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劫修,是衛圖踏上仙途后,一直所不愿之事,除了不好過去心里那關外,也與“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有關。
劫修,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不過,這一底線在此刻,在他心里,無疑是可以突破的。
——飛升后的“傷勢”,于他而言,雖遠沒到危及性命的程度,但對裂空雕來說,就非是了。
而眼下,“玉棠丹”是他惟一,且最容易獲取的五階療傷靈丹了。
自不容他遲疑!
事急從權!
一聽此話,再看到重重包圍的陣法、以及斷去后路的青面煉尸,這化神修士頓時面色驟變,多了一些慘白之色。
——以他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衛圖的這些準備,足可圍殺一個化神大修了!
對付他這一個化神中期,豈不是易于反掌?
對衛圖肯放他一條生路的話。
這化神修士自不會輕信,沒有攔路打劫的“劫修”會這么好心,不傷人性命,只劫財物。
不過,這“玉棠丹”他拍得的價格也僅是一萬七千靈晶,并不昂貴,舍棄出去,還在他的承受范圍之內。
總不能連試一下都不肯。
因此,面色變幻了一下后,這化神修士道了句“道友此話可是當真”后,就毫不猶豫的取出丹瓶,扔了出去。
下一刻。
令這化神修士驚喜交加、不敢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在衛圖得到這丹瓶,并檢驗此丹是“玉棠丹”后,竟真的一掐法訣,放開了一個陣門,任由他從中而出了。
做完這一切后,這“蒙面修士”竟還十分守諾的,問起了他想要的交易之物。
“道友此話可是當真?”
下意識的,他又說出了這一句話。
但語畢,他又連忙止口,否認道:“是我失語,道友肯放我一條性命,已是我感激不盡之事了,豈會再圖他物。”
他生怕衛圖是性情反復之輩,言語得罪了衛圖,因小失大,在此道隕。
“道友且說無妨,本座此次劫道,實出無奈,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
很快,一個比先前溫和數倍的話,落入了耳中。
這句話一出,頓時讓這化神修士心中大定,暗松了一口氣。
一句騙話還可……
兩句話,總不會故意尋他開心。
只是,關于這交易之物,他一時之間,還真的不好說出口。
他又不知道,衛圖身上有什么。
貴賤便宜,都有惹衛圖不開心的可能。
“在下馬有道,是儋州散修。若他日馬某有難之時,道友助我一臂之力即可。也算還了,這次索藥的人情了。”
馬有道沉吟一聲,拱手道。
說完后,他生怕衛圖臨時反悔般,遁光一起,就立刻從陣門中遁逃了,僅是幾個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馬有道……”
云層中,衛圖深深看了一眼,遠遁而走的馬有道,然后咂摸了一會這一姓名,暗暗記在了心里。
不過,到了這時,他也并未立刻收起布設在附近的大陣,雙手一掐法訣,讓其隱匿在虛空后,便一個閃身,重返來時路。
一刻鐘后。
在半道上,他的身后,赫然多出了一大一小兩個“尾巴”。
大的是青州化神散修——陳前輩。
小的是那個跟陳前輩一同參加小孤山交流會,讓他記憶頗深的麻臉漢子。
“果然,這二人的關系不淺。本來,還以為只有這麻臉漢子跟我,不曾想,此人竟在我“失蹤”后,還叫來了這姓陳的化神……”
衛圖目光微閃,冷冷一笑。
“叔父,我就說,這符師跑不了多遠,肯定藏在附近。”見衛圖現出蹤跡,跟在陳前輩身邊的麻臉漢子瞬間驚喜不已,大笑一聲道。
“叔父且看我殺了此人。”
麻臉漢子又說了這一句話,阻止了“陳前輩”這尊化神修士的出手。
修仙界,哪怕是親人之間,對戰利品也有著嚴格的戰后劃分。
有“陳前輩”兜底——他對付衛圖,若是勝了,就可全攬衛圖的遺產,若是失敗了,也無性命之憂。
而對衛圖這個小輩的財物,“陳前輩”也無覬覦之心,含笑的點了點頭,就飛遁在旁,避讓了開來。
但下一瞬間。
他就徹底呆滯住了。
只見,在這麻臉大漢出手,祭出法寶的瞬間,其眉心處,就倏然綻開了,一朵耀眼的血花。
與此同時,一縷青色劍氣,亦從其后腦處,呼嘯而出,斬向他這化神修士。
“化神劍氣?你是化神修士?”陳前輩臉色難看,抬掌掐滅這道劍氣,冷喝一聲。
但此話剛落,他就驟然發現,衛圖身上的氣息,與正常的化神迥異,并無化神修士的靈壓,仍在元嬰大修的范疇。
顯然,適才的手段,可能只是其手中的一道類似“劍符”的手段。
“敢殺我侄,找死!”
見此一幕,陳前輩頓時暴怒無比,也不顧及修士的謹慎了,當即緊跟在衛圖之后,迅速向衛圖追殺而去了。
半刻鐘后。
先前困住“馬有道”的“九都玄靈陣”再次陣啟,藏在附近的“蟾水陰尸”也隨即而出,吐出尸氣,凝出一根根“尸水箭”。
但值此刻,衛圖卻未著急動用這些手段,而是手掌一翻,取出“血翅貊”,扔向了被困于陣內的“陳前輩”。
下一刻。
便見被衛圖法力所困,飛至半空的“血翅貊”背上,一道耀眼銀光忽起。
一縷看似弱小,僅有手指粗細的細小銀色劍氣,迅速飛出,其速度之快,好似凝滯了周遭的空間一般。
待其落下,被困在陣內的“陳前輩”,亦如剛才的麻臉大漢一般,眉心爆開血花了。
只是,化神修士生命到底頑強,在那一瞬間,“陳前輩”元嬰脫殼而出,躲避掉了這一災劫。
但此劍光,卻好似有尋覓修士的能力。
在從陳前輩腦中穿過后,余勢不減的,又在陣內一折,再度斬向了陳前輩面露驚恐之色的元嬰……
半息后。
陣內氣息漸絕。
原地,只剩下了“陳前輩”所留的儲物法器,以及衣袍,至于其肉身、元嬰,已經在“秘劍符”的劍氣摧毀下,碎成齏粉了。
“這劍氣當真霸道,難怪玄靈仙子能在大乘境界,闖出這偌大的名聲……”
衛圖瞬身而下,取走“陳前輩”所留儲物法器的同時,暗暗吃驚,余驚不消。
不錯!
陳前輩死亡的慘相,哪怕是他這個出招者,也到了大為吃驚的地步了。
其對化神,是完全摧枯拉朽的碾壓之力,連一絲的生機也沒留存。
他自忖,即便是他對上,在此符下,恐怕也難有一個囫圇尸體。
“不過,有了此符,在這神火仙域內,除了有煉虛中期以上的大派外,其余門派、勢力,我當不懼了……”
衛圖心中,首次多了一些飛升后的“安全感”。
從一對下界修士“任宰任殺”的大能,成了靈界的中層修士……有無數人可以騎在他頭上拉屎,要說他沒心理落差,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他有一定的自信了。
撿尸完后。
衛圖清點此次所得。
不多時,他就神色微喜,面露笑容了。
這“陳前輩”和馬有道一樣,都是化神中期,在小孤山一眾化神中,并不出眾。
不過,其身家卻讓他這一“飛升修士”,大為驚喜了。
那些下品、中品的靈寶,他看不上眼,遠不如他在下界的珍品。
但十七萬之巨的靈晶……
卻是讓他大大解決了現今缺少靈晶的燃眉之急了。
讓他現今的身家,再次邁入到了化神層次,而非以前的窮鬼了。
除此之外,其身上的一些靈藥、靈丹儲備,也是極大程度上,滿足了他在這一方面的暫時“空缺”。
甚至,媲美“玉棠丹”的療傷靈丹,就有兩粒。
倘若,他早點殺了這“陳前輩”叔侄的話,也不至于去劫“馬有道”了,憑空欠下了這一陌生修士的人情。
“但命中之事,誰能料定?”
衛圖搖了搖頭,并不后悔。
他取出這兩粒靈丹,以丹師法子檢驗無毒后,自己吞服了一粒,然后給一旁的血翅貊也喂了一粒。
——在身上刻畫符箓,對“血翅貊”而言也是莫大的消耗,在符成剎那,其部分修為也被隨即被凝為了“符力”。
至于那枚“玉棠丹”……
給裂空雕喂服,就沒有這么粗暴了,畢竟現在的裂空雕,早已“神魂沉眠”了,難以動用體內法力,煉化靈丹。
尋了個洞府,以靈水化去這“玉棠丹”后,衛圖這才將其以法訣打進了裂空雕的經脈之中,讓其藥力緩緩溫養其妖軀,不失活性。
療傷靈藥之憂暫解。
但衛圖并未放棄,前往“龍髓泉”沐浴療傷的名額。
一粒五階療傷靈丹,可遠遠難以治好他們一人一獸一禽飛升時的傷勢。
再者,馬有道被人劫道,劫走了用以療傷的“玉棠丹”——現今,他突然缺席,難免惹人懷疑。
“姜幻辰”是青州有名散修,化神道場自然也設在青州境內,因此此行沐浴“龍髓泉”,衛圖也算是重回舊地了。
其道場名為“忘憂山”,距離衛圖此前所去的“東云坊市”并不遠,只有七八百里的距離。
在小孤山交流會上,姜幻辰總共賣出的沐浴龍髓泉的名額,總共有七個。
衛圖并不是第一個早到之人。
比他早到的,有兩人,一個是被稱為“常仙翁”的準化神散修,一個是被稱為“開陽山人”的青靈宗客卿長老。
后者,衛圖在小孤山的時候,就曾在喬夢寒的身邊見過,其也曾如喬夢寒一般,向他拋去了青靈宗招攬的橄欖枝。
“衛符師不惜欠下姜前輩的靈晶,也要來這龍髓泉療傷,想來所受的暗傷應是不淺,若是此行沐浴難治的話,可前往青靈宗嘗試一治……”
“青靈宗的劉藥師,雖未能解決我身上的病癥,但此醫的道行并不淺,在青州域內,享有一定的聲譽。”
開陽山人語氣隨和,與衛圖交談道。
這番話在外界,若人聽了,難免多想,以為他話中帶話。
但在這里,大家都是“病友”,自然無需諱疾忌醫、特意遮掩了。
“劉藥師?衛某記下了。”
“多謝開陽道友提醒。”
衛圖作恍然狀,點頭稱謝。
龍髓泉雖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但其更像是補藥,固本培元,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修士的一些病癥、暗傷。
所以,按照開陽山人的意思——若他身上患的是疑難雜病,去青靈宗一趟,找劉藥師解決會更為合適一些。
“姜前輩雖好說話,但衛符師要是退單,另覓他處,難免不悅。”
常仙翁替開陽山人補了這一句話,防止衛圖不智,在忘憂山內“逃單”,惹怒了姜幻辰這位化神前輩,牽累了他們二人。
“這我醒得。”
衛圖面色一緊,看了一眼大殿深處,“這次姜前輩肯寬限我十年的靈晶欠款,就已經讓衛某感激不盡了,又怎會在此事上,大大得罪于姜前輩……”
現今,斬殺陳前輩叔侄二人后,他身上的靈晶,已然能償還這一筆欠款了。
不過這是“黑錢”,他暫時不打算啟用。
話音落下,常仙翁和開陽山人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另開了一個話題,不再復提此事了。
晚上,待姜幻辰得閑出了洞府,面見了衛圖三人后,就吩咐侍女,將他們三人暫時安排在了忘憂山上入住。
龍髓泉的藥力,并非無窮無盡,有一定的承載上限。
為了不傷湯泉。
因此,每次沐浴的修士,都是分批進入,持續半個月。
衛圖到來比常仙翁、開陽山人二人要晚,自然排在這二人之后,序列第三。
趁此暇機,衛圖入住忘憂山的洞府之余,也查探起了“陳前輩”此人儲物法器的一些“雜物”,尋找對他有用之物。
很快,一枚玉簡內的“殘圖”,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這殘圖,像是在描繪著一處重重山巒,在這些山巒中的一角,則畫有類似洞府的圖案,并在旁邊標注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是真靈古字。
“天辰……”衛圖輕輕念誦,解讀出了這兩個字的字意。
這一熟悉的字眼一出,登時就讓他聯想到了突破煉虛境的破階靈物——“天辰丹”了。
“藏寶圖?古修洞府的藏寶圖?”
衛圖訝然,連忙在這枚玉簡,以及陳家叔侄的遺物內,搜尋驗證這“天辰”二字是代指“天辰丹”的線索。
但找了片息后,他失望了。
陳家叔侄的遺物中,他并未找到,與這殘圖“天辰”二字有關的東西。
“若是早知此人疑似有天辰丹的線索,當夜不會貿然以這陳姓化神,試驗“秘劍符”的威力了……”衛圖暗嘆一聲,對自己的“行事魯莽”稍有后悔。
不過,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不死心的檢查這陳家叔侄的遺物時,他總算在這二人隨身所帶的玉簡、字卷上,看到了被提及最多的字眼——“元辰后人”。
而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查。
很快,關于這殘圖的隱秘,就逐漸的浮出水面了。
這玉簡內的殘圖,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是一個名為“元辰”的修士,在死后留給家族血脈,復興家族的寶物藏寶圖。
機緣巧合之下,這陳家叔侄意外得到了這殘圖,然后花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開始搜尋起了,元辰后人的蹤跡。
——二人遺物中,存有大量關于青州、奉州、儋州等諸州的地理文冊、上萬年的人口籍冊,就可證明這一點。
“只是,這元辰后人到底是誰?”
衛圖翻看起了,這人口籍冊的最后一頁,看著上面的落款時間,微微皺眉。
這一落款時間,與現今的時歷,差了能有上百年,可見這陳家叔侄,大概率是已經知道了,這元辰后人的蹤跡。
“難不成……是她?”
衛圖目光一凝,落在了被陳家叔侄圈起來的諸多姓氏中的“喬姓”。
然而,讓他不解的是,既然這陳家叔侄已經找到了元辰后人,為何不直接劫走這“喬夢寒”?找到殘圖內的“天辰丹”。反倒故耍心機,孤立喬夢寒?
“莫非……這次這二人跟蹤于我,準備對我動手,也與此事有關?”
衛圖微瞇眼睛,在這些為數不多的線索中,品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本來,他還以為這“陳前輩”是老牛吃嫩草,視喬夢寒為“禁巒”,所以在看到他這個意外之人,這才想著鏟除于他。
但現在看來,當是另有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