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明亮，小雨淅瀝。
黑灰色的越野車在空曠的原野上疾馳，水珠打在擋風玻璃上，很快被雨刷掃去，露出外界的景色。
可能是因為飛行汽車普及的緣故，這里的道路不算非常寬闊，時不時的，還有一兩個坑洞，令越野車猛地一陣顛簸。
道路兩側栽種了一排水杉樹，枝丫交叉著投下綠蔭。
水杉外，是一望無際的草叢，偶爾可以看到一些水塘、小樹林、荊棘叢之類。
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個顯眼的黃色立牌，上面掛著“生物危害”、“劇毒警告”、“化學武器”等標識。
遠處拉著鐵絲網，地面有裊娜的煙氣緩緩上升，那些煙氣黃黃綠綠，似乎不是正常的氣體。
越野車中，周震靜靜望著窗外。
主駕駛上的024號幽靈專心開車，一聲不吭。
后排的三名幽靈，080一直緊盯著手機屏幕，伴隨著他手指的劃動，一片又一片綠光打在他戴的視覺傳感器上，倒影出一幅幅一瀉千里的K線圖；041則是聚精會神的打著游戲，亢奮的音效幾乎是連續響起，剛剛開局，戰績已經0－5。
056號幽靈微微側頭，仔細觀察著周震，見周震情緒始終都很穩定，忽然開口問道：“濱海市中心醫院的案件，具體是怎么回事？”
周震回過神來，見終于有幽靈小組的成員問他案件情況，立刻回道：“我在值班的時候，接到普通組請求支援的電話，然后立刻跟金組長去了中心醫院……”
很快，他把整個案件的過程，全部講述了一遍。
當然，關于平面遷躍的副作用，還有手機里那些女生照片以及視頻，那是一個字都沒有說……
除此之外，對于“楚晶妍”這個人格，他也稍微提了一下……
根據剛才017號幽靈告訴他的信息，他已經知道，當時幽靈小組趕到現場的時候，全都遭到了他的襲擊。
這個黑鍋，他可不想幫“楚晶妍”背……
聽完之后，056號幽靈點了點頭，神情非常認真的說道：“‘黃昏審判’的造神計劃，是把‘數字森林’寫進兼容者的‘數字域’里。”
“你剛才說的這個‘環’，確實是‘數字森林’！”
“也就是說，‘黃昏審判’這次的實驗體，是那名叫做‘季元濤’的病人？”
周震立刻點頭，根據他現在掌握的信息……“黃昏審判”應該早就封鎖了濱海市中心醫院！
他能接到普通組的求援電話，完全是“灰燼秩序”搞的鬼！
“灰燼秩序”想要收集兩個實驗體的戰斗數據，所以當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短暫的沉吟后，056號幽靈再次開口說道：“我們清理了現場，但在整個醫院的遺址中，都沒有找到這個名叫‘季元濤’的病人的尸體或者部分軀殼，也沒有發現他殘留下來的‘數字能量’。”
聞言，周震眉頭一皺，立刻問道：“意思是，他逃走了？”
056號幽靈搖了搖頭，非常嚴肅的說道：“不！”
“在中心醫院現場，我們只采集到了你留下來的‘數字能量’。”
“一直到剛才，我還以為，你才是‘黃昏審判’的實驗體……”
“現在看來，這個名叫‘季元濤’的病人，應該已經被你那個叫‘楚晶妍’的人格給吞噬了！”
“你剛才說的這個‘環’的‘數字森林’，我們幾個都見識過。”
“當時，你那個叫‘楚晶妍’的人格，就是用了這個‘數字森林’，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惜了！”
“如果是你‘周震’這個主人格掌控了那座‘數字森林’，那么，不管你身上的問題有多大，上面肯定會直接破例，把你招進幽靈小組！”
“這相當于‘黃昏審判’造神計劃的成功案例！”
“雖然官方對于‘黃昏審判’這種極端組織的實驗，一直都是嚴厲禁止，但現在這個世界，太需要這種決定性的成果！”
“不過，那座‘數字森林’現在是被你的感染者人格占據了，所以對于上面來說，你的危險性，反而比以前更大……”
聽到這里，周震頓時有些詫異，然后很快恢復正常。
季元濤被楚晶妍吞噬了……這應該就是他沒有在那間教室里看到新的轉學生的緣故。
而楚晶妍吞噬了季元濤之后，就得到了對方的“數字域”，夢幻神國！
并且，聽056號幽靈的意思，楚晶妍對于夢幻神國，有著絕對的控制力！
此外，只要他這個主人格得到夢幻神國這個“數字域”，就可以加入幽靈小組……
這個倒是不難，找楚晶妍抄下作業就行。
但他現在“數字階梯”太低，最好是等“數字階梯”高了以后再做……
還有……楚晶妍對于夢幻神國的原理，當時跟他解釋的非常清晰，完全看不出那個人格是感染者！
不知道是幽靈小組弄錯了，還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思索間，越野車已經開出了兩道相距不遠的電動鐵門，右轉進入外界的道路。
這片區域應該是郊外，附近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地，雜草叢生，空曠悠遠，跟城區差別很大，四面八方都看不到什么居住的建筑。
潺湲的小雨還在下著，草尖慢慢綴上了晶瑩的露珠，在野風中緩緩搖曳，原本應該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濃烈的化工氣息，伴隨著他們離開鐵絲網的范圍，正在迅速變淡。
空蕩蕩的馬路上，沒有任何行人與車輛經過，甚至沒什么紅綠燈，更談不上監控。
024號幽靈立刻開始提速，越野車的引擎爆發出一陣咆哮，窗外的風景風馳電掣般倒退。
不知道是不是幽靈小組的成員特意挑選了人跡罕至的路徑，沿途都沒看到其他車輛和行人，甚至連半空也是一片空闊，沒有任何飛行汽車經過。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056號幽靈又問了周震一些濱海市中心醫院相關的問題，周震都一一回答了。
旅途枯燥而平靜，伴隨著車身輕微的顛簸，雙方精神都開始放松下來……
車內不再有人說話，周震轉頭望向前方，微微發呆，忽然，他覺得窗外的風景，有點似曾相識……
他頓時坐直了身體，迅速看向車外。
這條道路的右側，雜草比左側要稀疏很多，仔細望去，似乎右側的草叢里，原本還有一條車道，只不過，新的路基建造時，廢棄了這條車道。
老舊的瀝青道路雖然已經長滿了野草，但仍舊阻礙了相當部分根系的發展。
自更遠處延伸來的茂密爬藤里，矗立著幾截參差的鋼管，那些鋼管早已銹蝕，彼此之間還倒著一些無法降解的塑料制品，看布局有點像是以前的公交站臺。
遠近的雜草叢里，殘留了三五堵斷墻，墻面還有模糊的裝修的痕跡，有的是居民樓，有的是商鋪，有的是餐館……現在已經爬滿了斑駁的苔蘚，偶爾還有一些昆蟲出沒。
其中一堵斷墻的旁邊，有一株老香樟，足有兩人合抱那么粗，只不過，它的上半截被斜著切斷了，絕大部分樹冠也不見蹤影，只留下小半個樹冠，以一種偏斜的姿態，繼續蓬勃生長。
在老香樟的后面，齊腰的長草叢中，緩緩出現了一座破舊的學校。
這座學校顯然荒廢已久，它所在的地勢低于路基，從越野車上可以俯瞰到部分校園。
絕大部分的圍墻都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裂痕，破口處有雜草生長的痕跡，正對著馬路的大門，已經被鐵銹侵蝕得破破爛爛。
從墻頭望進去，規劃中橫平豎直的校園道路坑坑洼洼，地磚掩映在苔蘚和野草中。
由校門進入后的主干道兩側，成排紫薇花樹依稀可見當年整齊飄逸的模樣，現在卻已經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三兩株瘦弱的紫薇樹，樹梢拽著三兩朵花，還在茍延殘喘。
道路盡頭有一座長方形的噴水池，高出水池的噴水管還保持著參差的造型，只不過噴頭早已蒙上一層厚厚的鐵銹。
刷成淡藍色的教學樓靜靜矗立在水池后，這座主教學樓在地面上的部分有7層高，大部分窗戶都拉著窗簾，看不到里面的情況。
樓梯整齊平滑，沒有外陽臺，正面呈H形。
“H”的兩側，是加高了一個閣樓的樓體，頂端類似于鐘樓的設計。
鑲嵌在樓梯上的“求真尚美，礪志篤行”標語已經缺胳膊少腿，原本的鮮紅色，也褪成了慘淡的粉白。
整個學校靜悄悄的，時不時聽到一聲野鳥的啼叫。
周震的目光越過老香樟，緊緊盯著那座學校。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來過這個地方，也沒有任何關于這座學校的記憶。
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伴隨著越野車跟那座學校之間距離的拉近，正變得越來越強烈！
越野車一路疾馳，速度飛快，很快就來到了學校的圍墻旁，在這個距離，圍墻上被歲月侵蝕的每一道痕跡都非常清晰，那種荒蕪廢棄的感覺，也格外強烈。
僅僅一轉眼，學校的大門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望著緊閉在長草叢中微微搖晃的學校大門，猛然間，周震意識到了什么，他急忙說道：“停一下！”
吱……！
一聲尖利的剎車聲響起，024號幽靈緊急制動，輪胎在馬路上拉出一道黑影，龐大的越野車在學校大門前重重頓了一下才停住。
四名幽靈小組的成員，同時朝周震看去。
041號幽靈的手機屏幕再次陷入黑白，滿屏都是隊友芬芳的問候。
迎著四人的目光，周震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想去這個學校里面看看！”
“不用多久，我只要進去走一圈就行。”
056號幽靈的神情頓時凝重起來，周震的表現，忽然變得有點反常，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不能讓對方下車！
而且，還得給對方來管數字鎮定劑！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出現，056號幽靈的想法，莫名其妙的改變……應該讓周震去學校里看看！
這是每個公民的自由！
就算他是幽靈小組的成員，也不應該限制一位公民的人身自由！
此外，既然是周震獨自提出來的要求，那么，周震一個人去學校里面就行了，他們四個，不用跟著！
想到這里，056號幽靈立刻回道：“好！”
“那我們在車上等你。”
聽著056號幽靈的話，其他三名“幽靈”都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周震毫不遲疑，立刻拉開車門走了下去，大步走向學校正門。
嘎吱……
學校的大門雖然是鎖著的，但門鎖早已在時間的流逝中被侵蝕成一個脆弱的外殼。
僅僅正常力道的一推，門鎖就直接掉了下來，鐵門也呻吟著朝后退去，打開了進入學校的門戶。
沙、沙、沙……
周震踩著雜草，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地磚破敗的主干道上，草叢里不時傳來昆蟲、老鼠等小動物快速離開的窸窣。
道路兩側矗立著很多光禿禿的樹干，偶爾有一株半死不活的紫薇花樹殘存著生機，勉力開出淺紫粉紅的花朵。
花壇里原本的美化花草已經不見蹤影，盡數被阿拉伯婆婆納等野花侵占。
獨自行走在這荒涼的校園道路上，周震越走越感覺這里非常熟悉，就好像在這里生活過很久一般！
他繼續往里走去，很快來到了噴水池前。
此刻，噴水池中還有一些水，只不過，水面上漂浮著一層厚厚的青苔，望去黏膩幽然，散發出一股腥臭的氣息，不知道是風吹，還是其他緣故，青苔微微的動蕩著，仿佛在水底蟄伏著什么未知的東西。
周震繞過噴水池，走進了教學樓。
踏、踏、踏……教學樓里落滿了塵埃，顯然很久沒人來了，走廊里一片昏暗，兩側的教室門都上了鎖。
頭頂的燈盞早已損壞，只有一人多高的透氣窗里，接入了些許天光，勉強照出四周的情形。
周震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走廊一目了然，沒有半個人影，偶爾可以看到角落里扔著一兩張壞了的桌椅，或者一些書本、文具之類的東西，同樣蒙著一層落塵，充滿了久無人氣的荒涼感。
他穿過一樓，走上樓梯。
樓梯間的塵土受到驚動，緩緩翻騰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周震沒有進入其他樓層查看，直接來到7樓，穿過大半截走廊，來到了一間掛著高三（8）班招牌的教室前，他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教室，頭頂是沒有了電的白熾燈，以及對稱的六盞吊扇。
沒來得及擦干凈公式、符號的黑板上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大字高高貼在靠近屋頂的地方。
講臺跟桌椅都有點舊了，處處透露著修補的痕跡，桌面上，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劃痕，有小抄，有生僻字，還有類似于“XX是個王八蛋”的筆劃。
這……
周震猛然睜大眼睛，這間教室里的一切，跟他一直做的那個夢……一模一樣！
他夢里的那間教室，原型就是這個班級！
明白了！
這里……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個地方”！
他、羅宇晨、黃旭榮，都來過這里！
想到這里，周震漸漸冷靜下來，他忽然意識到不對。
056號等四名幽靈小組的成員，明明負責護送自己前往高風險城市，為什么會允許自己中途下車，而且還沒有跟過來？
還有，這么明顯的異常，他剛才為什么一點沒有感覺到不對勁？
周震沒有遲疑，立刻朝門外逃去，但剛剛走出第一步，教室的大門，被一把推開，一道奇怪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這道身影穿著白大褂，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醫生帽，看打扮是一名醫生，但裸露在外的面孔、脖頸以及手掌，全部都是黑白色的橫線和豎線，沒有任何血肉的痕跡！
在他左胸的位置，白大褂上繡著一支倒掛的權杖，權杖之上，纏繞著吐信的雙頭蛇。
周震目光觸及這個標志，頓時瞳孔一縮。
這個標志……他從那個地下診所醒來的時候見過！
濱海市中心醫院的案件，那兩名“灰燼秩序”的成員，身上也有這個標志！
是“灰燼秩序”的成員！
周震臉色一變，頓時停住腳步，望著這名忽然出現的身影，嚴肅的問道：“‘灰燼秩序’？！”
對方似乎笑了笑，但發出的聲音，卻是一連串細微的電流音，緊接著，這道身影繞過周震，走到不遠處的一張課桌旁停住，平靜的回道：“我叫傅尚景，你可以叫我……‘醫生’！”
濱海市藝術學院。
這所高等院校擁有近兩百年的歷史，占地數十公頃，學院內草木芳菲，掩映著各種風情的建筑，或古香古色，或摩登現代，或華麗典雅……一名名外形姣好的學生穿梭來往，充滿了朝氣。
女生宿舍樓。
這是一幢現代風的建筑，朱紅色外墻，白色小陽臺，入口的大門采用了拋光大理石和金屬材料，運用斜線和鋸齒狀線條營造出一種未來科技感。
現在是上課時間，高闊的門廳比較冷清，偶爾幾名腳步匆匆的女生，容貌都只是清秀，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大美女。
噔噔噔……
一陣緩慢的腳步聲響起，石曉麗在一名穿著白色真絲襯衫、藏青魚尾裙的中年女老師的陪同下，從宿舍樓一樓的休息室里走了出來。
中年女老師已經是將近快退休的年紀，雖然眼角眉梢有了細密的皺紋，但氣質非常優雅嫻靜，體態仍舊保持著少女般的窈窕。
她腰背挺直，一面伸手為石曉麗引路，一面說道：“石副組長，這個案子，完全就是一場鬧劇。”
“現場根本沒有任何偷拍者存在的痕跡。”
“眼下這個所謂的‘偷拍案’，已經對學校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而且我們藝術學院，要求學生沒有特殊情況，在畢業之前，都必須住校。”
“現在學生跟家長都人心惶惶，尤其是很多女生家長，集體提出要把孩子接到校外住宿，但校外缺乏專業的練習室跟器材，對于她們的學業，還有一些活動都不太方便……”
“希望你們能夠快點結案，讓輿論消停下去……”
聞言，石曉麗微微點頭，但心中卻還是感到有點奇怪。
濱海市藝術學院偷拍案，是前天晚上，她值班時接的案子。
這個案子的起因，是有人報警，稱女生宿舍鬧鬼……
她在當晚接到普通組求援后就趕到現場，檢查了學校里的所有監控，還把整個女生宿舍樓都翻了一遍，始終沒有任何發現。
昨天她休息，根據同事的描述，這件事情，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石曉麗本來以為這個案子真的只是一場鬧劇，但到了今天早上，她越想越不對勁……
心念轉了轉，石曉麗開口打斷中年女老師的話，問道：“藝術學院的學生，一共有多少？”
中年女老師立刻回道：“我們現在全日制在校生有16841人，其中男生7689人，女生9152人，本科學歷的有……”
聞言，石曉麗沒有意外，自從40年前那場“數字雨”后，全球各國，都出臺了鼓勵生育的政策，在族群的危機，以及大幅放寬的福利面前，本來已經陷入停滯甚至倒退的生育率，開始出現了明顯的增長。
現在一個高校擁有數萬名在校生，一點也不奇怪，只不過……
“女生有9152人？”
“都在這個樓里？”
“我剛才看了整幢女生宿舍樓，空置率很高，而且，很多宿舍，都只住了一個人……”
“看上去，不像是住了那么多學生？”
中年女老師微微一怔，有些疑惑的拿出手機，打開學校內部APP，查了下數據，發現自己剛才說的沒錯，頓時有些不太確定的回道：“可能……是統計錯了……”
統計出錯？
石曉麗搖了搖頭，不止是女生的人數不對！
她覺得最不對勁的地方，是她今天和前天進入女生宿舍樓，上上下下檢查了半天，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名長的特別好看的女生！
這里是藝術學院，最不缺少美女的地方！
但她沒有看到真正的美少女！
最重要的是，出現這樣的情況，無論是她，還是整個學校，愣是拖了兩天，都沒有發現問題！
想到這里，石曉麗沒有再跟旁邊的中年女老師解釋，而是直接撥通了盧鈞的號碼：“喂，盧隊，我是石曉麗……”
“濱海市藝術學院的案子，有新情況……”
濱海市郊外，廢棄的學校。
教學樓，高三（8）班教室。
“我叫傅尚景，你可以叫我……‘醫生’！”
傅尚景？
醫生？
周震眉頭緊皺，面前的這道人影，腳步停下的地方，正是他在夢里教室中的座位！
周震精神高度集中，隨時準備使用平面遷躍逃跑，他緊緊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試探性的問道：“這座學校，是‘數字森林’？”
傅尚景搖了搖頭，又有“呲呲呲”的電流聲從他頭部發出，他從那張座位旁邊走過，背著手，在課桌間的走道上緩緩踱步。
電子音回蕩在破敗的教室里：“以前是……”
“而且，40年前的‘數字雨’，就有一滴落在了這里……”
“當初進入這座學校，需要注意很多很多規則……”
“不能拒絕校花的告白，否則會成為校花的早餐……”
“也不能單獨跟校花在一起……”
“不能長的好看，不能做出異于常人的舉動，不然會被做成照片……”
“下課后，不能第一個離開教室……”
“不能坐別人的座位，不能吃別人遞給你的零食……”
“上課鈴響起，一定要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
說著說著，傅尚景又走到了周震的旁邊，他微微側過頭，滿是黑白色橫豎線的面龐轉向周震，接著說道，“不過，那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這里，就是一座普通的荒廢已久的學校。”
“你自己，應該知道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這座“數字森林”，現在已經被搬到了他的夢里！
不，應該是他的精神世界之中！
想到這里，周震眉頭緊皺的看著傅尚景，冷冷的問道：“把‘數字森林’寫入兼容者的精神世界，這是你們的造神計劃？”
傅尚景立刻搖頭，語氣平緩的回道：“造神計劃，那是‘雙縫人’的實驗。”
“我的實驗與觀點，跟‘雙縫人’不同！”
“‘雙縫人’創立的‘黃昏審判’，絕大部分成員都來自于西方，受那邊宗教的影響，他們喜歡把未知的事物，冠以‘神跡’的稱呼。”
“‘黃昏審判’認為，只要造出一位‘神’，‘神’就可以拯救世界！”
“但實際上，‘神’拯救不了世界，唯一能夠拯救世界的，只有人類自己！”
聽到這里，周震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目的，但對方說的最后一句話……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那些刻骨銘心的低谷期，父母幫不了他，親戚幫不了他，朋友同事全部都幫不了他……真正能夠幫助他的，只有自己！
可能是感同身受的緣故，周震對眼前這名“灰燼秩序”的成員，頓時有了一些認同。
想到這里，周震回過神來，仍舊非常謹慎的問道：“那你們‘灰燼秩序’的實驗，又是怎么回事？”
他現在身上的異常，明顯就是“灰燼秩序”的實驗。
但如果這個實驗的目的，是為了整個人類文明的未來……那么，這個“灰燼秩序”，出發點卻還算是好的，可能只是在手段上，比較極端……
傅尚景從旁邊隨便抽了張椅子出來，坐下，然后反問道：“你知道，宇宙中，速度最快的是什么？”
聞言，周震不知道對方問這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是什么意思，但還是很快回道：“不算宇宙膨脹的速度，不算腦筋急轉彎的‘思想’，就是‘光’的速度。”
傅尚景靜靜“望”著他，頭部又發出一陣“呲呲呲”的笑聲，好一陣之后，才說道：“以‘光’的速度，別說在整個宇宙中旅行，就算只是穿過一個銀河系，就需要16萬年！”
“如果在銀河系之外，有一個高等文明，想要入侵地球，駕駛的是光速飛船……那么，他們需要多少萬年，才能到達目的地？”
高等文明？
是用“數字病毒”封鎖地球的那個文明？
想到這里，周震正要開口，卻聽傅尚景接著說道：“整個宇宙中，沒有一模一樣的兩片樹葉。”
“正如同我們每個人的‘方程式’，也全部都是獨一無二。”
“不過，‘數字病毒’的出現，讓本來不可能的一切，變得可能！”
“根據目前的實驗研究，如果把一只小白鼠的‘方程式’，改成一只黑貓的‘方程式’，那么，這只小白鼠，就會變成一只黑貓！”
“它會有那只黑貓的外表、黑貓的習性、黑貓的骨骼血肉、黑貓的天賦、黑貓的記憶……同時，它的意識，也會變成黑貓的意識。”
“二者一模一樣，原來的那只黑貓，可以像控制自己一樣，控制小白鼠的一切！”
“因為那只小白鼠，現在就是黑貓！”
“一樣的道理，高等文明，就代表那只黑貓，而我們，則是這只小白鼠。”
“高等文明想要跨越16萬年以上的距離，降臨地球，根本不用乘坐光速飛船，也不需要曲率引擎，更不需要空間跳躍技術，只要把地球上的人類‘方程式’，改變成祂們自己的‘方程式’，祂們就能隔著整個銀河系，甚至更遠的距離，直接出現在地球上，成為這個星球新的主人！”
“這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感染者……”
“它們是高等文明通過‘數字病毒’，制作中的‘方程式’容器！它們的最終形態，就是高等文明的生命體！”
“而我們這些保留了自己意識的‘數字兼容者’，實際上，是高等文明眼中的‘方程式’失敗品！”
“所以，我的實驗，不是什么造神計劃。”
“而是在高等文明降臨地球之前，先一步偽裝成高等文明的生命體，占領地球上的所有方程式！”
“這個實驗的名稱，叫做高維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