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電梯廳空蕩蕩的,花枝形狀的吊燈將整個空間照的宛如白晝,16部電梯都是銀白磨砂面板,無法倒影出任何景象。
每一部電梯旁,都擺放著一盆高大的綠植,為原本有些冰冷的電梯廳增加了些許生氣。
金慶峰手按在微型沖鋒槍上,獨自站在其中一部電梯前,神情警惕。
伴隨著一聲輕響,電梯上方的指示燈熄滅,轎門打開。
金慶峰保持著戒備大步走進電梯,就看到電梯里已經有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對方差不多四十來歲年紀,眉心靠左的位置有一顆痦子,臉型較長,五官端正,只是皮膚枯黃,戴一頂藍色醫用帽,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神情十分疲憊,他胸前戴著銘牌,正是剛才金慶峰和周震上來的時候遇見的兩名醫生之一施心宏。
施心宏看到金慶峰,微微點頭,有氣無力的打了個招呼:“同志,61層,沒什么事吧?”
金慶峰微微搖頭,兩個魯聰、周震失蹤……
第61層,很有問題!
不過,這種事情,他不會跟普通人說。
想到這里,金慶峰先用數字眼鏡掃描目標,確定對方沒有問題后,這才說道:“有點小情況,很快就能解決。”
“你不用擔心。”
一面說著,他一面按下了第9層的按鈕。
電梯門悄無聲息的關上,旋即整個轎廂微微一顫,開始下行。
這個時候,金慶峰注意到施心宏氣色灰敗,原本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整個人狀態都很差,跟剛剛在電梯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差別很大,頓時問道:“你臉色不太好,是有什么事么?”
施心宏嘆了口氣,中氣不足的回道:“72層的一名病人,最近一直在做噩夢。”
“還是多重夢境的噩夢。”
“那名病人在噩夢里醒來之后,仍舊在夢里,噩夢一個連一個。”
“本來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直在給那名病人治療,那名病人除了精神有點恍惚外,身體所有指標都非常正常。”
“按照常理,接下來只要他繼續配合,情況會逐漸開始好轉,最終康復出院。”
“不過,這兩天,他做的夢,越來越長。”
“夢境的層數,也越來越多。”
“現在他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我剛才跟他溝通的時候,不管怎么說,他都一直把現實當成了夢境。”
“繼續這樣下去,他的精神,肯定會出問題!”
金慶峰點了點頭,平靜的回道:“聽起來,這個病人的情況,確實有點糟糕。”
“你現在氣色這么差,是因為在研究治療方案?”
施心宏微微搖頭,說道:“我現在狀態不好,不是在研究治療方案,而是我現在還在給那名病人看病……”
還在給病人看病?
什么意思?
金慶峰眉頭一皺,瞬間警覺起來,目光冰冷的望向對方。
這個時候,施心宏見金慶峰好像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立刻解釋道:“那個病人說,夢里的電梯,會忽然下墜,把乘坐電梯的人統統砸死!”
“我剛剛已經被砸死過一回,現在正在測試,是不是電梯壞了……”
話還沒有說完,顯示樓層的屏幕驀然化作一片雪花,什么都看不到,語音播報中也傳來一陣電流雜音,同一時刻,電梯門側面以及左側電梯壁上的按鈕,就好像接觸不良一樣,光芒一陣躍動,毫無規律的急促明暗后,猛地爆出一蓬火花!
緊接著,整個電梯明顯震動了一下,旋即急速下墜。
強烈的失重感呼嘯而來,電梯里的所有事物,全部身不由己的朝上方飛去。
轎廂中所有的照明,瞬間熄滅!
與此同時,一聲凄厲的警報聲響起,但僅僅響了半聲,就被電梯下墜時頻繁磕碰在電梯井壁上的巨大嘈雜遮掩。
電梯失事了!
住院部,61層E區。
明亮的燈火照出深夜的醫院一角,色調明快溫馨的裝修與陳設,卻掩不住此刻的詭異與緊張。
走廊,沒有;長椅下,沒有;墻角陰影,沒有……
周震端著步槍,神情警惕的游目四顧,在他側后方的服務臺里,護士胡冰仍舊拈著水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服務臺外的長椅上,兩名年長的女性病人靠坐在一起睡覺,即使其中一人腦殼被打開,鮮血順著發絲、頭顱汩汩流淌,也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后面!”
戚靈焦急萬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幾乎同一時間,周震已經做出反應,他身體猛然下蹲,右手瞬間抽出一把鋒利的特制手術刀,條件反射的朝身后劃去。
一陣森寒刺骨的陰風從他頭頂上方拂過,大片斷發隨之飄散落下。
周震終于轉過身來,看到剛才那名吞食活人大腦的老頭,已經貼到他身前不足30厘米的距離,干瘦如雞爪的左手剛剛擦著他的頭頂劃過,戴著紅色塑膠手環的右手,正繼續抓向他的腦袋。
下一刻,周震耳畔立刻響起各種各樣的嘈雜,與此同時,一道充滿數字、公式、定理的半透明能量屏障,再次擋在他的身前。
數字域,隱性竊聽!
數字域,幾何屏障!
一聲悶響,老頭的右手狠狠撞在幾何屏障上,迸發出金屬撞擊的動靜,無法繼續前進。
周震沒有遲疑,右手收回手術刀的同時,瞬間抬起槍口,對準老頭的腦袋。
砰砰砰砰砰……
激烈的槍聲回蕩在大廳里,特制的能量子彈自槍口激射而出,在半空劃出一道道軌跡,這些軌跡呈現出淡白色的光芒,勾勒出它們具體的運動途徑。
老頭整個人不住顫抖,他瘦弱的軀殼瞬間被打得千瘡百孔,從他面前,可以直接看到他身后的斑駁景象,卻沒有一滴鮮血流出。
隔離子彈無法傷到老頭,能量子彈卻是立竿見影!
不給老頭喘息的機會,周震立時擺正幾何屏障,朝著對方已經被能量子彈打的破破爛爛的身體,猛然撞去!
砰!!!
幾何屏障如同一面重盾,狠狠撞中老頭的身體!
就好像被高速列車撞到一樣,老頭整個轟然散開,他那沒有血液的身體、晃蕩的病號服、紅色塑膠手環……都在四分五裂的劇烈中,化作一團黑色煙霧,瞬間籠罩整個61層!
視線受阻,周震沒有任何遲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微型力場裝置的旁邊。
緊接著,他動作熟練的卸下打空的彈夾,又換上一個新的能量彈夾,然后閉上雙眼,注意力瞬間集中到雙耳之中,通過周圍的聲音,來辨別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危險……
很快,一段段清晰的說話聲,傳入他耳中……
“23房A床,患者叫陳菊芳,入院原因是腰椎手術,目前正在等待手術期間,基礎病有……過敏史有……4個小時前查房完全正常……”
“她沒有心跳了,把機器推過來!快!”
“陳菊芳!陳菊芳!能聽到嗎?醒醒!保持清醒!醫生正在搶救,你堅持住!”
“擔架來了……”
“腎上腺素呢?快,先推一針……”
聽著這些兵荒馬亂的聲音,周震頓時察覺到不對,他立刻睜開雙眼,看到四周燈火通明,黑暗不知何時已經消弭無蹤,護士戚靈同樣不見人影,甚至微型力場裝置也消失不見!
剛剛一直在睡覺的胡冰,正跪在地上,神情焦急的拆著一套一次性注射器。
而坐在長椅上的那兩名年長女性病人,其中一人不知所措的站在旁邊,另一人躺在地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她周圍圍著一名醫生,以及數名護工,還有幾臺醫用機器,所有人都神情凝重心無旁騖,正在想方設法的搶救著。
很快,擔架趕到,在胡冰一聲聲“陳菊芳”的呼喚中,病人掛上藥水,貼上密密麻麻的電極,被抬到一張急救床上,一名護工跑在前面開門開路,醫生跟其他護工推著床,一路狂奔向急救室。
望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周震滿臉疑惑,戚靈人呢?
那個襲擊自己的老頭呢?
還有,胡冰剛剛還在睡覺,是什么時候醒的?
這到底怎么回事?!
這個時候,病人被送去急救室,胡冰終于空了下來,看到周震,她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詫異,然后就走了過來。
“這位治安員同志,你的同事剛才到處找你,你最好給他回個電話。”她望著周震,有點嚴肅的說道。
金慶峰剛才在找自己??
周震頓時皺禁眉頭,他試探性的問道:“剛才有個叫‘戚靈’的護士,也在這里,你有沒有看到?”
“戚靈?”胡冰疑惑的看了眼周震,然后非常肯定的說道,“沒有!”
“戚靈也是我們科室的,她如果在的話,我就不會這么忙了。”
果然!
周震沒有繼續追問,他拿出手機,又一次撥通了金慶峰的號碼。
跟剛才一樣,聽筒里一次次傳來呼叫音,但直到自動掛斷,也無人接聽。
周震緩緩放下手機,心中隱隱猜到了一個可能……他跟金慶峰,不在同一個世界!
不過,到底是時間錯位?
還是空間錯位?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信息太少,暫時無法確定!
必須盡快跟金慶峰匯合!
想到這里,周震頓時問道:“我同事,剛才有沒有說他要去哪里?”
胡冰立刻回道:“9樓的監控室。”
住院部,大樓門口。
明亮的燈光引來飛蛾等飛蟲,不時撞到普通D組幾名治安員身上。
“魯聰,你別鬧了!”中年女醫生看著手表,眉頭越皺越緊,對坐在輪椅上的魯聰沉聲說道,“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取出鋼釘,只要簽署自負責任書,我們也不會繼續強迫你。”
“E區還有幾個危重病人,需要我時刻看護。”
“我沒有時間繼續跟你耗下去了!”
說到這里,她看向旁邊的治安員,向為首的人說道,“抱歉,我不能繼續在這里浪費時間,我得回去了。”
“還有我們的這兩名護士,我們骨科有很多重體力活,他們是今晚當班的僅有的兩名男護士,也不能再在這里待下去。”
“有什么事情,我留個電話,我們電話聯系。”
魯聰抓著輪椅扶手,躲在一名治安員身后,非常警惕的觀察著中年女醫生以及那兩名男護士,聞言頓時松了口氣,說道:“治安員在這里可以作證,只要你們別靠近我,離我遠點,我這個鋼釘出啥事了都跟你們沒關系!”
“你們三個肯定中了‘數字病毒’,千萬不要過來!”
“而且,你們要是有良心的話,也別進住院部害人……”
幾名治安員彼此對望一眼,都有點頭疼,為首的治安員趕緊低聲勸中年女醫生:“你剛才不是說還有15分鐘嗎?現在時間還沒到,要不再等等……”
話還沒有說完,其中一名治安員的手機忽然響了。
滴滴滴……
他立刻拿起手機,是3分鐘的倒計時到了!
沒有任何遲疑,這名治安員立刻撥通了金慶峰的手機。
“嘟……嘟……嘟……”
電話開始呼叫,但始終無人接聽。
等待片刻,打電話的治安員臉色漸漸變了,一直到系統自動掛斷,金慶峰的手機,還是無人接聽。
這名治安員立刻放下手機,對旁邊的人說道:“金組長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可能出事了!”
周圍的治安員神情都是一變,為首的治安員馬上吩咐:“立刻封鎖住院部所有出入口!”
“向治安署匯報!請求增援!”
“剛剛從住院部出來的人,也全部進行隔離!”
“再聯系一下金慶峰的同事!”
話音落下,所有治安員立刻開始行動。
兩名治安員從旁邊的車里拿出警戒帶,將魯聰、中年女醫生以及那兩名男護士全部圈入隔離范圍,連同住院部正門一起封鎖。
剛才那名打電話給金慶峰的治安員,又給周震打電話,跟金慶峰的手機一樣,對周震的呼叫,同樣一直到掛斷,也無人接聽。
眼見兩名特戰大隊的成員,都在住院部里失去了聯系,為首的治安員不再遲疑,迅速說道:“這是‘數字病毒’案件,馬上聯系幽靈小組!”
住院部,漆黑的電梯中,所有照明,包括應急燈光都毫無反應。
密閉的狹小空間飛速下墜,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雙耳瞬間出現劇烈的嗡鳴。
金慶峰臉色大變!
7秒!
以這個速度,電梯最多7秒就會墜到最底層!
他只有7秒的時間自救!
這個時候,施心宏忽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來:“電梯壞了,這不是夢!”
“那名病人錯了!”
“我可以繼續給他治療了!”
這名醫生的精神出了問題!
整個住院部,可能都被感染了!
金慶峰沒有時間思考太多,他立刻使勁的按著電梯中的緊急按鈕,同時拍打著所有樓層按鈕,希望有一層將電梯卡住。
然而電梯沒有任何反應,還在急速下墜,緊急按鈕毫無作用!
還有5秒!
金慶峰立刻抬起步槍,對準電梯轎廂的頂部,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砰……
劇烈的槍聲中,電梯轎廂的頂部被打出一圈彈孔,金屬的撞擊爆發出蓬蓬火花,夾雜著轎廂刮擦在電梯井里的動靜,尖銳刺耳。
4秒!
金慶峰立刻原地起跳,一腳蹬在電梯轎廂的壁上,身體借力朝上沖去。
他渾身肌肉緊繃,狠狠一拳打中剛剛子彈射擊過的轎廂頂部。
他是“數字兼容者”,力量、技巧、角度、時機……都遠超常人,“數字能量”灌注下,力氣尤其打,再加上剛剛子彈射擊后留下的彈孔,大大削弱了轎廂頂部的堅固程度,現在一拳砸下,立刻把轎廂頂部打出一個大洞。
2秒!
金慶峰一把抓住轎廂頂部缺口的邊沿,手臂用力,整個身體,瞬間如同靈猴般鉆出了電梯……
咚!!!
電梯重重砸入地底,這種公共場合使用,而且需要時常承擔大型器械、病床、醫療設施的電梯,轎廂除了寬敞,質地也非常堅固,但在恐怖的重力加速度下,此刻的轎廂就好像紙糊的一樣,瞬間就摔扁!
粘稠的血水從扭曲變形的金屬縫隙里轟然擠出,還帶著體溫的熱血、骨渣、內臟碎末潑了四周一片縱橫交錯的濺痕……腥甜的氣息與煙塵一起肆意翻騰。
上方,逃出電梯轎廂的金慶峰抓著壁上一塊凸出的角鋼構件,單手吊住了自己整個身體。
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金慶峰臉色很不好看,剛才的電梯失事,絕對不是故障!
72層的病人……
多重夢境……
電梯墜落……
這可能是個夢!
必須馬上去72層,找到那名病人!
如果這是夢,那剛才同事打來的電話,還有他打給幽靈小組的電話,可能全部都是夢里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現實之中,這些事情,根本都沒有發生!
幽靈小組實際上還沒有接到他們的求援!
甚至,失蹤的周震,可能還在61層E區16號病房的門口等他!
想到這里,金慶峰正準備手臂用力,翻到上一層的電梯門前,將其撬開,爬出電梯井,頭頂卻忽然響起了破空聲。
上方昏惑的幽暗里,似乎正有什么東西急速墜落!
噗……
一部一模一樣的電梯轎廂,瞬間砸下!
血花四濺,金慶峰剛剛吊住身體的位置,只留下一截肌肉流暢的手臂……
住院部,61層,電梯廳。
銀白磨砂電梯門前,周震雙手端著步槍,一個人站在這里,靜靜等待電梯的到來。
微型力場裝置現在丟失在另一邊的世界,他現在的保命能力,會比剛才弱上很多。
不過,剛才襲擊他的那名老頭,似乎一點不受能量力場的影響!
對方不是生命體,不是感染者……
把對方徹底打散之后,他又回到了這邊的世界……
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聯系……
金慶峰剛才找自己,應該也是遇到了什么情況,他現在只要跟對方匯合,彼此交換下信息,多半就能弄清這個住院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這里,趁著等電梯的功夫,周震閉上雙眼,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四組長短不一的公式。它們仿佛活物一般游弋在意識的汪洋里,緩慢的沉浮著。
這四組公式,是他的四個“數字域”。
第一組公式,是超頻干擾,這是他一開始的“數字域”;
第二組公式,是隱性竊聽,這個“數字域”,來自浩哥;
第三組公式,是幾何屏障,來自那個名叫任睿的轉學生;
第四組公式,來自夢中那個叫做“楚晶妍”的女同學,具體效果,暫時不知。
現在沒有微型力場裝置,他打算趁著這個空檔,熟悉一下自己的第四個“數字域”,最大限度的增強自己的實力!
心念轉動間,周震立刻把自己的精神,集中到這第四組公式之中。
剎那之際,他腦袋中立刻傳來一陣鋼刀絞入般的劇痛,但可能是自己的“數字能量”變強了的緣故,這次的劇痛,他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與此同時,在他的感知之中,四周空間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大變化。
所有的墻體、地面、天花板、電梯門……全部消失不見,他看到了一片似乎無邊無際的虛無空間,唯獨他的腳下,出現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軸線,這些軸線彼此垂直,組成了一塊塊棋盤般的方格。
此刻,他就站在其中一個交叉點的中心。
伴隨著腦海中絞痛的加劇,周震忽然明白了這個“數字域”的用法……他的精神頓時集中到距離自己十個格子處的軸線交叉點。
下一刻,周震身旁的景象一變,他瞬間出現在了靠窗的一盆綠植旁。
周震迅速看了眼周圍,他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出現在了距離剛才電梯門10米外的地方!
新的“數字域”,是瞬移?!
正確的術語,應該叫做平面遷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