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息后,在沉尸惡地內域的一片沼澤上空,一道空間裂縫驟然出現,從中掉落出了一個青袍修士和一具通體呈青黑之色、鐵面獠牙的尸體。
在青袍修士踉蹡、跌落之際,沼澤內的幾只三階、四階尸僵,還有所動靜,準備沖上去分食擅闖此禁地的人類,然而待這青黑尸體出現后,所有尸僵都嚇住了,紛紛重新躲進了沼澤深處,再也不敢異動了。
“這煉尸倒是震懾力不小。”掃了一眼被嚇住的這幾只尸僵,衛圖微微一笑,伸手攝來了身旁從靈僵秘宮內所得的這具化神級別煉尸。
不過,就在他準備再度檢查這化神煉尸的時候,突然間,似是感應到了什么,目光一凝,向靈僵秘宮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
他眉心綠芒閃爍,在跨過重重空間后,看到了隱藏在沉尸惡地“內域”的靈僵秘宮,此時正在不斷“晃動”、“顫抖”。
覆蓋在地宮上的封土,向下塌空了一大片。
片息后,這座放存有靈僵子尸身的地宮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只有一個巨大的地下空腹。
以他的龐大神識,以及“渾厄邪瞳”這先天靈瞳,竟然在此刻再難感應到這靈僵秘宮的所在地了。
見此,衛圖先是一怔,隨后頓時反應了過來,他面色微變,連忙將身前的這具化神煉尸收進儲物袋,接著遁光一閃,立刻向沉尸惡地外域遁去了。
而就在他剛走片刻,此前被化神煉尸所震懾的沼澤里面的幾只尸僵,瞬間如發了瘋一般,向他追了過去。
前路的一只只尸僵,也仿若不懼生死般,攔在了他面前。
這一刻,衛圖很是清楚的感知到了,沉尸惡地內充斥的“靈僵法域”,對他充滿了惡意。
這些攔堵他的尸僵,便是這法域惡意的化身——或者說,此刻的他,正在遭受一個化神層次的“煉虛法域”攻擊。
“難道說,這靈僵秘宮有靈?禁止我帶走這具化神煉尸?”衛圖眉宇微皺,頓時明白自己此次闖入靈僵秘宮內有多么危險了。
上次,他不輕易進入靈僵秘宮、以傀儡探路的做法,無疑是正確的。
樓獅王、池鳳臺二人,包括離鬼王從靈僵秘宮的安全撤出,不是這三人實力有多么強,而是靈僵秘宮的“主人”沒被這三人驚動,放了這三人一馬。
而他則截然不同,“賊不走空”般的拿了一具化神煉尸,自然驚醒了靈僵秘宮內“主人”的沉睡,所以才會被其憤怒的調動沉尸惡地內的法域,追殺于他。
——哪怕他從靈僵秘宮中離開,亦不算進入了安全范圍。
想及此,衛圖也不敢過多耽誤時間,他袖袍一甩,當即祭出雷蛇旗,接著一拍胸口,吐出一大口精血,噴在了這雷蛇旗所化的“雷蟒”之上,然后掐動法訣,開始血遁。
有他的萬鴉血遁加成,再加上雷蛇旗自帶的“雷蛇遁法”,他的血遁之速,無疑比先前的白眉老者快了數成不止。
甚至比一般化神后期的遁速,也不遑多讓。
眨眼功夫,就是數十里的距離,那些攔路的元嬰、準化神尸僵,根本來不及捕捉到他的身影,便被他輕易掠過去了。
他們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個血色光點迅速消失在天際,融入遠處天空之中。
血遁之后,衛圖當即便感知到了,來自沉尸惡地內的“惡意”,似乎遠遠被他甩開了,不過他對此不敢大意,反正以他的五階煉體修為,精血數量不是一般化神能比,為了性命安全,舍棄這些,不算什么。
果然,他的小心謹慎又讓他逃離了一次危險,在遁逃了四五刻鐘的時候,那股“惡意”便再次追到了他的身上。
——像是打算對他進行攔截,但可惜遁速慢了他一籌,再次被甩在了身后。
而且,和前次不同的是,這“惡意”的追趕速度竟然不亞于他的血遁之速了。
這讓他迫不得已,不惜耗費大量精元,將血遁之速再提升了一截,這才堪堪領先了一籌,沒被其立刻追上。
如此一追一逃,約莫半日時間,他終于從沉尸惡地內逃了出來。
而這時,追在他身后的“惡意”似是被什么限制住了,在沉尸惡地法域籠罩的邊緣處,禁足不前了。
但對此“惡意”,衛圖不敢久駐窺探,他遁光一閃,便再次遁出了數百里,直到遇到了一處坊市,這才停了下來。
他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內視了一眼體內虧空的巨量精血,暗道了一句“僥幸”。
要是此前他沒有突破化神中期,沒有從火陽島主那里,奪走雷蛇旗這件五階上品靈寶,就入此地搶奪化神煉尸……后果恐怕不堪設想了。
今日單是血遁而逃,所耗的法力、精血,就遠比與火陽島主那一戰要多的多。
“不過,這般看來,這‘烘爐房’內的化神奇尸,也非是普通煉尸……至少對這靈僵秘宮的主人,算是珍貴之物了。”
衛圖盤膝在空,略作調息了一會,心中暗暗忖道。
想到這里,無疑讓他對今日的“劫后余生”慰藉了許多。
至于靈僵秘宮“主人”的身份……
他雖然還難以篤定,但想來,絕對和萬年之前坐化的靈僵子分不開關系。
有可能是此修死而復生,亦有可能是此修的尸身在“靈僵法則”的多年灌注之下,尸變產生靈智,成了一具高階煉尸了。
而無論是哪一可能,這靈僵秘宮都不是他今后所能輕易擅闖之地了。
數日后。
劍火宮治下“旋炎坊市”,衛圖憑借樓明月此前特制的假身份,入住了這座坊市內的一間四階洞府。
甫一入洞府,面色蒼白的他,便立刻一揮袖袍,從儲物袋內取出了近萬靈晶,鋪在了自己身邊,方便就近吸收。
在功法的運轉之下,周遭的數百靈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灰,然后“噗”的一聲在法力的重壓下,化作齏粉了。
隨著靈晶內充盈靈氣的滋養,衛圖的臉色也漸漸泛紅,多了一些血色。
不過這次養傷之旅,并非這簡單幾日就能輕易結束了,想要補足此次血遁耗費的大量精血,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修養才可。
而這,已經是仰賴衛圖的煉體境界不弱、肉身活化能力遠比普通化神要強,不然若是普通化神受此重傷,沒有十數年的修養,根本難以痊愈。
當然,養傷的期間,衛圖也不會白白浪費這段時間,在傷勢初愈的時候,他便從儲物袋內,取出了那具化神煉尸,開始以自己的“靈僵法意”,對其緩緩開始了煉化。
這一煉化,讓衛圖大為驚喜的事情出現了。
——隨著他“靈僵法意”對這具化神煉尸的煉化,在這具化神煉尸的體內,竟然逐漸顯露出了靈僵子所留的部分傳承。
這是一枚枚金光燦燦、形似鳥篆般的文字,正是他此前所遇到過的“真靈古字”。
靈僵子所留的這部分傳承,與他的《靈僵秘經》密切相關,只是與之不同的是,這部分傳承更多的是涉及“外道煉尸”,尤其是對“蟾水陰尸”的煉制、進階。
這“蟾水陰尸”被靈僵子稱為“五奇尸”的一種,有御使“三陰蟾水”這種天地靈水之能,實力雖在“五奇尸”中排在中等,但有自愈、恢復傷勢的能耐。
而這,大抵也是靈僵秘宮內五大險地的“五奇尸”挨個被人所殺后,獨留“蟾水陰尸”一尸茍活的原因了。
不過這一發現,亦讓衛圖大為嘆惋了。
五奇尸中的四大奇尸被毀,只剩下“蟾水陰尸”這一獨苗尚存,豈不是意味著煉制五奇尸的方法,就此在人世間消失了?
饒是這煉制方法在靈僵秘宮內還有一份,但四大奇尸被毀,想要重新煉制的話,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精力、周折了。
根據靈僵子所言,其收集、煉制這“五奇尸”的過程,亦是耗費了他的不少身家。
要知道,靈僵子可是堂堂的合體大能,不是化神修士的身家能比的!
不過,按照衛圖所想,造成四大奇尸被毀這一結果的出現,亦有可能是這位合體大能的惡趣味。
畢竟,此修在地宮門口上已然寫下了“入地宮者死”五個大字,自不希望有后人闖入他死后的陵寢。
讓闖入地宮的后輩修士,“求而不得”無疑是一件頗為舒爽的事。
不過,單是“蟾水陰尸”這一具奇尸,已然足夠他目前所用了。
在徹底煉化此尸后,他便馬不停蹄的,把從裴鴻身上所獲的五只“乾鈞靈偶”,取出了一只,按照秘法,打入了“蟾水陰尸”體內。
瞬間,他便對“蟾水陰尸”這具化神級煉尸,多了不少掌控力,能夠做到如臂揮使,仿佛此尸是他的第二元嬰所化一般。
而多了這“乾鈞靈偶”的附體,“蟾水陰尸”的靈壓也當即強大了不少,穩穩邁入了五階后期的層次。
這便是“乾鈞靈偶”的強大之處了。
這件煉虛級寶物,只要有合適的“尸體”,便可立刻創造出一尊六階以上的煉尸。
充分駕馭一局五階煉尸體內的尸力,對其而言,只能算是小試牛刀。
不過,煉尸到底不能與真正的修士相比,此尸衛圖只會將其當做一種壓箱手段使用,如“鐵毒飛蟻”那般,而不會當做自己橫行化神后期的實力憑證。
除非……“蟾水陰尸”真正晉級為五階后期煉尸。
那樣的話,在“乾鈞靈偶”的操控下,此尸媲美化神后期修士,還可一望。
“北域信件?”
“金蠶雪女終于回信了。”
修養數月后,在洞府內的衛圖,忽有所感,他伸手向前一抓,攝來了一封帶有北域二字字樣的信件。
四年前,自從在南域撞見七葉上人后,他來到劍火宮的第一件事,便是委托樓明月以劍火宮的渠道,向北域大雪山發了一封警告信,用來提醒金蠶雪女注意外敵。
而在信中,他并未把收信的地址放在劍火宮,而是放在了這座劍火宮治下的旋炎坊市,以此瞞過一些有心人的耳目。
消除信中的禁制后,衛圖跳過信中的寒暄言辭,直接看后面的內容。
在信中,金蠶雪女說自己很感激衛圖的提醒,在收到衛圖的信后,便立刻封鎖了大雪山,全力開啟護宗陣法了。
同時,借助從降靈子手上所獲的感知手段,果然發現了有陌生化神在外逗留。
不過在她刻意釋放出化神中期巔峰的威壓后,這陌生化神就自己離開了,再未上前打擾。
當然,忌于這一點,金蠶雪女也不敢貿然離開大雪山,防止被人趁虛而入。
信的末尾,金蠶雪女提及,自己將在最近百年,全力沖擊化神后期境界,若是衛圖遇到危險,可以借大雪山暗中所設的秘密傳送陣,來到大雪山內,與她一同聯手御敵。
“同人不同命。”衛圖放下手中信件,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他們二人都被降靈子賜下了機緣,但唯有他一人,遇到了真正的“險境”。
不過在知道幕后黑手是“池鳳臺”后,遭到這一現象也正常。
一者,金蠶雪女有大雪山的護宗陣法作為依靠,亦有師父天眉雪女作為臂助,不像他游歷在外,孤身一人。
二者,他在外顯露的修為是化神初期,煉體境界作為隱藏手段,在兩族大戰的過程中,難以被外人知曉。
而金蠶雪女顯露在外的修士是化神中期……
相比于此,明顯他比較好對付一些。
好在,禍兮福所倚,要是沒有火陽島主的“錯判”,他也不會白撿這一漏,吃了個大飽。
搖了搖頭,衛圖開始提筆寫信,把池鳳臺尚在人間,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事寫在了信里,然后走出洞府,以劍火宮的渠道,將此秘信寄了出去。
然而,寄完信后,在洞府內又修養了將近半個月后,他又收到了一封信。
這封信的寄信住址則不是北域,而是他比較陌生的大炎東域。
“大炎東域?”衛圖眉宇微挑,頓時想到了什么,連忙打開信一看。
果不其然,此信是在游歷大炎東域游歷的閭丘青鳳對他所發,此女在信中頗為疑問的詢問——為何他獲得降靈子機緣的事,在東域高階修士圈子里,鬧得幾乎“人眾皆知”了。
為了搞清楚這件事。
閭丘青鳳亦暗中調查了一番。
但哪怕以她能耐,搜魂了十數人后,也沒有找到幕后黑手的蛛絲馬跡。
只知道,此消息是從東域沿海的“玄風島”傳了出來。
“玄風島?”
衛圖再次聽到了這個地名。
上次聽到這地名,還是故意引誘火陽島主說出池鳳臺蹤跡的時候。
現在看來,火陽島主那番話雖然不可信,但話中不免也摻雜了一些真正情報,畢竟當時他逼問的緊,從無到有,在短時間內虛構一件情報不是易事。
“此地也該去上一趟。”
衛圖微瞇眼睛,認真思索了片刻后,決定親赴玄風島一探。
不殺池鳳臺,他如鯁在喉,此女若是尋覓到了那一兩位隱藏在人界的化神后期對付他,那他的境地可就危險了。
那一兩位化神大修,可是連下界的降靈子,心中亦是大為忌憚的存在,萬般告誡他和金蠶雪女二人,勿要輕易招惹。
當然,這一可能非常小,畢竟根據降靈子所述,那一兩位化神大修,早就達到了飛升靈界的要求,只是因為某些緣由,所以遲遲沒有飛升,滯留在了人界。
其不太可能覬覦他和金蠶雪女的飛升機緣。
其次——人界,非是大炎修界一域可比,以池鳳臺的見識、能耐,可難以在一界之中,找到這一兩尊化神大修。
一揮袖袍,更改容貌后,衛圖便離開旋炎坊市,佯作準化神修士,前往中域通往東域的“跨域傳送陣”了。
頗為巧合的是。
在途中,他竟然遇到了此前在劍火宮“天泉大比”中所見的黑狼道人。
此修愁眉苦臉、神色倉皇,在飛遁的時候,連連向后望去,似是后面有追兵一般。
然而,以衛圖的龐大神識,并未在附近方圓數百里內,發現有什么可疑修士正在追殺這黑狼道人。
到了架設有“跨域傳送陣”的仙城后,黑狼道人和他仍是湊巧,一路同行。
這時,衛圖才想起此修的來歷了,其是東域大名鼎鼎的散修,被劍火宮大長老所請,這才來到了中域。
不過,此修和他也并未結仇,所以他只是略看了此修幾眼后,就收回了目光。
但不料,此修在看到他后,卻十分自來熟的走到了他面前,欲要與他交談,畢竟他是準備跨域傳送的修士中,唯二的“準化神”修士。
“道友如何稱呼,貧道黑狼道人,在東域小有名聲,若是道友不嫌棄的話,去東域的時候,可由貧道做東……”
黑狼道人拱手一禮,頗為客氣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
衛圖也稽首回了一禮,不過他并未道出自己的名號,而是目光暗含警惕之色的看向黑狼道人,似是對此修并不信任。
此舉,亦符合大多修士在外的做法。
故而,望見此幕,黑狼道人心中并未生疑,反倒暗松了一口氣。
他侃侃而談的介紹起了,東域沿海各國的一些特色,以及各門各派的有名人物。
只是,交談的時候,此修有意把話題引到了中域,言說自己此次受邀參加劍火宮的天泉大比,在大比上遇到了一個魔道女修,此修竟然將東域玄女宗的“冷蓮仙子”和中域長離宗的呼延道長煉為了人傀……
其告誡衛圖,若遇到了這魔道女修要趁早逃避,以免被此女盯上,淪為一具人傀。
“此女游獵東域、中域,惡名昭著,如果道友不嫌棄的話,可與貧道結伴而行。”
黑狼道人目光微閃,發來邀請。
聽到這里,衛圖心中稍一思索,便明了了這黑狼道人所打的主意,以及此事的前因后果了。
原來,在他閉關養傷的這幾個月內,宮舒蘭一人斬殺湯鳳儀、劍火宮大長老的“惡名”已經被劍火宮修士宣揚了出來。
與宮舒蘭結下仇怨,生怕宮舒蘭這魔道女修借隙將自己也煉為人傀的黑狼道人,這才急忙返回東域,準備逃之夭夭,避開宮舒蘭這個魔頭……
而衛圖,便是黑狼道人所看重的,一個實力不錯的“替死鬼”,能幫他暫時攔住追殺而來的宮舒蘭。
——遇到魔修后,只要比同道之人跑得快,那么危險性,就會大大降低。
“若是遇到了這魔道女修,在下必會與道友聯手對敵。”
佯作猶豫了一會后,衛圖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以及忌憚之色,順坡下驢,含笑應了黑狼道人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