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顏六色的氦氣球集體放飛,化作漫天斑斕,似乎是在湛藍天空下驟然開出的無數花朵。
節奏歡快的音樂聲里,爆米花、冰淇淋、烤熱狗的香氣氤氳浮動,來往游客喜笑顏開,快門聲此起彼伏。
一輛粉紅色的觀光纜車,順著纜繩,從貓山上徐徐滑落。
湖風徐徐,纜車有微微的搖動,抵達預定的地點時,全息投屏悄然啟動。
半空爭先恐后的生出茂密的叢林,轉眼間遮天蔽日,觀光纜車內的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
大片大片闊葉綠植參差交錯,擋住了上方的天光。通透性絕佳的纜車四壁,以及座椅、門窗,全部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散發著土腥氣的泥地。
纜車似乎在這一刻跨越了空間,忽然從人類文明的游樂園里,進入了一座從未被人類踏足過的原始森林。
幽暗的林間,森蚺游動,昆蟲飛舞,潮濕、深邃、未知……甚至還有落葉發酵與各種熱帶草木糅雜的氣息,悄然傳來。
栩栩如生。
一支羽箭從密林的縫隙里激射而來,深深的扎入了周震和“數字雨”不遠處的泥地。
箭矢上穿著一封外觀復古的信,不等周震和“數字雨”有所舉動,不遠處的一株樹后,走出一男一女兩名尖耳精靈。
兩名精靈都是銀白色的長發,眉眼深邃精致,男精靈的眼睛是灰藍色,似乎帶著一種憂郁的氣質;女精靈則是眼眸翠綠,仿佛無瑕的寶石。他們的顏值都非常高,背上背著弓箭,腰間插著匕首,造型華麗,行走輕盈。
他們來到羽箭不遠處,躬身行禮,說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語言,很快,那封信開始燃燒,然后緩緩浮上半空,化作一行燙金大字:狩獵觀禮邀請函。
周震微微點頭,周圍場景再次變化,森林里出現各種各樣的飛禽猛獸,兩名精靈動作敏捷,摘下背在身后的長弓,開始在林間飛快的移動著,一面奔跑,一面拉動弓弦射殺猛禽;轉眼森林化作草原,他們扔掉弓箭與匕首,赤手空拳,以最原始的手段搏殺獅虎;最后草原化水澤,兩名精靈潛入湖中,與巨大的鱷魚搏命……
華麗的視聽盛宴結束,洪荒密林般的景象淡去,湖水悠悠間,前方已經是將近終點的沙灘。
周震和“數字雨”相對而坐,“數字雨”手里拿著一個華麗的冰淇淋全家福,非常開心的邊吃邊俯瞰下方的風景。
周震神情放松,也在欣賞著這座華麗絢爛的游樂園。
他難得感到無事一身輕的愜意。
這一次,他跟“數字雨”把游樂園的所有項目,全都玩了一遍,跟第一次進游樂園的時候不同,他這次在游樂園里游玩,每一個項目都非常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親愛的游客,觀光纜車項目已經結束,請拿好您的隨身行李,離開纜車時注意腳下……”
伴隨著柔和的語音播報,纜車抵達月臺,周震和“數字雨”起身走出車廂,項目結束。
就在他踏上月臺的剎那,整個場景轟然坍塌成鋪天蓋地的數字、圖形、公式、定理……
它們如同一個個像素,搖蕩旋轉,重組成一間暹羅風情的臥室。
周震睜開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他在床上繼續躺了5分鐘左右,立刻坐了起來。
不能再睡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第一,因為得到了紀雪薰的“數字域”,他剛剛晉升到了“第四階梯”,他需要熟悉“第四階梯”的能量,熟悉紀雪薰的“數字域”,還有“第四階梯”的知識。
第二,南姐現在恢復正常,他也一樣,最好跟上面匯報一下,讓上面派人過來,給他和南姐再做一次檢查。
第三,關在養殖區圈舍里的安毅軍等人,也得檢查一下。如果那些人的精神受到了感染,那就繼續關著;如果也跟他一樣,都恢復了正常,那就可以放出來了……
不過,安毅軍之前所在的荊溪隔離點,已經變得不正常,成振吉等人所在的靈安隔離點也出了事,他們現在,其實都已經無家可歸,玉欖隔離點現在正缺人,可以讓他們留下來幫忙。
第四,“方程分離手術”和“方程融合手術”,他不需要再用了,得把之前跟“灰燼秩序”照面的衣物,全部銷毀掉!
還有“灰燼秩序”的那個戒指,一起扔掉!
第五,清泉谷,那是肯定不去的!
得回復一下“九尾狐”,免得對方又跑過來找他。
還有,“拾光”之前說過,要把“灰燼秩序”下次實驗體的名單給他,得找對方問問,名單有沒有下來,他可以向上面舉報……
想到這里,周震使用數字域能量觀測,看向自己的頭頂上方。
在他的視野里,他現在整個人都包裹在一層白色的能量氣流之中,這氣流柔和飄逸,如水如火,輕盈靈動。
這股氣流,比以前增長了數倍不止。
而且,比起他觀測過的普通“第四階梯”兼容者,要明顯壯大得多。
望著這一幕,周震微微點頭,他有很多能量,是從其他人格那里拿來的。
在“第二階梯”和“第三階梯”的時候,能量就比一般兼容者高出不少,現在到了“第四階梯”,這種情況變得更加明顯。
此外,他現在的“數字域”,聚變立方,消耗的能量很大。
在“第三階梯”的時候,連續使用聚變立方,會讓他的能量很快就不夠用。
但現在到了“第四階梯”,應該不需要再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思索間,周震走到床尾的一座柜子前,柜子上擺放著一個抽紙盒,他拿起這個盒子,伴隨著精神的集中,這個造型很有異域風情的抽紙盒,很快變成了粉嫩的草莓飯盒。
周震打開飯盒,里面塞得滿滿當當,都是一團團的未知數,X,X2,X3……X10。
看著這些如同活物一樣還在緩慢蠕動的未知數,周震神情凝重。
這些未知數里,X2~X10,是之前南姐那間教室里的其他9個人格。
他現在如果把這9個人格放出飯盒……那不用想,9個人格一定會進入他的那間教室,然后分走他智力上的“數字”,讓他徹底變成一個傻子!
雖然說他現在已經從“第三階梯”晉升到了“第四階梯”,教室里可以接納的人格,又多了幾個,但9個人格,還是太多了!
想到這里,周震看向X這個未知數,這個未知數,對應的應該是他自己的“數字”……
手術結束后,自己這部分的“數字”,竟然沒有回歸自己的主體?
周震有些奇怪,立刻把手伸進飯盒,抓住這團X的未知數,將其從飯盒里拿了出來。
這團未知數在感知中似乎根本不存在,它好像是一團灰蒙蒙的云霧一樣,在周震的掌心微微蠕動。
周震望著自己手心的這團未知數,有些遲疑,他不確定自己現在松手,這團未知數會不會回歸自己的主體。
如果沒有回歸,是不是需要再做一遍“方程融合手術”?
思索間,這團未知數忽然微微一震,轟然膨脹,化作一股浩浩蕩蕩的數字流,沒入他掌心。
很快,它便杳無蹤跡,似乎完全融入了周震的體內。
周震怔了怔,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身體,沒有發現什么不對,頓時微微點頭,看來,只要抓在手里就行。
緊接著,他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
電話迅速被接通,“九尾狐”那冰涼脆亮,卻滿含誘惑的嗓音從聽筒里傳來:“‘歲始’,考慮的怎么樣了?”
周震毫不遲疑的說道:“不去!”
玉欖隔離點,總控制室。
密密麻麻的屏幕以環繞的方式,懸浮在控制臺四周。
冰冷的熒光照出陶南歌姣好但冷淡的面孔,白皙纖細的手指,在五顏六色的按鈕間快速操作。
快進著看完最后一份歷史監控,她朝轉椅的靠背上靠了靠,稍微改變了下坐姿,小幅度的活動著手腳,同時抬頭望向屏幕上定格的一個畫面。
這幅畫面的地點是在人防大門門口,時間是012號和018號第一次來到隔離點見周震的時候。
畫面里,絕大部分區域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白橫豎線,它們高頻閃爍著,就好像另類馬賽克一樣,徹底模糊了像素,將原本的畫面弄成了含混的色塊。
除了012號和018號的身影還算清晰外,甚至相當一部分的場景都出現了殘缺。
尤其是周震的身影附近,完全被黑白橫豎線遮擋,就好像一團移動的不明事物,什么都看不清。
這幅畫面,是所有歷史監控中,周震出場畫面中最清晰的一幅!
其他的錄像,只要有周震出現,每一幀、每一秒……全都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干擾,根本無法看到任何正常的畫面!
而除了周震之外,歷史監控中的她,同樣被黑白橫豎線遮擋,一點無法看清楚在做什么。
她之所以能夠斷定那是她自己,是因為那團黑白橫豎線,用過很多次她的“數字域”!
想到這里,陶南歌拿起手邊的有線電話,撥出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號碼。
對方很快接通,還沒有開口,陶南歌迅速說道:“我是024號,我想知道,前段時間,我是不是出了很大的問題?”
聽筒里傳出專業接線員平靜無波的回答:“沒有。”
“上次012號和018號幽靈,已經上門檢查過你的狀態,你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覺得高風險地區心理壓力比較大的話,多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玉欖隔離點現在做的很好,請繼續努力。”
陶南歌滿腦子問號,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玉欖隔離點現在做的很好?
意思是,她現在正在執行的任務,是經營玉欖隔離點?
想到這里,她接著又問:“那么,周震這段時間的狀態,怎么樣?”
電話里的聲音馬上回道:“周震的狀態,也十分平穩。”
“這段時間,彤福市的事情很多。”
“你和周震,都盡量不要外出,一直呆在玉欖隔離點里面就行。”
陶南歌頓時疑惑起來,周震的狀態很平穩?
真的平穩,她就不會連歷史監控錄像都看不清了!
感覺上面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故意瞞著她……
于是,陶南歌很快結束了通話,接著又撥打了隊長017號幽靈的號碼。
嘟……嘟……嘟……嘟……
呼叫始終無人接聽,最終自動掛斷。
陶南歌接著又撥打了以前的同事056號幽靈的號碼。
呼叫持續了很長時間,快要掛斷的時候,對方終于接起:“……”
接通之后,聽筒里卻是一片沉默,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陶南歌也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快速說道:“我是024號幽靈,你現在方不方便接聽電話?”
電話里沉默了幾秒,然后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方便。”
陶南歌聽著,感到非常疑惑。
056號的反應,有點奇怪!
陶南歌心里轉著念頭,嘴上馬上說道:“我現在的記憶缺失嚴重,想知道前段時間,發生過一些什么事。”
這一次,聽筒里明顯傳來一聲飽含復雜情緒的嘆息,然后才道:“發生了很多事。”
“我們這支五人行動小隊,現在只剩下三個人了……”
陶南歌臉色一變,立刻問道:“080和041出事了?”
056號很快回道:“不!”
“是隊長017號,還有你,024號……”
玉欖隔離點。
暹羅風情庭院深處的臥室內,周震站在空地上,舉著手機,神情平淡,語氣干脆:“不去!”
說著,他就要直接掛斷電話。
但他在手機屏幕上連續按了兩下,屏幕沒有任何反應,通話還在繼續。
“九尾狐”那冰冷矜持卻暗含魅惑的嗓音,繼續從聽筒里傳來:“理由?”
理由?
這還需要理由?
周震微微一笑,重新拿起手機,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道:“我的狀態,還是有點問題。”
“所以不能去。”
聞言,手機聽筒里頓時傳來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如同山溪流過松林下的礁石,天籟般沁人肺腑,笑聲停止之后,“九尾狐”才繼續說道:“你現在,越來越有高維生命的樣子了!”
“我還以為你自己發現不了呢!”
“不過,生命之所以能夠成長,在于學習,在于交流,在于探索!”
“閉門造車,是解決不了你的問題的。”
“你最好立刻來我這里。”
“否則,又把你那個小幽靈感染了,‘方程分離手術’,可救不了那個小幽靈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