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寒風呼嘯,院子里的那株柿子樹不斷搖晃,攀爬在上面的幾名孩童臉色微變,立刻死死的抓住樹干,穩住身體。
撲通!
忽然,一顆干癟的柿子支持不住,從樹梢摔落池中,發出一聲悶響,打破了院子里的死寂。
望著一步步走動的季貍,所有孩童的心頭都是一緊。
嗒、嗒、嗒……季貍雙手在半空探索著,腳下一點點移動,他走的很慢,但目標卻似乎非常明確,一步步的朝周震靠近。
周震靜靜的望著他,院子里的其他孩童,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季貍的一舉一動。
這個時候,季貍已經走到了院子中間的位置,卻忽然折轉方向,朝菜畦的位置摸索過去。
正躲在菜畦里的路行寬,頓時眉頭一皺,他看了看自己身側,這附近,只有他一個人!
于是,路行寬立刻屏住呼吸,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動靜。
季貍摸索著前進,就在他即將摸到面前的樹籬的枝葉時,忽然轉過身,再次朝周震的方向摸去。
路行寬見狀,不由暗松口氣。
周震緊緊盯著季貍,卻是沒有任何動作。
季貍朝著周震的方向走了好幾步,然后毫無征兆的調頭,又朝著路行寬所在的位置走去。
這一次,他一直摸索著進了菜畦,來到距離路行寬只有兩三步的地方,才遲疑著停住,雙手在半空摸索了會兒,就慢慢蹲了下來,開始在身側的泥地上摸來摸去。
他摸著手邊松軟的泥土、濕漉漉的稻草、柔嫩的菜葉……
路行寬一動不動的趴在不遠處,眼睜睜望著季貍的舉動,神情漸漸有些嚴肅。
不過,季貍將身側的菜畦摸了個遍之后,似乎沒有發現,于是又一次改變方向,朝周震走去。
周震微微抬頭,看向遠處的路行寬,對方仍舊維持著趴在菜畦里的動作,但額頭已經有一顆顆冷汗滲出。
似乎心有所感,這個時候,路行寬也微微側首,朝周震看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心中卻都是了然。
這個村長家的小孩,雖然眼睛被蒙著,但好像知道他們兩人的位置,一定藏了人!
他們不知道這場看似小孩玩鬧的游戲輸了,會有什么后果。
但只看剛才所有大人離開的景象就知道,被第一個抓到,絕對沒有什么好事!
這個時候,季貍已經來到周震面前一步之遙的位置,開始伸手朝前方摸去。
嘩啦……嘩啦……季貍細弱的手掌摸到了土坯堆砌的院墻,伴隨著他的摸索,本就被北風侵蝕的墻面上,頓時不斷掉下土屑、草葉。
季貍非常認真的摸著墻壁,跟剛才一樣,他摸著摸著,慢慢蹲下,開始在地上摸索起來。
好幾次,他的手指幾乎擦到了周震的腳,又有幾次,他的手臂距離周震的衣角只有一兩厘米,險之又險。
季貍把周震身邊的墻壁、地面仔仔細細的摸了一遍,只差一點點,就能發現周震,但最終一無所獲。
于是,他再次轉身,朝路行寬的位置走去。
這一次,路行寬臉色明顯一變,看著季貍一點點靠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還在繼續前進,路行寬不再遲疑,立刻朝后挪了一步。
他剛剛一動,季貍的動作頓時一滯,就好像發現了什么,腦袋猛地轉了過去,直直的“望”向路行寬。
路行寬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迅速望向周震,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周震瞬間明白了路行寬的意思,路行寬是要他馬上使用“數字域”,解決季貍!
不過,他現在其實根本沒有“數字能量”,一個“數字域”都用不了!
而且,他的腦袋又沒有被門夾過,現在這種時候,為什么要犧牲自己,去拯救一個高風險城市的殺人魔?
于是,周震站在墻邊,一動不動,就當沒看到。
這個時候,季貍繼續前進,雙手低垂向前,直直的朝路行寬摸去。
路行寬在松軟的泥地間繼續后退,不斷對周震使著眼色。
周震平靜的望著這一幕,無動于衷。
季貍這次似乎有了更加明確的目標,再也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而且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
這座院子雖然大,但菜畦地方有限,路行寬挑選的位置本身也是菜畦的一個角落,此刻連續退了幾步,就被逼到了角落里,退無可退。
眼看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季貍下一刻就要摸到自己,路行寬一時間管不了那么多,立刻撿起菜畦里的一塊磚頭,直接對著撲上來的季貍砸去。
砰!!!
簡陋的茅草屋,窗戶、大門都有著多處縫隙,寒風裹著月色,一起涌了進來,讓不大的屋子,如同冰窖。
霜色月光照出了屋子里的輪廓。
路行寬猛地睜開雙眼,立刻看到了古舊的天花板。
做工粗糙的草席,縫隙里漏出長短不一的稻草。
灰撲撲的屋頂,似乎隨時會掉下一蓬灰。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望著周圍不算陌生的環境,漸漸回過神來。
天還沒有亮,剛才自己做了個噩夢……
路行寬微微搖頭,他這次帶著四名手下進入時空隧道,是為了找長生藥的。
但沒想到,剛剛穿越過來,就跟四名手下失去了聯系。
而且,他現在一點“數字能量”都沒有,身體素質,就跟普通小孩一樣,隨便一名大人過來的,都可以輕松把他制服。
想到這里,路行寬深吸一口氣。
自從成為彤福市靈安隔離點的首領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武力被碾壓、身不由己的無力感了。
思索間,他看了眼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拿著的磚頭,頓時皺緊了眉頭。
這塊磚頭,是他從地鋪上的“枕頭”里拆出來的。
剛才月色明亮,大門外的月光沒有受到任何遮掩,卻有一陣激烈的敲門聲響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把門砸碎、破門而入。
他在屋子里唯一找到的武器,就是這塊磚頭。
想到敲門聲,路行寬下意識的從地鋪上坐起身,朝大門看去。
下一刻,他整個身體瞬間僵住!
原本關的好好的大門,正毫無防備的大開著,門外月色浩浩蕩蕩,照出一片凄清景象。
路行寬頓時頭皮發麻,趕緊就要過去關門。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腦袋不受控制的一點點轉過去。
他看到一名輪廓熟悉的孩童,一動不動的站在他的床頭。
對方形容瘦弱,正是季貍。
季貍微微垂下腦袋,臉朝著躺在地鋪上的路行寬,他眼睛的位置,只有兩個黑窟窿,眼球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剜去,眼眶四周,還有凝固的污血,嘴角微微勾起,臉上掛著一絲古怪的笑意,死死“盯著”路行寬。
一聲悶響,“摸瞎子”的游戲正式結束,院子里的氣氛頓時松弛了下來。
“哦!哦!哦!!!”
沒有被抓到的孩童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周震靜靜看著路行寬,對方已經被季貍抓到。
剛才季貍跑的太快,一下子撞到了路行寬身上,直接把路行寬撞到在地,腦袋正好磕在了一塊菜畦里沒有被清除掉的磚頭上。
現在路行寬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昏迷了?還是已經死了?
這個時候,茅草屋的正門打開,遠處的院門也打開,幾名穿戴簡陋的成人大步流星的走了出來。
這些成人有男有女,年紀都在三十歲以上,沒有特別年輕的,衣著是符合這個村子水平的簡陋,但看起來比孩童們要厚實一點,腰間還系著一些染了色的帶子,從染色技術來看,是鄉間的土方法,顏色不夠鮮亮,也不夠持久,多數明顯開始褪色,有點莫蘭迪色系的意思。
絕大部分人的神情都非常嚴肅。
剛才那名主持游戲的中年男人,照例拍了拍手掌,吸引了孩童們的注意力后,笑容滿面的大聲宣布道:“伯鹿被抓到了!”
“明天伯鹿扮‘瞎子’!”
“今天就玩到這里,大家先回去吧!”
其他孩童一聽,都歡呼著散去:“伯鹿被抓到了!哈哈,伯鹿這個大傻瓜!”
“他好笨,竟然躲在菜畦里,像我,我就沒有被抓到……”
“明天伯鹿當‘瞎子’,誰跟他好?說說他都喜歡怎么抓人……”
“哈哈哈,伯鹿真的好呆……你們剛才看到沒有?他被季貍靠近后還想跑……”
孩童們嘰嘰喳喳著朝院門外走去,那名主持游戲的中年男人則走進菜畦,伸手拿起磕暈路行寬的磚頭,直接朝茅草屋里走去。
周震很想過去看看路行寬的情況,以及屋子里面到底有什么,但此刻,四五名成年人守在菜畦和茅草屋門口,他一時間找不到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叔豚和仲松走了過來,拉起他朝院子外面走。
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說道:“伯玀,剛才真的好險,我還以為,你會被季貍抓住呢!”
周震回過神來,立刻試探性的問道:“被抓了,會怎樣?”
叔豚毫無戒備的回道:“被抓了,第二天就得扮‘瞎子’,而且還沒有熱湯喝!”
沒有湯喝?
不可能那么簡單!
他剛才如果也喝了湯,村長家屋子里出來的那個季貍,可能根本不會在他和路行寬之間來回徘徊,而且直接目標明確的過來抓他!
這跟昨晚那個夢,應該有什么關系……
他在那個夢里,被那名小孩盯上了!
所以今天“摸瞎子”的游戲,那個小孩真正的目標,一直是他!
路行寬是因為替他多喝了一碗湯,才把對方吸引走的!
正想著,周震已經被叔豚和仲松拉出了村長家的院子。
寒風迎面吹來,仿佛刀割一樣劃過身體。
叔豚和仲松剛才喝了熱湯,加上又玩了一場游戲,現在身體狀況還不錯,感覺不到冷,行動自如。
但周震卻被凍得手腳麻木,動作都明顯遲鈍起來。
他趕緊擠到兩個人中間,靠著這兩個原主朋友的身軀,幫忙擋住了一部分寒風,這才稍微好受了一點。
周震不斷搓著雙手,一邊哈氣,一邊接著又問:“‘摸瞎子’、喝熱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叔豚一臉不解的問道:“你問這個干嘛?現在食物少,有的吃就不錯了!”
仲松跟著點頭,說道:“對!”
“伯玀,你別老想那么多。”
“村里人都說了,這是為我們好!”
眼見從兩人嘴里似乎問不出什么,周震皺了皺眉,從剛才叔豚拉他出門開始,他就覺得,這個村子有很多地方不太對。
伯玀、仲松、叔豚、季貍……伯仲叔季,這種取名方式,或者說稱呼方式,來自于久遠的先秦時代,在后世,它們的使用越來越少。
根據這點判斷,這個時空,可能是先秦,或者是漢代。
但剛才在村長家里,那兩名打湯的婦女,抬出來的盛肉湯的器皿,卻是一口大鐵鍋!
歷史上,鐵的出現非常早,在春秋戰國的末期,就已經誕生。
但當時的鐵礦產量很低,冶煉手段也很原始,這個時候,鐵器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夠接觸到的。
漢代的時候,鐵質炊具問世,但那個時候的鐵炊具,外形像釜,中間凹陷,四周不平,也還屬于貴胄用品,常人根本沒有資格問津。
鐵鍋真正在民間廣泛普及,是宋朝的事情。
面前這個村子顯然荒僻貧窮,連村長住的都是茅草屋,顯然跟貴胄沾不上半點關系。
從鐵鍋來推測,這里明顯不是先秦、漢代,但如果是宋代,也有很多問題……
另外,村長家里的湯……食材是村里的人?
還是村外的人?
為什么一定要玩那個“摸瞎子”的游戲?
正想著,周震忽然發現,周圍的房子越來越少,路越走越偏僻,空氣中原本已經漸漸散去的冬日薄霧,一點點濃郁起來,模糊了四周的景象,他們似乎已經出了村子。
周震立刻意識到了不對,馬上問道:“等等!我們現在是去哪里?”
叔豚和仲松神情僵硬,異口同聲的回道:“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