進取,跟緊腳步,我馬新貽未來的前途,未必就比不上沈葆楨和左宗棠。
次日!
風漸漸小了。
蘇曳依舊沒有發動攻擊。
石達開和陳玉成這邊,也依舊沒有攻打杭州城。
蘇曳大軍這邊,不斷構建防御工事。
太平軍這邊,更是拼命加深,加高陣地防御,真正是犬牙交錯,密不透風。
石達開和陳玉成每天都會視察陣地防御,越來越覺得心安。
他們是戰場老將了,很多東西都看得明白,知道在這樣的陣地防御下,再強的軍隊也很難攻破。
安全感越來越足。
只不過,他們真的完全沒有思考過來自空中的威脅。
另外一邊,他們的工兵部隊繼續瘋狂地挖掘地道。
同時進行二十幾條地道的挖掘,哪怕有一條地道能夠挖到城墻之下呢?
但是,傳來的都是壞消息。
塌陷,塌陷,塌陷。
杭州城就挨著錢塘江和西湖,這里的地下水簡直可怕,挖地道戰術,簡直就是噩夢。
所以,石達開下令一邊排水,一邊挖地道。
一邊支撐,一邊挖。
這個辦法雖然笨一些,但是卻能保證挖到城墻之下,只不過進度就非常慢了。
現在,他們和時間在賽跑。
只要挖通地道,炸開城墻,攻破杭州城,那么蘇曳在外面的兩萬多軍隊也就沒什么可怕的了。
“翼王,蘇曳使者前來拜見。”
石達開直接就要拒絕,但稍稍猶豫后,還是道:“讓他過來,把英王也請來。”
營帳之內,石達開和陳玉成接見了蘇曳的使者。
“蘇曳讓你來,什么事?”石達開問道。
蘇曳使者道:“我家大帥看中二位之才,實在不忍,所以派遣小人前來進行最后的游說。”
石達開道:“勸我們投降嗎?”
蘇曳使者道:“是的。”
石達開道:“蘇曳能給我封王嗎?能夠把半個浙江封給我嗎?”
陳玉成道:“蘇曳能給我封王?能夠把另外半個浙江封給我嗎?”
蘇曳使者道:“只怕是不能的。”
陳玉成道:“那我未來能封公嗎?能夠率領十萬,二十萬大軍嗎?”
蘇曳使者道:“那是可以的。”
其實,陳玉成要的,蘇曳能給。
石達開要的,蘇曳給不了。
陳玉成冷笑道:“可惜,我不愿意做伱家主人的臣子。”
蘇曳使者道:“這是為何?我家主人看中天國的很多英才,陳玉成您就排第一。”
陳玉成道:“哪有這么多的為什么?我和你家主人八字不合,看他不順眼。”
蘇曳使者道:“這真的是最后的機會了。”
石達開冷笑道:“你家大帥能擊敗我這十幾萬大軍嗎?相反僧格林沁和勝保那邊,已經快要攻破濟南府了吧。”
陳玉成道:“你家主人蘇曳馬上就要失去中樞之位,自身難保了,還想要來招降我們?”
蘇曳使者一聲嘆息道:“最后的機會,就被兩位這樣棄之如敝履,那在下告辭了。”
而后,他直接離去。
也算是蘇曳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使者離開后,石達開和陳玉成立刻離開營帳,唯恐遭到蘇曳的暗殺,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
石達開站在高處道:“蘇曳看來真是無計可施了,來了好幾天,都沒有開戰。”
陳玉成道:“這個世界,誰能比誰聰明多少?高明多少?戰斗就那么幾樣?眼下這個戰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沒法打。”
“蘇曳想要速勝,完全是白日做夢。”
“他沒有時間,而我們卻有大把的時間。”
石達開笑道:“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們竟然會和八旗清妖成為遠方的盟友,雖然互不通氣。”
陳玉成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而此時,北風停。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悠遠而進。
很多人紛紛抬頭,指著天空道:“看,看,天上這是什么?”
幾個黑點,從各個方向朝著杭州城匯聚,從空中飛來。
五艘飛艇。
速度不快也不慢,非常穩。
而且飛來的同時,也不斷降低高度。
所有人看得越來越清晰,充滿了錯愕。
這,這是什么?
石達開和陳玉成看著五艘飛艇越來越近。
其中兩艘,朝著西湖湖心島飛去。
另外兩艘,朝著城南鳳凰山飛去。
最后一艘,朝著城東飛去。
頓時間,石達開毛骨悚然,駭然道:“彈藥庫,彈藥庫,蘇曳的目標是我們的彈藥庫。”
“快,快,快,派人去防御。”
“去轉移!”
呵呵,還轉移個屁,這天文數字的彈藥,給你兩刻鐘,你能轉移多少?
五艘飛艇來到三個彈藥庫的上方,不緩不慢地降低高度。
“開火,開火,開火……”
太平軍不斷地朝著幾艘飛艇開火,盡管他們完全不知道這是什么。
盡管他們充滿了惶恐,驚駭,畏懼。
但,隔著幾百米高度,怎么可能打得到。
瞄準!
投彈!
“嗖嗖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炸彈,從飛艇吊艙上扔了下來。
“轟轟轟轟……”
接下來,就是驚天動地的爆炸。
前所未有。
石達開和陳玉成的末日,降臨了。
注:終于寫完了,差幾分鐘就過零點了。恩公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