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光線下,簡陋的茅草屋東一座西一座的散布著,越來越多的村民從屋子里走出來,或扛或舉著各種可以充當武器的農具。
踏踏踏……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蜂擁而至,一雙雙冰冷的眼眸,全部鎖定了周震,濃烈的敵意,仿佛要化成實質。
周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向老鐵匠,冷冷的問道:“你是這個村子,實際上的掌管者?”
老鐵匠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臂,指向周震,簡短說道:“上!”
下一刻,眾多村民頓時如同潮水一樣涌上來。
釘耙、鋤頭、鐮刀、扁擔……亂七八糟的揮舞著,朝著周震砸下。
周震眼前立刻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符號、圖形……它們在冥冥之中,如同無形的橋梁,架在了他與這些村民的思維之間,然后,一大波數學題,仿佛開閘洪水,呼嘯著給所有村民的腦子里灌入。
數字域,超頻干擾!
正在沖上來的所有村民集體一個停頓,就好像是卡殼了的機器人一樣。
但下一刻,他們馬上恢復了清醒,繼續抓著農具,朝周震攻擊。
周震微微皺眉,然后張開雙臂,面前的虛空之中,頓時浮現出十幾個黑紅立方。
這些立方出現的剎那,瞬間化作一道道威能強大的沖擊波,咆哮著轟向面前的村民。
數字域,聚變立方!
轟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聲里,能量波橫沖直撞,在半空犁出了光線扭曲的孔洞,所到之處,各種物質都被剎那焚滅。
村民們轉眼間被轟得四分五裂,殘缺的肢體散落滿地,一顆頭顱順著泥地滾了幾圈,在周震腳邊停下,神采快速散去的眼中,還殘留著不加掩飾的茫然敵意。
遠近的幾座茅草屋也受到了波及,土坯簌簌而落,茅草化作虛無。
不過,村民的數量很多,很快就有更多的村民,從遠處沖上來,悍不畏死的奔向周震,手中的鋤頭、釘耙之類,裹著呼呼風聲,狠狠砸下。
周震腳下頓時涌現出汩汩的血水,這些血水出現的突兀,擴散更快,眨眼的功夫,就把附近區域都化作了一片血淋淋的沼澤。
所有進入血水區域的村民,速度頓時被迫大為放緩,就好像被蛛網網住的小蟲子一樣,盡管竭力掙扎,每一個動作,仍舊如同慢放的電影一樣,無比緩慢。僅僅只是想前進一步,都需要付出比平時多出很多很多的力氣,速度、敏捷、體能都在快速下降。
數字域,緋紅陷阱!
緊接著,周震面前再次浮現出一個個黑紅立方。
轟轟轟……
巨響聲又一次密集響起,整個地面都在微微顫動。
幾秒鐘之后,所有沖上來的村民,連碰都沒有碰到周震一下,就全部都被屠殺殆盡。
晦暗的茅草屋之間,只剩下周震和老鐵匠還站著,兩人周圍的泥地上,橫七豎八的倒滿了衣裳襤褸的村民。
北風呼號著掃過,殘破衣角在風中獵獵。
周震微微轉頭,望向老鐵匠,一步踏出,瞬間來到了對方的面前。
周震伸出右手,不輕不重的搭在了老鐵匠的肩頭。
老鐵匠剛要舉起手里的一把釘耙,一陣巨大的恐懼,突如其來,就好像一團無形的陰影,驟然籠罩了他整個人。
在老鐵匠此刻的視野里,面前的周震,根本就不是人!
對方的軀殼看似瘦削單薄,實際上無時無刻,不在緩慢蠕動,老鐵匠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那種驚怖與怪誕,對方似乎是恐懼的縮影,是他內心深處最為畏懼的具現,又如同超乎了人類想象的可怕存在。
僅僅是掃了一眼,老鐵匠就仿佛是被凍僵了的生靈一樣,整個人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能說,不能動,不能想,似乎連思維都已經凝滯。
他心神被懾,身體僵直,腦海之中一片空白,除了恐懼,再無其他,反抗、逃跑、躲避之類的念頭,是完全無法升起來。
數字域,零距離恐懼!
這個時候,周震再次開口問道:“你是這個村子,實際上的掌管者?”
老鐵匠目光驚怖欲死的望著周震,張了張嘴,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樣子:“不,不是……”
不是?
周震眉頭一皺,接著又問:“這個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鐵匠神情更加驚懼,就好像看到了什么無比恐怖的事情,他嘴唇翕動,非常艱難的回道:“瘟……瘟疫……”
這兩個字剛剛出口,老鐵匠的腦袋就好像引線被燒盡了的煙花一樣,轟然爆開!
砰!!!
老鐵匠那顆須發花白的頭顱當場炸成漫天血雨,紅白紛紛揚揚而落,腥甜氣息大盛。
這些血肉殘渣在飄散之間忽然劇烈的浮動、游弋起來,如同微小的像素,在虛空中動蕩重組,化作了熟悉的一幕。
熱火朝天的鐵匠鋪里,周震左手拿著錘子,右手按著一塊頭骨,錘子已經舉到半空,即將落下。
叮叮叮……
四周此起彼伏的打鐵聲傳來,一名名打著赤膊的村民,毫無保留的捶打著砧子上的材料。
老鐵匠站在不遠處,正用嚴厲的語氣,催促著周震快點開始。
望著這似曾相識的景象,周震猛然回過神來,是“環”!
他重新回到了剛剛進入越氏鐵匠鋪的那個時候!
這個村子里,有跟他一樣的莫比烏斯環?
不對!
這好像……就是他自己的“環”
這個村子,復制了他的“環”!
不過,他現在的“數字能量”并沒有消失,這個復制的“環”,沒能重置他的身體狀態和“數字能量”!
就在這個時候,老鐵匠陰沉的語聲傳來:“抓住他!”
跟剛才一樣,四周原本正在賣力打鐵的村民,聽到這句話之后,沒有半點遲疑,立刻抓起附近一切可以充當武器的工具,砸向周震。
周震平靜的轉過身,身前浮現出一面半透明的能量屏障,擋下了所有的攻擊。
緊接著,他朝前走出一步,這一步跨出之后,瞬間出現在了老鐵匠的面前,這是數字域,平面遷躍。
周震伸出手掌,按住了老鐵匠的手臂,再次問道:“這個村子,發生過瘟疫?”
“是什么樣的瘟疫?”
“村長家的小兒子季貍,是不是感染了瘟疫?”
他懷疑,對方所謂的“瘟疫”,就是“數字病毒”!
然而,周震的話剛剛問完,老鐵匠整個人仿佛被一拳打中的熟透了的西瓜一樣,轟然爆開。
血雨漫天飄灑。
與此同時,旁邊那些打鐵的村民,也如同收割時候的麥子一樣,紛紛倒下。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剛才那一幕的重演。
整個場景仿佛沙塔坍塌,化作漫天數字、符號、圖形、公式……
無垠的像素浮動重組,陰暗之中,空間收束,當面前的景象固定下來之后,周震發現,自己又一次躺在了薄皮棺材里,棺蓋蓋得結結實實,透過縫隙里微弱的光線看去,棺材里全是累累白骨。
周震眉頭微皺,再次一拳打飛棺蓋,從棺材里爬了出來。
他看到頭頂細密的草席,擋住了絕大部分的天光,讓寬敞的院子沉淪在一片陰郁的晦暗里。
遠遠近近,都是一口口薄皮棺木。
夯實的泥地由于長期無人打理,長出了雜草,混入了砂石,積攢了水洼。
幽冷,腐朽,死寂。
周震環顧了一圈四周,馬上使用數字域平面遷躍,瞬間出現在棺材鋪外面。
一張褪了色、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跡的小幡,孤零零的插在了泥地上。
原本的村子此刻不見半點蹤影,低矮的茅草屋、簡陋的土墻、光禿禿的樹籬、臃腫的草垛……全部煙消云散。
出現在周震面前的,是一片連綿的墳頭。
它們似乎都來自于匆匆趕工的結果,高矮差不多,每一座墳頭的頂端,都擺放著一塊正方體的土坯。
蒼黃的雜草,在墳頭恣意生長,很多雜草已經跟墳頭差不多高,將小土包整個淹沒其中,化作一片平坦的野地。
朝遠處眺望,荒草離披,幾乎看不到這片墳頭的邊際。
就好像整個村子,都是一片墳塋。
周震正疑惑著,四周的一切,再次坍塌成浩浩蕩蕩的數字、公式、圖形……然后重組成熱火朝天的鐵匠鋪。
叮叮叮……叮……叮叮……
密不透風的打鐵聲傳入耳中,爐火的光芒,將四周村民的面龐,都照耀成柿子般的緋紅。
這是“環”!
周震又一次回到了剛剛進入鐵匠鋪的那個時候!
他冷哼一聲,這次沒等老鐵匠開口,直接抬起右手,右手之中,原本拿著的那塊頭骨,漸漸轉變成一個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印著Q版草莓圖案的可愛飯盒。
周震打開飯盒,里面裝著九團微微蠕動的未知數。
他手腕微轉,傾斜飯盒,把那九團未知數,從飯盒里直接倒了出來……
村長家。
后屋。
油燈忽然開始急劇燃燒起來,短短片刻,連續爆了幾朵燈花。
讓原本昏暗的室內,稍微明亮了一點,也更加映照出季貍睜開的眼眸里,幽深無底。
眼見季貍已經醒來,“蕉鵑”頓時一驚,急忙就要后退。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季貍忽然伸出細弱的手臂,輕輕拉住了“蕉鵑”的手。
小孩的手掌冷的像是一塊冰,就在這種冰冷觸及到“蕉鵑”皮膚的同時,一股巨大的恐懼轟然涌來,瞬間將“蕉鵑”的心神徹底吞沒。
“蕉鵑”像是忽然石化一樣,一動不動的保持著準備推開的姿勢,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
季貍慢慢從床上起來,他的動作在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有點虛弱的樣子,但轉眼之際,就恢復如常。
就好像他本來病懨懨的身體,剎那間變得無比健康!
起床之后,季貍松開了“蕉鵑”的手,目標明確的朝著屋外走去。
“蕉鵑”呆呆的望著他離開后屋,就在季貍放下布簾的剎那,她忽然感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傳來一股發自內心的虛弱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覺得這間后屋里,冷的出奇。
而且她的力氣也好像被什么抽取一空,此刻覺得僅僅是站著都非常費力。
洶涌的疲倦涌上來,“蕉鵑”的眼皮仿佛有千鈞重,她恨不得馬上倒頭就睡。
正想著,“蕉鵑”就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躺在了一具薄皮棺材里,在她身側,并排擠著三名村民,看外表正是“冕雕”等同伴,此刻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
在她臉部上方,厚重的棺材,正在一點點的合攏。
深邃的夜空,仿佛是一塊厚實的幕布,靜靜懸浮在上方。
夜色凄迷。
吱嘎!
村長家的茅草屋木門大開,季貍悄無聲息的跨過門檻,一步步朝院子中央走去。
嗒、嗒、嗒……
腳步聲本來很輕,但因為夜深人靜,此刻卻格外清晰。
每一步踏出都清清楚楚,可以明確的聽到他的行動軌跡。
季貍不緊不慢的走著,一直走到了院子中間,距離池塘畔的大柿子樹已經沒有多少距離。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停住,然后仿佛機械一般,一點點的轉過腦袋,看了眼周圍,似乎在院子里沒有什么發現,于是,他停下了繼續前進的腳步,調轉方向,重新返回茅草屋。
嗒、嗒、嗒……沒多久,季貍回到了茅草屋的正堂,他沒有再去后屋,而是朝廚房走去。
咔嚓……咔嚓……咔嚓……
剛剛來到廚房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利齒切割血肉的聲響,門縫里也有血水流淌出來,滴滴答答的滲入正堂。
季貍一把推開廚房的門,頓時看到一道魁梧又古怪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半蹲在土坯堆砌的柜子前,肩頭微微顫動,似乎在大口大口的咀嚼著什么。
月光從狹窄窗戶的縫隙里透入,照在這道身影的身上,照出了厚實的黑色長毛,它們像暗夜下的流水一樣,任憑漏進來的寒風肆意吹拂。
季貍走進廚房,一步步朝著“阿瑞斯”走去。
“阿瑞斯”似乎沒有任何察覺,繼續啃食著手里的狗肉。
血水混雜著肉沫,順著他越來越猙獰的嘴角流淌下來,滴落在面前的血泊里,他扭曲的身形,進一步膨脹,越來越多的身體部位,長出了黑色的長毛,猶如鋼針般根根豎起。
季貍很快走到“阿瑞斯”身后,忽然伸手拿出一條半舊的繩索。
這正是院子里用來拴看門狗的那根麻繩。
季貍手一抖,立刻將繩子套到了“阿瑞斯”的脖頸上。
咔嚓……咔嚓……咔嚓……“阿瑞斯”還在繼續吞食著生狗肉,一點沒有察覺到這份變故。
又過了一段時間,“阿瑞斯”吞下了最后一塊狗肉,面前的柜子上,只剩下一片雜亂的血跡,夾雜著黑白二色的狗毛。
“阿瑞斯”緩緩直起身來,他此刻已經形象大變,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厚實的長毛,脊背與四肢外側,都是純黑的長毛,肚腹處,卻呈現出月光般的白毛,尖長的嘴巴里,露出鋒利的獠牙。
季貍頓時拉動繩索,似乎是要把“阿瑞斯”牽出廚房。
“村子里來了很多怪物,我們去把它們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