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衛圖知道自己二姑衛葒的性子,他沒有太多意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黃老爺后,便抱拳行禮,認下了這門親。
按常理來說。
以衛葒的身份,哪怕其先前不“嫌貧愛富”,他這個妾室侄子,也沒資格叫黃老爺一聲姑父。
能叫黃老爺姑父的,唯有其妻室的內侄。
亂叫攀親,不合尊卑、禮法。
衛圖雖然自身不在意能否和黃老爺牽扯上關系,但倘若叫黃老爺一聲“姑父”,能對二姑衛葒有好處的話,他還是樂意的。
這僅是一件惠而不費的小事。
自古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李家和李耀祖對他的投資、幫助,多半屬于前者,他雖念情,存了一份感恩之心,但并不多。
今后償還完了人情,他便與李家再無瓜葛了。
而衛葒盡管在三年前,對他這個娘家侄子多有嫌棄,甚至暗示“情義已盡”,但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讓阮武師教他養生功。
這點,與雪中送炭無異。
——至少衛葒當年在做此決定時,是念及姑侄情分,而不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回報。
……
城隍廟。
正廟前的廣場上。
黃老爺在聽到衛圖喚他“姑父”后,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應了一聲。
“衛哥兒,隨姑父去一趟家里,姑父設宴給你慶喜。”黃老爺重復了一次衛葒剛才說的話。
他本以為衛圖在功成名就后會很“難纏”,會因之前黃家和衛葒對其的疏遠,心里有了芥蒂,但他沒想到,衛圖的改口認親會這么快。
這么的識相……。
也是,識時務者為俊杰,黃老爺心道。
出身寒室的武師,即使筋骨好,天生神力,但也很難在武舉中走到終點,從而取得功名。
衛圖無名師教導的事,適才已經成了他們這些士紳的共識了。
按黃老爺的猜測,此刻衛圖去討好他這個姑父,應該是為了從黃家謀得一份好前程,或者借黃家財力聘請名師,補足短板……
不過對此。
黃老爺并不介意。
錢可以再賺,但遇到一個和自己有親,而且根骨不錯的武師,卻不是易事。
“好好培養,今后他習武有成,取得功名,便是我黃家壯大的助力……”
黃老爺懷著這樣的心思,邀請衛圖上了他的馬車。
“這是當年那個討取養生功的鄉下人?”
另一旁。
在看到衛圖走進馬車后,被黃老爺忽視的阮武師總算在腦海里想起了關于衛圖的記憶。
他緊皺眉宇,發現自己很難將適才“舉石”取得甲上成績的武師,與記憶中的那個窮酸鄉下青年聯系起來。
二者差距委實太大。
“我……技勇每一科的成績都不如他,哪怕是他最差的舞刀科……”想及此,阮武師心中頓時郁憤,拳頭不禁攥緊了一些。
在衛圖舉石驚艷圍觀的百姓、士紳、官吏后,他們這些參加武舉的武師,也對衛圖之后的每科成績,有了極大的關注。
倘若衛圖與他素不相識,那他對這一個取得好成績的武師只會感到羨慕,而不是嫉憤。
但偏偏……
他認識衛圖。
而且還對向他請教的衛圖,露出了輕蔑的神色,也沒有按照衛葒的吩咐,親自教衛圖養生功,而是隨手給了一本養生功冊子,打發衛圖走了。
“早知今日,我當時就應該收他這個記名弟子,教他幾手……”阮武師后悔不已。
三年前的事,若流傳到外,他定會被縣城的武師嘲笑,搞不好還有可能會被黃家辭退……
僅看此刻黃老爺對衛圖的重視,只要衛圖對他稍有言語不遜和抱怨之辭,恐怕他明日就會從黃宅灰溜溜的離開,卷鋪蓋走人。
“認個栽,道個錯,希望他不要斤斤計較。”
阮武師跟上黃宅馬車,在半途中,暗暗想道。
……
半個時辰后。
黃宅。
一間精致的閣樓里。
“青荷,三年前衛哥兒給我送的禮在哪?我要看看。”衛葒匆忙趕回房間,吩咐道。
“二奶奶,誰是衛哥兒?還有……什么禮?”青荷看到衛葒神色著急,心中一緊,連忙追問道。
“就是……”
衛葒想了一下,說道:“三年多前,送的一個禮盒,應該是城西那家胭脂鋪的錦盒。”
“城西胭脂鋪?”青荷嘴里念叨了一下,走進內室,在柜子里翻翻找找。
一盞茶時間后。
青荷似是想到了什么,踮起腳尖,在木柜頂取下了一個積灰的錦盒,放在了桌上。
“二奶奶,可是這個?”青荷問道。
“就是這個。”
衛葒面露喜色,她從青荷手上接過錦盒,撕開上面的蠟紙封裝,將其打開,取出了里面的一小盒胭脂。
“竟是金燕脂?”衛葒看到胭脂的色澤,又輕嗅了一下,頓時詫異不已。
這次,她回房取衛圖上次送給她的禮物,主要是想心里有個底,知道衛圖送過她的禮物是什么東西,避免待會交談時的尷尬。
但打開禮盒后。
她才發現,衛圖送給她的胭脂竟然不是便宜玩意,而是價格不是那么低廉的金燕脂。
金燕脂一盒五錢,大抵相當于她身邊丫鬟兩個月的工錢。
無疑。
這是一份重禮。
衛葒面慚,感覺自己以前對娘家人未免太過刻薄了一些。
另一邊。
黃宅的客廳。
與此同時。
黃老爺正在招待衛圖,讓丫鬟泡了一壺香茗,邀請衛圖一同品茶。
“這茶,是明前的云霧茶,泡好三次后,茶霧宛如云霧,懸滯在茶盞之上……”
“這般好茶,三兩白銀才能買上一兩,今天若非衛哥兒你來了,姑父我斷不會讓丫鬟泡這好茶用來招待……”
黃老爺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撇去浮沫,呷了一兩口后,笑著說道。
對衛圖這等愛財,想要從黃家討取富貴的人,他黃老爺早就有了一套應對經驗,那便是用豪奢來展示自己的財力,從而讓對方心動,投效于他。
話音落下。
衛圖眉頭暗皺了一下,他思索片刻,將捧起的茶盞揭開,淺嘗了一口后,便將其放置在了茶幾上。
接著,他目光游移,看向了客廳兩邊掛著的字畫上,露出了一副對黃老爺的所談不感興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