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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拒絕,沒有淚水,更沒有鬧什么別扭,小冷秋接受了夏遠的安排,只是有些沉默。
在她的眸子里,看不到沮喪,看不到怒火,有的,只是深藏在那雙冷澗下的野望。
凈我師太昨夜開導了她,告訴她,拜景神為師,繼承景神衣缽,成為大陸最強者,就能幫少年解決所有麻煩,就能將少年牢牢抓在手中。
冷秋是個聰慧的孩子,知道這是最佳的道路,盡管這道路的前端有些崎嶇,有些蕭條。
午夜,夏遠帶著她,來到了天市洞天。
天心閣下,沒有阿茹娜,也沒有林小鹿,兩人都在各家洞天里加緊修行,脫不開身。
在空蕩蕩的門前立片刻,夏遠又想到自己給出的另外一枚洞天腰牌,那枚腰牌,給了云琴兒。
云琴兒久久未使用那枚腰牌,不知是在糾結什么,又或者是在懼怕什么。
不過,馬上就是那枚腰牌啟動的時候了。
牽著小冷秋的手,夏遠邁入閣內。
門后,侍女已在等著,引領夏遠上了頂樓。
進入熟悉的隔間,小冷秋首先看的,是桌上的點心。
夏遠點頭后,她抬起手,將點心籃子抱在了懷里。女孩有化悲憤為食欲的架勢,今日,已吃了許多糕點,依舊沒有滿足。
不一會兒,籃子里的點心,就被剿滅了大半。女孩沒忘給夏遠塞幾塊,夏遠咬住,慢慢咀嚼。
寧青娥從門外進來,見到那空蕩蕩的點心籃子,視線掃過夏遠和冷秋,最終落在女孩身上。
她沒想到,這次受歡迎的,不是鈴蘭花燈,而是尋常的點心。
喚來侍女,她用點心,將桌子擺滿。
她看出來,女孩就是夏遠要舉薦的人,但不準備先提這件事,她覺得,自己袖子里的丹藥,更加重要。
“幸不辱命。”
纖細的手掌探入衣袖里,取出一枚巴掌大的玉匣子,遞向夏遠。
玉匣呈羊脂色,上面有光芒流轉,有靈氣波動,不只自身不凡,還添上了法陣。
匣子里的,就是夏遠委托她煉制的旱魃尸丹。
夏遠接過匣子,稍稍打開一條縫,大荒的氣息如同洪水,猛烈沖擊著那張開的縫隙,大水漫出,澆在隔間里三人的肌膚上,寧青娥目光一凝,冷秋眼中劍光閃爍,夏遠腦海中,金蟬圣子的棋子急速旋轉。
隔間外候著的侍女,覺得一股巨大的浪潮襲擊了她,擠壓著她的軀體和意志,讓她恐懼,她不由跪下了。
夏遠合上玉匣,周圍的氣勢慢慢散去,他松了口氣。
沒想到,尸丹的威勢如此驚人。
“知道公子急用,我許了許多報酬,又幫著找了許多珍惜的輔材,才煉制出了這枚尸丹,只憑借上次的情報,可不足尸丹的價值,公子用什么補我?”寧青娥笑道。
她的目光掃過夏遠的身體,似有所指。
小冷秋雙眉一擰,眸中劍意翻涌,刺向了那輕佻的女人。
寧青娥面色如常,不動聲色地接下了小冷秋激發的所有劍意。
隔間里安靜下來,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用目光進行著比試。
小冷秋眸中的劍很純,有著先天劍體和劍心通明的命星,又有著洗劍池和平日里的磨練,她早早將鎮邪劍法和兩忘庵的劍法融會貫通,剃去了所有無關劍道的部分,只余最純粹的,屬于劍的部分。
寧青娥眸中的劍很雜,有山有海,有烈日有涼月,有生死有善惡……
小冷秋的劍是簡的化身,寧青娥的劍,是繁的代理。
簡繁本是一體,沒有高下之分,但兩人的修為和經驗有高下之分,小冷秋很快敗下陣來。
女孩眨了眼,腦袋搖晃,身子搖晃,撲在了夏遠的懷中,閉上雙眸,嘴唇泛白。
她的神魂消耗過度。
夏遠取出紫玉葫蘆,給女孩喝一小口,那蒼白的面頰,頓時多了幾分血色。
女孩脫了神魂的痛,又陷入到酒水的暈中去,躺在夏遠的腿上,不愿起來。
夏遠輕撫她的頭發。
“這位就是公子要舉薦的人?”寧青娥盯著女孩,面上歡喜。
此刻,她一點兒沒了繼續說尸丹的心思。
尸丹寶貴,但哪里寶貴得過面前的女孩!
看女孩模樣,才十歲出頭,一身劍意,已經觸摸到了她花了三十多年,才到達的境界。她已經算是天縱之資,和女孩相比,居然差了許多!
赤霄劍宗,雖然赤霄在前,劍才是最緊要的部分,夏遠只與赤霄部分有緣,只能說,有概率繼承赤霄劍宗的景神傳承,而面前的女孩,與最重要的劍的部分契合完美,她來,只要時間充裕,幾乎一定可以下一個景神!成為赤霄劍宗的下一任老祖!
她看著夏遠的臉,生怕少年吐出個不字來。
少年說出的是是。
“她叫冷秋。”夏遠的手指撫過女孩微熱的臉頰。
小冷秋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少年。她已是抱丹境,竹葉酒雖然不是凡品,只飲了一小口,效用有限。
“來,到姐姐這里來。”寧青娥向女孩招手,目光急切。
小冷秋看向夏遠,夏遠點了點頭。
女孩于是起身,捏了一塊小蛋糕放在嘴里,走到寧青娥面前。
寧青娥伸手摟她腰肢,要將她抱在自己腿上,手剛探到女孩的腰側,被一只小手攔住。
這是不讓抱的意思。
這拒絕,由常人來做,格外不識抬舉,由小冷秋來做,格外可愛。
寧青娥收回手臂,改為拉住女孩的手掌,這次,女孩沒有躲閃。
“不要抵抗,我就瞧一瞧。”女人和聲細語,溫柔地看著女孩。
小冷秋又看夏遠,夏遠微微頷首。
這動作,沒逃過寧青娥的雙眼,她心中嘖嘖稱奇,連同女孩,少年帶來過三個女人,都是天資卓越的人物,都和少年關系匪淺。
不愧是多情皇子。
多情皇子是燕國事件后,消息靈通的一部分勢力,給夏遠取的外號,還未流傳開來。
她將注意力放回在女孩身上,神魂連同靈氣,一齊灌入女孩的軀體,探查她的一切。
嗯,還是處子……等等,探查這個做什么。
寧青娥覺得自己是被少年的風評影響了,居然最先查起了無關緊要的部分。
她端正思想,用心去探查女孩的命星,還有女孩的識海。
作為景神之徒,寧青娥清楚地知道命星的存在,但是,就算是赤霄劍宗,也沒有準確分辨命星的方法,只能靠猜。
她越猜越是心驚,女孩的命星,怎么如此多變?就好像是好幾個命星疊在一起一樣。
放棄分辨,她用自己的命星,用自己的劍意,去感應,去呼喚女孩的命星。
一股磅礴的劍意傳來,毫無疑問,女孩的命星極其貼合劍道,甚至說,就是劍道本身!
撿到寶了!
命星探查完,已經可以停下,命星是修行的基礎,是修行這條大船的槳與風帆,代表了這艘船能在靈氣之海上走多遠。
其它可以修補,可以重建,唯有命星,幾乎無法改變。
寧青娥只在上古典籍里,看到過更換命星的記載。
想到自家師尊所剩無多的壽命,她又瞧向了識海。
識海是神魂的居所,一探進去,寧青娥就被那純粹、美麗的神魂所吸引了。
和女孩外露的真意一樣,這里,只有劍。
松開小冷秋的手腕,她目光灼灼,看過女孩,看向夏遠。
“公子大恩,赤霄劍宗沒齒難忘。公子有什么要求,要什么寶貝,盡管開口!”
不同于上次的感激,這次,寧青娥不是以私人的名義,而是以赤霄劍宗的名義。
寧青娥的報答,只是景神之徒的報答,而赤霄劍宗的報答,是景神的報答!
夏遠一笑而過:“我讓冷秋拜入赤霄劍宗,只是因為貴宗適合她。”
寧青娥訝然:“是我唐突了。”
她對少年的評價又高一重,這可是景神的承諾,少年居然說不要,便不要了。
她隱隱明白少年的意思,若是索要了報酬,不就成了賣掉這個女孩兒?
她看向小冷秋,歡喜女孩有這么一個在意她的人。
女孩不讓她抱,她就虛摟著,越看越是歡悅。
多了三個命星的女孩,已不是當初那個野丫頭,唇紅齒白,雙瞳剪水,是頂可愛的人兒。
人有著視覺,所有人,都是視覺的動物,看到這么一個可人兒,哪有不歡欣的?
“公子還在府中?”寧青娥看夏遠。
“不錯。”
“請公子稍等,幾日后,會有長老前去接引。”
“只用幾日?”
“正巧有位不是長老的長老,在燕國待著呢!”
這是要讓李春成來護送。
夏遠點點頭,答應下來。
寧青娥還不滿足,又問夏遠:“我看她依賴公子得緊,離了公子定會傷心難耐,不如公子也一同過來?”
她還想將夏遠拉到赤霄劍宗去。
夏遠搖搖頭:“我會送冷秋過去,然后往別處去。”
寧青娥略感失望:“公子若有想法,赤霄劍宗隨時歡迎。”
夏遠謝過。
隔間里短暫安靜,寧青娥拉著小冷秋,拿起點心盒里的糖棍,切磋著,了解女孩的劍道基礎。
寧國里,沒有說得出名號的劍道大家,寧青娥原以為,女孩的基礎會有著一些錯漏,糖棍當當當戳了幾下卻發現,女孩的基礎有如永寧城的城墻,堅固厚實,不輸于赤霄劍宗的核心弟子。
“不知寧國里,何時多了一個劍道大師?”她直接問道。
小冷秋的資質再逆天,想要在這個年紀,打下如此牢的基礎,也離不開細心的教導。
“是凈我師太。”
“是三十年前那位?沒想到她對劍道的理解如此深厚。”寧青娥嘆一聲。
嘆三十年前,赤霄劍宗沒能截胡凈我師太。
這只是個小小的遺憾,赤霄劍宗里,這樣會教人、水平高的長老不多也不少,遠不如景神種子稀缺。
糖棍的噠噠聲還在繼續,夏遠靠在椅背上,喝著茶,看面前的大小美人兒,拿著小指粗細的糖棍兒,認真地比劃著招式。
這畫面,就像一個童心未泯的母親,和調皮的女兒玩著武俠過家家。
大半日過去,天心閣外,長街的攤位少了近半,寧青娥才依依不舍,放開了女孩。
桌上,堆了高高一摞糖棍,都是兩人失手折斷的。
小冷秋提上寧青娥送她的糕點,沒忘記把那些斷糖棍,也放進去。
洞天外已是天明,洞天里還是一片昏暗。寧青娥只在街市上豎了燈籠,燈籠光亮有限,過來擺攤的商販,都掛一個夜明珠或是別的發光物,照亮商品,做燈籠的補充。
夏遠來時,路上亮如白晝。
現在,攤位撤了一半,街道頓時變得幽暗。
一個渾身鮮血,慌慌張張的男人,從幽暗里跑來。
他沒戴面紗,也沒有掩蓋樣貌,看著,不像是來交易的,而像是來避難的。
他的確是來避難的,同時,也來送一封信。
天街旁,商販們冷漠地注視著他,任由他將血液灑過整條長街。
因為他只有養氣境的修為,是最弱最弱的修行者,因為他衣袍樸素,腰間長刀連利器都不是,是最窮最窮的修行者。
他向著夏遠和冷秋,或者說,向著天心閣跑來了。
冷秋提起了真氣,若對方有所不敬,就立即將他斬殺在地上。
街道不長,對抱丹、對采霞、對蛻凡來說,瞬息就能穿過,但對養氣境,又受了重傷的男人來說,是艱難的長路。
他越走越慢,到夏遠身前時,一張長臉已沒有一點兒血色,嘴唇皸裂,腳步搖晃。
他小心地繞開夏遠和冷秋,看向前方的天心閣。
目標就在眼前,他卻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光看過天心閣里華貴的地板,再看自己滿是血污的靴子、還在流淌的血液。
他看向一旁的夏遠,這一路來,所有人臉上都是冷漠,唯有少年,雙眸中沒有那高人一等、疏遠鄙夷的態度。
“請問……”
他的話尚未說完,被夏遠打斷。
“給我吧。”夏遠說。
男人一陣迷糊,手上動作卻不慢,稀里糊涂地,將懷中沾著血指印的信箋,給了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