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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琴兒解開了葉籠煙的啞穴,少女吐出的第一句話,是要一個壺。
在她強硬且帶著崩潰的要求下,云琴兒沒能多問,拿來了架子上做裝飾的瓷壺。
一個壺不夠,兩個將將好。
葉籠煙放空了自己,身上和心中的煩躁離去了,生理完成了一場完美的堅守和恰到好處的撤退,理性隨即回歸,她趴在床上,羞赧是刺骨的寒風,戳著她的周身。
云琴兒的目光是水流,潑到她的身上,凍成寒冰。
就算是葉籠煙,此刻也臊得厲害。她用被子裹緊自己,連腦袋也不露。
云琴兒看著兩個壺,心想,夏遠說葉籠煙是龍女,那么,這豈不就是龍水?能入藥嗎?能口服嗎?有什么效用?
這個想法很快散去,不是因為克服不了心理障礙,而是因為,只有那些靈智未生或初生,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靈物,才會將自身的精華散到體外去。葉籠煙和她一樣是修士,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排除的,定是無用的。
不過,對修士無用,不代表對別的東西無用。
云琴兒猶豫,要不要收起來。
她思考了太久,葉籠煙發覺了不對,從被窩里探出腦袋。
少女驚愕地發現,自己那個好友,居然盯著那兩個壺,露出思索的目光。
“你你你你想要干什么!”她嚇得口舌打結。
“沒什么。”云琴兒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葉籠煙一下子看出了她的掩飾,炸毛般躍出被子,跳下床。
葉籠煙的修為被封印了大部分,但還能動用一些小小的術法,她捏一個法訣,喚出燭龍的火焰,焚盡了兩個壺,蒸發了壺內的液體。
一股淡淡的香氣,隨著水蒸氣彌漫在屋子里。
云琴兒嘆口氣,很惋惜。
“你嘆氣是什么意思!”葉籠煙后退兩步。
她理解故事里的妖了,怪不得那些妖們一副與人類不共戴天的樣子,原來人類是如此的變態!如此垂涎妖族的一切!
好可怕的種族!
原先對云琴兒,她總能保持一個帶著些蠻橫的態度,因為那聚落是她的地盤,因為她有老仆歸瑁,因為是她在垂涎云琴兒的東西,現在,她沒了庇護,而云琴兒,開始垂涎她了,她瑟瑟發抖。
“沒什么。”云琴兒笑著,看這個短暫的友人。
她的目光平靜寧和,打量葉籠煙的身體,感嘆少女明明沒有含月的規模,卻能顯出成熟的誘惑來。
葉籠煙草木皆兵,覺得那目光是刀子,是饞意,是在打量什么時候下手,從哪兒取肉。
她跪下了:“對不起,之前關了你。”
云琴兒搖搖頭:“無事,我若是伱,也會這么做。”
換位思考,葉籠煙已經做的不錯,攔住了歸瑁,沒有殺死她或是折磨拷問她。
看出葉籠煙的慌張,她主動說道:“他會送你去妖域。”
“我不去!”葉籠煙聽了,又炸起了毛,一雙媚眼瞪著云琴兒。
在故事書里,妖族殘暴,還會互相啃食,住在陰濕臟亂的山洞里,家具都是白骨,她才不要和那些家伙待在一起。
“他說你要去,你就要去。”云琴兒道,“路上你不用擔心,他是個好人。”
葉籠煙又翻閱腦海里的故事書,好人會做什么?殺死妖怪,生啖或火烤妖怪,將妖怪變成奴隸。更有一本故事書里,將一個馬妖關住,每天領著一匹母馬和一瓶媚藥進去,販賣妖馬血脈發家致富。
她不要靠近這樣的好人!
“我跟著你好不好?我會小偷小摸,還會坑蒙拐騙。”葉籠煙裝作可憐,水潤的眼眸盯著云琴兒的臉。
“不行。”云琴兒拒絕得干脆,“我來,只是看在往日的情誼上,安撫你兩句。”
她說出最后一句話:“只要你好好聽他的話,不會有什么事,千萬不要自作聰明。”
說完,她抓住葉籠煙,重新捆上,點上啞穴,丟在床上,走出屋子。
院子里,綠色的心臟已經烤好,用的是李春成收集的神異火種,梁非簫正和他一齊食用著。
這場面好在沒讓葉籠煙看到,不然,又要胡思亂想。
云琴兒的目光掃過兩人,尋找著夏遠的蹤跡。
夏遠和小冷秋一起,待在房間里。
女孩本以為,可以和少年一同上路,一同度過一段不短的時光,她要在這時光里,好好粘著少年。
沒想到,明天就是分別的時候。
這一分別,不知道再見面,會是什么時候。
淚珠滾滾,流過女孩的臉頰,打在紫色的襦裙上。裙子是云蠶絲做的,水火不侵,那淚珠在布面上下滑,在皺褶處停頓并稍稍改變下落的路線,一顆一顆,落在地面上。
夏遠將她抱在懷里,擦拭她臉上的淚珠,他的袖子濕透了,淚珠卻不見減少。
“結束后,我去赤霄劍宗看你。”他說道。
女孩不理,淚水潸潸。
“到時候陪你兩個月怎么樣?”夏遠抬起女孩的小臉,“三個月?半年?不好再多了。”
女孩的淚水慢了,雙眸依舊蒙著淚花。
夏遠心想,這只能動用最后的方法了。
他摟住女孩纖細的腰,彎下脖頸,在她的耳邊說道:“冷冷想不想知道,在府里總瞞著你,和含月碧心她們練的是什么?”
女孩眨一下眼,掃落殘余的淚水,雙眸重歸清明。
她用力點頭。
清晨,夏遠一身白衣,持一把折扇,站在院門前,如翩翩公子,葉籠煙一身男衫,背著竹簍,站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個小書童。
“用不了多久,就能再見了。”夏遠笑道。
李春成點點頭,他和少年雖有交情,但沒那么深,見不見無所謂,梁非簫一個多月后,會在妖域附近與少年會和,云琴兒早習慣了別離,他們都沒什么愁緒。
但他們都驚詫,為何那小冷秋,能如此平靜。
小冷秋并不平靜,只是昨晚的安慰還未散去效力,她才能勉強讓心情平和。
“走了。”
夏遠邁開腳步,這話,是對冷秋他們說的,也是對葉籠煙說的。
他們普通地往前行走,如同一對普普通通的主仆,在他們各自腰間,一枚寶玉輕輕搖晃。
那是千幻寶玉,兩人都變換了樣貌。
只是變換樣貌,還無法擺脫妖族的追兵,妖族尋找葉籠煙,靠的是神魂氣息。
夏遠腦海中,歲月寶鑒幽幽散發著光芒,那光透過他,罩在了葉籠煙的神魂上。
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不是《飛升》那游戲大陸,所以歲月寶鑒也不是只有幾項死板的功能。
晉升抱丹后,夏遠除了能夠探查洞玄的人生,還能初步運用歲月寶鑒了。
他可以用寶鑒,來掩蓋自己和他人的神魂。
如果再遇到金蟬圣子,他再也不用費盡心機,引誘對方去洞天里,隔絕他和金蟬宗秘寶的聯系,可以直接用歲月寶鑒,鎖住金蟬圣子的神魂,讓他無法與秘寶聯絡。
在葉籠煙身上,他也可以隔絕妖族的術法和寶物的探尋。
葉籠煙不知道這一點,不知道昨晚的襲擊,不知道自己已經處在極度危險的境地。
此刻,她想的,是怎么逃跑。
她不想去妖域,雖然明白了自己是妖,但她還想做人。
只要生活在人類世界,她就還是人。
出了城池,他們坐上梁非簫準備的馬車,一路向著妖域的方向前行。
高墻在身后遠去,化作小點,消失在地平線下,四周都是樹木,都是曠野,馬車在小道上奔馳。
梁非簫準備的馬車雖然不錯,但怎么也比不上夏遠身為皇子的座駕,不止顛簸,速度也不快。趙國多山,城池與城池的距離遠,馬車要好幾天,才能到達下一個地點。
如果坐這輛車去妖域,要走好幾十個年頭。
好在他們去的,是赤霄劍宗的傳送法陣。
《飛升》里,是玩家發覺了傳送的奧妙,搭建了大量的新式傳送法陣,在玩家之前,尋天大陸的修行者,只能運用一些上古遺留的傳送法陣。
游戲里的傳送法陣分為主法陣和副法陣,主法陣只有玩家有搭建的能力,可以蓋住一大片區域,副法陣別的修士也可以搭,搭在主法陣的區域里,做精細化的傳送。
要比喻的話,主法陣就是公交車公司,副法陣就是各站點,只有有了公交車公司,才能搭建車輛運行的站點。
游戲里,玩家搭上主法陣,npc會自發在繁華或重要的地點,搭上副法陣,玩家只要補充搭建偏遠些的副法陣就好,和別的游戲相比,減少了大量工作。
天暗了,馬車停在一旁,夏遠和葉籠煙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烤著野兔。
夏遠一邊注意野兔的火候,一邊思考著,什么時候能去把傳送法陣的搭建方法和搭建道具取了。
這樣,他就能子時在燕國騎小鹿,丑時在草原吃柚子,寅時在赤霄劍宗陪小冷秋,卯時回家撈月亮。
藏著傳送法陣的洞天有些麻煩,搭建傳送法陣也麻煩,這件事可以往后推一推,有空再做。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修為和南境那邊。
過了龍門,提升到洞玄后,就可以謀劃謀劃南境了。
火堆里傳來噼啪聲,野兔的油脂滴在木枝上。
夏遠回想古田生的記憶,其中一些命運的饋贈,皇天的眷顧,似乎有著別的勢力的影子。
用排除法,能在趙國施加這樣影響的,大約只剩下南境。
聯想到燕國的事,夏遠嘆,南境怕是當了天母教的傀儡。
天母教不足為慮,沒有景神,寧國不懼,只要解決了南境,天母教就插手不進寧國。
早早登上龍門,就能去收拾南境了。
他想得有些入神,盯著篝火和野兔的時間太長,太專注,等他抬起頭,往旁邊瞧,葉籠煙已經不見了。
他嘆口氣,不慌不忙,先將烤好的野兔吃了,然后走進馬車里,用歲月寶鑒回放了一場電影消遣,躺下歇息。
醒來,天蒙蒙亮,他走出車廂,揚起鞭子,打在馬屁股上。
馬車在路上奔馳,沒有向前,而是拐入了一條小道。
林子里,葉籠煙又饑又渴,雙腿乏力。
她修為的封印還沒解開,現在,只有養氣的修為,蓄一陣力,勉強可以爆發出蛻凡的力量。
以這樣的修為在林子里跑了一夜,對她而言是闊別已久的考驗。
但她覺得值得。
她喘著氣,扶住一旁的樹干,往身后瞧。
樹干與樹干在視野里連成一片,樹冠遮蔽了天空,四周闃然,沒有聲響,沒有追兵。
她自由了!
都跑了一夜,少年不可能再追上她!
她跪坐在地上,歡喜萬分。接下來,只要等著身上的封印消除,她就能回到人類世界,假裝人類,享受生活。
她自小出生在聚落里,還未來過外面的世界,此刻,恐懼和不安散去,好奇和興奮升上來。
歇息一小會兒,她站起身,歡快地往前方走。
樹木漸漸稀了,一條土黃色的小道在樹干后若影若現。
葉籠煙停一會兒,謹慎地觀察了許久小道,確定夏遠不在后,順著小道,往前走。
三天后,城墻的影子,在地平線上出現。
終于到了!
葉籠煙喜極而泣。
三天,整整三天,她日夜兼程,風雨無阻,終于到了這里!
擦了擦臉上的污漬,她快步向城池跑去,跟在進城的隊伍里,過了城門。
聚落里從未有過這么多人,從未有如此寬敞的道路,她逗留許久,看小販、看行人、看兩邊的建筑,和故事書里的對應。
到橘色的夕照灑在她的腳面上,胃提醒她到了飯點,她才收起好奇心,進了一家酒樓。
有千幻寶玉在身,旁人看來,她就是一個衣服臟兮兮的瘦男人,酒樓的伙計想要驅趕,她排出十兩銀子。
“好吃好喝的,都給我端上來!”她豪氣地說。
伙計一看是個有錢的客人,立即收了嫌棄的嘴臉,殷情地服務。同時,他也有些好奇,這落魄模樣,哪來的銀子。
那銀子是葉籠煙從別人身上摸來的。
等菜的時間里,葉籠煙心情舒暢,肆意打量四周,見到別人桌上好吃的,還沒動過筷子,就丟出一枚銀子,拿來自己嘗嘗。
她拿了一桌又一桌,到窗邊那一桌時,剛端起碗,手腕被握住了。
“拿走做什么,坐下慢慢吃。”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耳邊,熟悉的容貌出現在她的眼前。
葉籠煙的身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