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欖隔離點。
拆除了傳動裝置的人防大門后，節能燈幽幽照出寬敞死寂的長廊。
周震靠在兩根自動機槍槍管間縫隙的墻面上，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半盤，頭歪在一側，雙目緊閉，胸口微微起伏，正在沉睡。
忽然間，他猛地睜開雙眼，從地上一躍而起。
望著四周密密麻麻的槍管、地上殘留的彈殼、彈洞，垃圾拖拽經過的污痕，以及上方一排病毒檢測探頭，短暫的茫然之后，周震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
原本想找“數字雨”確認一些事情，可惜時間到了……
正思索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剛才忽然太困，直接睡了過去，沒有發生什么吧？”
聞言，周震頓時一怔，然后迅速轉頭望向不遠處，就看到陶南歌仍舊穿著那件綠地白花的雪紡連衣裙，白色板鞋，長發扎成高馬尾，清爽利落的站在他身旁，就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
周震面色一喜，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一把抓起陶南歌纖細白皙的手臂，感受著對方真實的觸感與體溫，很快確定，陶南歌是實體，不是“數字森林”里的投影！
他這才暗暗松了口氣，聲音有些喑啞的說道：“沒有發生什么，我剛才也睡了一覺。”
望著周震奇怪的舉動，陶南歌沒有生氣，接著說道：“物資有沒有清點完成？”
“想要重建這個隔離點，我們先要把所有物資清點一遍，然后就是這里的總控制室、能源系統、剩余能量的續航……”
“可能還有很多東西，都需要重新部署。”
周震回過神來，正要說明物資情況，但認真想了想，忽然問道：“南姐，你剛才睡覺，有沒有做什么奇怪的夢？”
陶南歌疑惑的看了眼周震，但還是簡短的回道：“我夢到了一間教室。”
“我變成了學生，在教室里上課，后面好像還發生了一些什么，但我記不起全部了。”
學生，教室，上課……
周震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嚴肅，迅速又道：“下課后，是不是就有一個人拿著殺豬刀過來砍你？”
聞言，陶南歌仔細想了想，然后瞬間也認真了起來！
“對！”
“那個想要砍我的人，是隔壁班級的龐少斌。”
“我在現實里，肯定不認識這個人。”
“但在夢里，卻就是知道他叫這個名字。”
“而且，我還知道他比我強，所以我一直在逃。”
“逃了沒多久，隔壁班的另一名同學，就進來把他帶走了。”
“我不知道那名同學是誰，夢里也看不清楚他的樣子，只知道他可以信任，而且，他渾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就好像講課的老師一樣……”
很快，陶南歌把剛才做的夢，大概講了一遍，跟周震夢里的情況，基本一模一樣！
唯一的差別，就是在很多細節方面，對方不是看不清楚，就是因為夢境太過模糊，已經忘了。
聽到這里，周震深吸口氣，立刻說道：“你剛才，做的不是夢！”
“我就是那名幫助你的同學！”
“龐少斌要砍你，是因為我剛才進入這個隔離點的時候，想要把里面的守衛，全都當成肥豬給砍了，但在快要成功的時候，被你及時阻止。”
“龐少斌是我的副人格，你打斷了他的愛好，所以他就在下課以后找你的麻煩。”
“不過，他那邊的情況，現在已經解決。”
“還有，我在教室里，翻看過你的作業本。”
“作業本上的題目，一共十道，代表著‘數字階梯’。”
“題目下面的解題過程和答案，則是‘數字域’！”
“每節課的筆記，是‘數字能量’……”
陶南歌認真的聽著，很快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個夢境，是你的精神世界？”
“里面的所有同學，都是你的副人格？”
“那個龐少斌，就是其中之一？”
“包括現在的我？”
周震迅速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連忙解釋道：“你不用擔心，在‘數字病毒’的世界，沒有死亡，只有‘數字’與‘數字’的轉換！”
“而且，雖然龐少斌是我的副人格。”
“但你所在的那間教室里的同學，卻還未必！”
“那所學校，本來就是一座‘數字森林’。”
“可能是我給你輸過血，所以你現在能夠進入那座‘數字森林’……”
陶南歌平靜的聽著，神情淡淡，自始至終都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波瀾不驚的說道：“我并不是擔心自己變成你的一個副人格。”
“你現在吸收了一滴‘數字雨’，本身就具備了至少兩座‘數字森林’！”
“這對于現在的整個世界，比我的性命重要多了！”
“如果我能夠幫助你擺脫感染者人格的影響，那我非常愿意成為你的副人格。”
“我是024號幽靈，我懼怕的，從來不是死亡！”
周震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真正害怕陶南歌死亡的，不是陶南歌，而是他自己！
他這次被調派到高風險城市，本來跟陶南歌一點關系都沒有。
只不過，由于“楚晶妍”這個人格的緣故，也因為他沒事換壁紙的緣故，又因為“孟卓”那個人格的緣故……
陶南歌一直都是被迫的跟他綁在了一起，直到最后跟第十一賢者卡爾·阿克斯的戰斗！
想到這里，周震深吸口氣，第十一賢者卡爾·阿克斯，這個仇，一定要報！
還有整個“十二賢者會”，也是一樣！
這個時候，看到周震沒有說話，陶南歌接著說道：“作業本上的題目，是‘數字階梯’和‘數字域’，課堂筆記是‘數字能量’，那么，那些教科書又是什么？”
周震回過神來，頓時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我還沒有測試過。”
“對了，你在夢里，能不能看到教室的門？”
陶南歌說道：“記不太清了，我在那個夢里，沒有你那么清醒。”
“我甚至聽不清老師講課的時候，到底說的是什么。”
周震說道：“我也不知道老師講的是什么。”
“嗯……”
“目前一共有兩位數學老師，那兩位數學老師，都是‘數字雨’。”
“在上課的時候，請教‘數字雨’題目，‘數字雨’會在黑板上做出準確的解答。”
“但不能抄的太慢，只要稍微抄慢一個符號，或者一個走神，整個黑板上的數字、符號、公式、圖形……就會發生各種變化，導致一個都看不懂！連抄都不知道怎么抄。”
“此外，想要在那個夢里變得更加清醒，按照我現在掌握的信息，只有增強自己的‘數字能量’！”
“最快的方法，就是自己記筆記，或者得到其他同學的筆記。”
陶南歌微微點頭，說道：“好。”
“我記住了。”
“我們以后，是不是每次睡覺，都會進入那間教室？”
周震回道：“應該是的。”
“不過，我有幾次沒有進入這個精神世界，那幾次，都注射了數字鎮定劑。”
陶南歌迅速說道：“那我們最好提前準備一些數字鎮定劑，以免發生意外。”
“這件事情，不算很難。”
“數字鎮定劑的配方，可以用我的權限，直接找上面申請。”
“它的主要材料產出地就是各個高風險地區，這個隔離點里，應該不會缺。”
“現在就差一個條件合格的實驗室。”
周震馬上說道：“這里有實驗室！”
陶南歌沒有任何遲疑：“去看看！”
周震點頭，立刻帶著陶南歌朝隔離點里面走去。
他們穿過交易的大廳、寬敞的甬道……很快來到了鮑暉的私庫，從鮑暉的私人庫房那些琳瑯滿目的收藏經過，最里面就是鮑暉專用的實驗室。
周震之前來過實驗室，不過當時為了尋找陶南歌，他只是大概查看了一下情況。
現在兩人一起到來，才能夠放下心來仔細打量。
這間實驗室占地廣闊，有獨立的通風與照明系統，還裝備了應急發電機，各種基本設施一應俱全。
除此之外，角落里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柜臺，按下按鈕后，可以變形成一間隱蔽的安全屋。
周震把鮑暉留下的實驗記錄拿給陶南歌，陶南歌翻了翻，微微皺眉，周震站在她身旁，在記錄上看到了很多關于人體實驗的分析與記載，少部分才是感染者的切片研究。
陶南歌很快把鮑暉的實驗記錄放了下來，快步走到實驗室的控制臺前摸索了一番，微微點頭：“這里的設備種類不算齊全，型號也都不是最新的，不過，調配一些比較基礎的數字藥劑，應該是夠了。”
“我現在就給上面發送數字鎮定劑的配方申請。”
說著，她拿出一部手機，開始編輯消息。
很快，陶南歌發送完消息，抬頭看向周震說道：“申請已經發出，24小時之內，會有結果。”
“我們現在先去清點物資。”
周震點了點頭，問道：“配方申請如果不通過怎么辦？”
陶南歌非常肯定的回道：“不會！”
“數字鎮定劑，本來就不是什么特別需要保密的配方，正常情況下，幽靈小組的正式成員只要申請，都會通過。”
“這是幽靈成員出任務時候的常備藥物，申請不但容易通過，而且通過的速度還會很快。”
“實際上，根本用不了24個小時。”
說話間，她已經朝實驗室外面走去。
周震立刻跟上。
外面就是鮑暉的私人倉庫，周震只是經過了兩次，還沒來得及清點。
眼下這個時候，兩人正好檢查一下。
由于鮑暉等人離開的時間不算長，這個倉庫里的各種保鮮、保存手段都還在正常運轉，基本上沒有什么損壞的物資。
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這個私人倉庫的賬本或者相關記錄，于是重新拿了一本本子，從入口處開始一面清點，一面記錄。
生活區的高檔食物，足以供應兩人使用很長一段時間；武器區的裝備，尤其是彈藥，兩人剛好用得上；交通區的軍用車一共是五輛，每一輛都武裝到牙齒，改裝的非常用心，車廂里還加裝了一些享受的設備，確保在開著車趕路或者作戰的時候，也不會太過辛苦，也有放松娛樂的小空間。
科技區的東西，對于陶南歌來說都是落后的設備，懶得多看，但對周震來說，還是比較驚艷的，他站在一套非常酷炫的外骨骼裝備前，摸了又摸，決定有空就穿上試試。
看完這幾個區，就到了器官區。
這里的器官數量不多，周震翻開新的一頁，迅速開始記錄。
陶南歌一邊盯著這些器官下面的標簽描述，一邊看著周震筆下的記錄，確定信息的正確性。
很快，他們來到一顆眼球旁。
那是一顆有著些微數字痕跡的眼球，瞳孔仍舊保持著棕黑色，鞏膜卻從正常的白色，變成了淡淡的紫色。
在瞳孔深處，還有細如微塵的數字、公式、定理……在緩緩游弋。
它被裝在一個玻璃箱子里，箱子里裝滿了無色液體，像純水，但又仿佛質地更加粘稠。
眼珠懸浮在這種液體的中央。
標簽顯示，這是一顆“第二階梯”兼容者的眼球，有著簡單的來歷記錄。
周震和陶南歌剛剛走到玻璃箱子前，這顆眼球忽然微微轉動，看了他們一眼。
周震剛要記錄，陶南歌忽然開口：“這不是兼容者的眼球，而是感染體！”
聞言，周震停下手里的筆，疑惑的望向陶南歌。
陶南歌平靜的解釋道：“兼容者的‘方程式’，是一個整體。”
“身上的各個部位，對應著不同的‘數字’。”
“但有些部位的‘數字’非常重要，單獨拿出來，就是‘數字病毒’！”
“這只眼球，在原來的主人身上，剛好可以平衡原主的方程式，讓原主成為兼容者，但如果移植到其他人身上，就等于是移植感染者的肢體！”
周震邊聽邊點頭，他因為精神排異的緣故，沒有移植那些跟“數字病毒”相關的知識，所以在這方面，聽陶南歌的，更加穩妥。
這樣想著，他很快完成了這顆眼球的記錄。
接下來，記錄一切順利，沒有再出現任何特殊情況。
這間倉庫的所有物資統計完成后，周震頓時說道：“這里已經清點完了。”
“不過，只是這兩個倉庫的，其他地方，還有很多零零散散的東西，需要一樣一樣的清點。”
陶南歌點了點頭，正要說什么，手機忽然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她拿起了看了一眼，立刻說道：“申請通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