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之環內，沒有出現兇手的影像，只出現了兩柄劍。
一柄赤蛇劍，帶著煌煌輝光，從天而降，直插龍妖廣玉的眉心，一柄斬魂劍，幽光點點，從風沙中現行，直插廣玉的后背。
沒有反抗，兩柄劍上都帶著真意，都帶著強大的力量，一前一后，將那剛剛露出驚容的龍妖，斬殺在黃沙里。
劍抽回，帶出一朵血花，尸體倒在地上，眉眼間帶著痛苦，那是神魂的苦痛。她是抱丹巔峰，無論是夏遠還是小冷秋，都無法只用劍法輕易殺死她，是用真意傷了她的神魂，才讓她露出了如此大的破綻。
燭龍之環外，所有妖和人，都為那兩柄劍里現出的真意所震驚。
飛舟上，劍神馮懷雨第一次出了船艙，來到了甲板，立在李春成身側。
她嚴厲的眸子里露出笑意：“冷秋又精進了。”
“本來不該這么快。”李春成接話，雙目快速掃過馮懷雨的臉，松了口氣。
“該是得了什么機緣。”馮懷雨思索。
“定是他給的。”李春成回想斬魂劍上的真意，問身旁的此世最強者之一，“你看另外一柄劍怎么樣？”
“尚可。”馮懷雨的話語平靜。
“只是尚可？”李春成皺起眉。
“在景神境內尚可。”馮懷雨又道。
“哈哈哈，”李春成開懷，“那不就是極好？已經可以在景神境尚可……等等，你是說在景神境尚可？”
李春成發覺不對，夏遠才抱丹，怎么用景神境來比較？
“這一劍，已經有了景神境的骨架，剩下的，只是填充血肉而已，資源充足的話，他到景神境沒有問題，”馮懷雨瞥李春成，“說起來，那劍里似乎還有著刀的影子。”
“劍里有刀的影子？”李春成驚愕。那少年什么時候會了刀？
“是天養刀經的影子，我只見過這刀法一次，不能確定。倒是表面上那劍，是惜憐劍法，不知他如何會的。”馮懷雨緩緩說道。
她對少年有些興趣了。
“惜憐劍法我聽過，失傳已久，天養刀經是什么？”李春成問。
聽到沒聽過的刀法，似乎還是極厲害的刀法，他心中癢癢。
“被一個隱蔽教派把持的刀法，難怪他不肯來我赤霄劍宗，原來已經有了師承。”
“你居然猜到他是誰了。不過，師承應該沒有，可能只是得了機緣。”
“那該是從金蟬宗拿的。”
“金蟬宗就在寧國境內。”
李春成點點頭，看向又蒙了黃沙的燭龍之環，起了好勝和好奇心，問：“他的劍，與你那新徒兒比如何？”
“不如。”
“那女孩也掌握了景神劍法的骨架？”
“沒有。”
“那怎么不如？”
“冷秋早晚會掌握。赤霄劍法的骨架，可比天養刀經高明得多，而且冷秋的命星與赤霄劍法是天作之合，那少年的命星和刀法，不怎么匹配。”
不愧是劍神，一眼瞧出了問題所在。金蟬圣子正是因為命星與天養刀經不合，修為才停滯在了景神。
“原來是說以后，”李春成搖搖頭，“以后的事如何說得清，現在那少年比你徒兒厲害。”
“你也只有這點兒眼界了。”馮懷雨搖搖頭。
李春成沒有反駁，馮懷雨是景神，他是涅槃，景神說涅槃眼界不高，天經地義。
他又看片刻燭龍之環，說道：“等他出來，可能保他？”
等少年從洞天出來，必然要遭遇除蛇王外的所有妖王的刁難，那些燭龍殘魂，肯定要交出去。
而那些殘魂，應該就是少年來此的目的，他如何甘心拱手相讓？
在場的妖和人里，只有一個半能幫助少年。
那半個，是神秘的中央妖王，那一個，就是面前的馮懷雨。
“伱求我，未必不能。”馮懷雨睨李春成。
“我求你。”李春成立即說。
“你入我赤霄劍宗，做我座下童子，這樣求我。”
“我不干。”
“那你就等著他被妖族大卸八塊。他畢竟是人，之前沒引起關注，還能隱藏，現在五個妖王在，你以為他還能藏得下去？”
馮懷雨的話語和冷笑，讓李春成心中發寒。
這句話不錯，雖然不知道少年是如何偽造了妖族血脈，但他畢竟是人，如何能在妖族五個偽景神眼下隱藏？
他的信念動搖，看著馮懷雨的臉：“做你童子要做什么？”
“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暖床侍寢。”
聽前兩個詞，李春成只是皺眉，到最后一個，他嚇一跳，匆匆后退兩步，驚恐地看馮懷雨。
“我可是你姐夫！”他愕然道。
“姐姐已經離世五十年，而且，你和她什么也沒有做。”
“請你自重！”
不知何時，馮懷雨已轉過身，看著李春成。李春成瞥過那蒼老的臉，依稀能從中瞧見她姐姐的影子，不由動搖起來。
“我已經沒有幾年可活了。”
馮懷雨最后的嘆息，更是讓李春成心慌意亂。
興許是那一瞥里瞧見的身影，興許是馮懷雨的嘆息，興許是多年的熟悉與相處，李春成一直堅守的那堵心墻動搖起來。
他最終將一切推到夏遠的身上。他嘆，為了救那少年，只能以身飼虎了。
他沒有立即答應，而是沉默著，想等少年出來再說。
馮懷雨知曉他的意思，步子往他身邊移了移，肩膀觸在他的肩膀上。
李春成僵一陣，沒有躲閃，只是望著下方。
他期待少年的回歸，期待妖王們出手，將少年拿下，最好那蛇王溫蒂妮也站到少年的對立面，這樣，危險越高，他屈服的意義越大。
日輪緩緩西沉，今日多云，橘黃的光芒沁入云層里，在天空散開，分外明麗，但無人也無妖欣賞。
所有人和妖，都在等待著。
“到了！”一個小妖忽然高聲。
這喊聲極為失禮，但沒有妖去指責他，他們也想要這樣喊出口。
洞天開啟的時間到了！
燭龍之環上，那些刻紋再次亮起了，這是洞天開啟的訊號。
此刻，洞天里的人和妖，只要將靈力混在吸收的魂光里，往天空釋放一小點兒，就能離開洞天！
他們盯著燭龍之環，雙目一下不眨，等待少年的身影落在高臺上。
雖說少年和女孩聯手，殺死了廣玉，但沒有人認為，少年和女孩能對付剩下的曾龍虎和龍象兩妖。
馬小馨的尸體出來時，是洞玄，那么，隱隱作為領導者的曾龍虎，理應比馬小馨更強，那剩下的龍妖和象妖，也都是妖域知名的青年高手。
更何況，真意的恢復很慢，少年和女孩截殺廣玉，定然消耗不少。
他們都以為，少年會在洞天開啟后，果斷脫出。出來，最多損失了本就不屬于自己的殘魂，不出來，被曾龍虎他們找到，沒的可就是命。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橘黃漸漸灰了，日輪距地平線越來越近，即將沉沒。
“怎么還沒有出來？”
高臺下的隊伍里嘈雜起來，他們用一樣的心情吐出一樣的話語，為了表示自己的驚愕，也為了催促知情者出來解答。
無人可以解答，但燭龍之環可以。
燭龍之環中，黃沙再次散去，影像出現。
這次，出現的是象妖，象妖名為寶釋，是寶象一族的旁系，憑天賦和努力，獲得了不下于嫡系的待遇。
同境界里，寶釋從沒有輸過誰。
這是他的第一次失敗，也是最后一次。
尋天大陸的夕陽往下墜落的同時，龍門洞天那輪根本瞧不清的月輪，也在墜落。
曾龍虎和剩下兩妖聚在一起，當洞天開啟的時限到了時，他們心如死灰，以為已無法將那燭龍殘魂握在手中。
在他們腳下，躺著龍妖廣玉的尸體，沒了妖力的庇護，尸體和血液很快被黃沙蓋上，只片刻，就成了沙地的一部分。
聚在一起，找不到對方，若分開，又會被對方殺死。
就算還有時間，他們也無法找到少年，除非——少年主動出來。
上蒼就在這時候，以他們所夢想的情況，給了他們回應。
曾龍虎的探測術法有了動靜，少年就在他們前方！
沒有遲疑，他們立即出發，前往那個地點。
路上，他們呈品字形聚在一起，預防可能的半路襲殺，可直到到了地方，他們也沒有見到一柄暗器，一個陷阱。
前方的沙丘上，一個少年靜靜地站著，手握一柄灰色的劍，劍尖垂在地面，風沙撞擊劍刃，悄然消泯，不露一絲聲響。
曾龍虎他們的腳步不由慢了些，心中躊躇，少年太鎮靜，太光明正大，好似他們才是獵物。
曾龍虎快速擺脫了這個想法，不論少年如何，他必須戰斗，必須從少年手上，奪回燭龍殘魂。
他高聲道：“你在這站著，是準備將燭龍殘魂交出來了？”
燭龍殘魂是最好的藥丸，治好了龍妖和象妖心中的不安，貪婪在他們心中瘋長。
他們繼續向前，這才看到，少年身旁還站著一個女孩。
那是赤霄劍宗的弟子，這件事果然和赤霄劍宗有關！
龍妖和象妖剛興起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他們如何敢惹赤霄劍宗？
“諸位放心。”曾龍虎哈哈笑道，“就算景神弟子又如何？這里是洞天，無人瞧見，我來對付她！你們搶到那少年身上的就好！”
龍妖和象妖放下了心，決定裝瘋賣傻，假裝沒瞧見冷秋。他們只是和自家妖發生了矛盾，與赤霄劍宗沒有關系。
一龍一象，一左一右，夾住了夏遠。
他們沒有動手，等曾龍虎先動手。
曾龍虎舉起手上長刀，斬向了女孩。
他們都是人類修士，靈力在刀刃和劍刃的交擊聲中散開，吹拂黃沙，吹散四周妖氣。
兩人對靈力的使用都很謹慎，每招只用最少的份額。在這龍門洞天里，可沒有靈氣能夠隨時補充。那些補充靈力的丹藥，其實只是加速了靈氣的吸納，真正能直接化作靈氣的少之又少，吸收起來，也較為緩慢。
天母教和赤霄劍宗都是大陸頂尖的宗門，曾龍虎和小冷秋的丹藥不缺，這方面拉不開差距。
剩下的，就是修為和兵器。
小冷秋的修為，已經到了抱丹巔峰，她的赤霄劍法，也比先前對付馬小馨時，要精進許多。
馮懷雨說，女孩是得了什么機緣，李春成說，那機緣是少年給他的。
他們說的都不錯，夏遠給女孩的，便是用炳燭之明的命星消化了的，燭龍神魂的力量。
用炳燭之明來養正大光明簡單，畢竟都是自己的命星，但要送出去，給小冷秋，難度便高了一大截。
夏遠用了《兩儀秘典》的神交方法，才成功送出。
這三天，他除了自己飲用魂光，剩下的時間，就是和女孩神魂交融。
風沙里，劍與刀撞擊的聲音叮當不歇，曾龍虎越打越是心驚，剛入洞天時，他便有觀察女孩，那時候女孩的修為遠沒有這般強大。
他表面是抱丹巔峰，實際是半步洞玄，比只是巔峰的小冷秋高一截，但那一截，被女孩手上的赤蛇劍抹平了，還追過了幾分。
好在他手上，也有一柄法寶，這才能平分秋色。
曾龍虎心中苦笑，這是他，換了別的教徒接這個任務，幾乎沒有完成的可能。
圣女和圣母謀劃時，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個少年過來攪局，更沒想到，對方可以攪得如此精彩。
本來，這該是一個極為簡單的任務，隨便拉來兩個抱丹巔峰，就能完成。只是因為燭龍殘魂重要，圣女才安排了他和馬小馨。
他原以為，圣女小題大做，現在看來，是圣女高估了他們。
他動用了真意，格擋著女孩的進攻，余光瞥向龍妖和象妖。
如果兩妖能夠解決夏遠，那么皆大歡喜，如果兩妖不能，那么，他只能動用那最后的方法，重蹈馬小馨的覆轍了。
龍妖和象妖覺得自己可以。
他們一個用槍，一個用雙手錘，都是剛猛霸道的兵器，都是靈器。
夏遠沒用斬魂劍的玄妙，只當普通寶劍使用，行的是馬小馨的惜憐劍法。
此刻，歲月寶鑒里的兩顆棋子，一顆是古居士，還有一顆，就是馬小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