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稍晚些時候。
華盛頓。
邁克爾·格里芬終于在醫療團隊的陪同下完成了今天的最后一輪身體檢查，此時正在高級病房里心事重重地等待著最終結果——
雖說導致40396號太空垃圾產生的責任早已經被他推了個干凈，但華夏人這次整出來的動靜實在太大，而這種發生在外層空間的事情，又跟國際空間站有關，兜兜轉轉很難不和NASA扯上關系。
今天過后，如果不做點什么來轉移輿論注意力的話，即便沒有直接理由被追責，也免不了被民眾和議員們的口水給淹死。
唯一的好消息是，對方顯然沒準備把事情做絕，因此在記者招待會上的表態中留了些回旋余地。
而他早在看到最后那輪問答之后的第一時間，就已經讓邁耶去聯系華夏航天局，表示愿意承擔合理范圍內的部分研究經費。
不管這錢最后具體要給多少、怎么給，總之先把對面給穩住了再說……
想到這里，幾個小時前一閃而過的那個想法又重新浮現在了格里芬腦海當中。
他稍稍轉過頭，看向桌上那張被填滿了差不多八成的紙。
之前一直處在紅溫狀態腦子不太靈光，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倒是有了不少新的靈感。
這件事情背后涉及到的軍方、NASA、波音、雷神、SpaceX……總之作為一個整體，無論哪個都不好惹。
但如果能想辦法把問題推到某個具體的人身上，那問題就變得簡單多了。
當然，出于避免連帶責任的考慮，這個背鍋的倒霉蛋絕對不能出自政府部門，最好是來自企業或者研究機構……
就在格里芬開始頭腦風暴的時候，病房門突然被敲響。
“進來。”
格里芬這會兒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辦公室了，趕緊站起身，同時順手把桌上的紙翻了個面倒扣過來。
“咔噠——”
隨著一陣門鎖轉動的聲音，醫療團隊負責人阿希姆·薩克斯從外面走了進來。
說來也怪，像他這個級別和年齡的著名醫師，其實已經很少進行第一手診斷了，但只要是在醫院里出面，脖子上就一定掛著部聽診器。
就像是個身份證明一樣。
“局長先生，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
薩克斯醫師手中拿著一份厚厚的檢測報告走到近前來。
“情況如何，可以出院了么？”
格里芬甚至都沒有試圖去接過那份檢測報告，而是直接問道。
他雖然博士畢業，但每每只要看到那些復雜到離譜的醫學名詞還是會感覺到一陣頭大，更別說看懂那后面的具體數值了。
“說實話，各個指標都還不是很穩定，如果沒什么緊急事務的話，那我還是推薦能再住院一段時間觀察觀察……”
薩克斯搖搖頭，語氣中帶著些許嚴肅地說道。
這家醫院在對外營業時的收費標準極高，患者每多住上一天院，相關花銷就要多出數萬甚至十幾萬美元。
哪怕格里芬作為NASA一把手無需自己支付這筆款項，但對于醫院來說，總歸還是能從保險公司那邊收到錢。
當然，眼下的情況，肯定算不得正常。
因此薩克斯只是稍微恐嚇了一下對方，便又話鋒一轉：
“不過，如果您確實需要馬上出院的話，那也可以先用藥物過渡一段時間，但要注意保證情緒穩定，以避免對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另外就是之后需要每隔一周就來檢查一次……”
薩克斯林林總總囑咐了一堆，不過也都是些很平常的事情：
“您看，藥是直接交給邁耶助理，還是……”
格里芬猶豫了一下。
雖然邁耶毫無疑問算是他的親信，但醫療建議這種事情，除了醫生和自己之外，最好還是不讓其他人知道的好。
“直接給我就好了……”
一番交代之后，格里芬收拾好個人物品，準備簽字出院。
而就在他把桌上那張紙收回到公文包里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身后不遠處薩克斯醫師刻意投射過來的目光……
在邁耶等一眾隨行人員的陪同下，格里芬還是在當天入夜之前回到了自己位于NASA總部的辦公室。
雖然距離在門口急火攻心昏迷不醒才過去不到三天時間，但對于后者來說，卻仿佛比自己的整個前半生更加漫長。
不過，如今卻已經沒時間讓他傷春悲秋。
如何平復整件事情的后續發展才是第一要務。
“雷，我之前讓你聯系華夏航天局，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現在有結果了么？”
盡管身體還有些虛弱，但是當坐回到辦公桌后的一瞬間，格里芬便如同本能一般，恢復了身為NASA負責人的氣勢。
邁耶點點頭：
“華夏方面表示，樂于看到我們兩國之間相向而行，并贊同我們所做出的積極表態，與太空漁船計劃有關的全部賬目會在京城時間今天上午在他們的官方網站上公開，當然也會在稍后抄送給所有參與此項目的合作伙伴一份……”
說著抬手看了看表，然后繼續道：
“算算時差的話，他們那邊現在應該也已經上班了……”
格里芬這會兒也沒耐心等著走官方流程的文件逐級呈送過來，干脆直接打開電腦，進入了華夏航天局的英文版官方網站。
果然，很快便找到了邁耶口中所說的賬目文件。
足足寫滿了近百頁的PDF。
而其中所列出的第一部分成本，竟然是從今年二月末就開始的一項遠洋航天測控任務……
“果然我就說，他們這么快的反應效率，絕對不可能是在那次反衛星測試之后才做出反應……”
格里芬一邊在心中腹誹，一邊飛速滾動鼠標滾輪，一目十行地看著這份編列嚴謹的財務文件。
他航天工程出身，并不了解太多經濟和財會相關的知識，不過畢竟也干了差不多兩年的NASA局長，對于相關任務和項目的成本卻還是有數的。
于是看到后面，竟然莫名地生出了一種“我艸，怎么這么便宜？”的離譜感覺。
“嘶……”
格里芬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最后更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局長，怎么了么？”
見到這副架勢的邁耶還以為對方身體抱恙，趕緊關切地問道。
“沒什么……”
格里芬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把心中的擔憂說出口。
實際上，他剛才簡單核算了一下，發現如果眼前這份賬目里的數字是真的，那么華夏人完成一次正常航天發射所消耗的成本，大概只有NASA方面的五分之一不到，而如果使用固體火箭的話還要更低。
也就是說，華夏人過去一直給出的那個低的離譜的發射報價并非虧本買賣。
甚至連薄利多銷都算不上。
完全是能賺到錢的。
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國會那邊將會在近兩年草擬一份提案，徹底封鎖華夏航天與世界，或者至少是西方各國之間的交流和聯系，那么這個成本優勢倒也還不算要緊。
然而因此本次意外事件的緣故，這一操作在短時間內已經不可能行得通。
如此一來，在NASA內部搞一次降本增效就顯得頗為重要了。
只是具體執行的辦法……
格里芬過去擔任首席工程師的時候，就沒少和波音那邊打交道，甚至對方在某些環節已經積重難返，幾乎不可能滿足未來與華夏競爭的需求。
思來想去，他還是準備把寶壓在商業航天，以及可重復利用的火箭上面……
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自家領導，邁耶最終還是沒忍住，主動打破了沉默：
“局長閣下，您看……我們要不要真的把錢付給對方？”
格里芬這會兒正在心里怒罵波音不當人，聽見邁耶的問題之后才回過神來：
“我記得華夏方面在招待會上面說，會和這份賬單一起公布各個機構、企業和個人所提供的具體幫助？”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拖到華夏方面把NASA列入那份名單，給輿論一個滿意的交代，那付款的事情就完全可以找個理由鴿了。
其實這點錢對于NASA來說倒是小數目，但老老實實付錢的話，臉面上實在是過不去。
但邁耶的臉色卻變得微妙起來：
“公布倒是公布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格里芬眼眉一挑，腦海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兆。
“只不過華夏方面還表示，他們很快會制作一部叫做《太空救援》的官方紀錄片，詳細講述整個計劃從開始到最后圓滿完成的全部過程……”
